第70章(第6頁)

  想想也是,從宮裡去白屏縣,少說也要三日往來,這才一日餘,柳昀這樣事事公務為先的性子,怎麼可能半途折回。

  她在都察院湊合歇了一夜,翌日晨,撐着傘往宮外走,行至承天門,意外聽到一聲馬匹嘶鳴,蘇晉擡目望去,竟是安然。

  安然下了馬,隔着雨朝蘇晉一揖:“蘇大人,柳大人去白屏縣的路上,想到或來不及趕回為蘇大人送行,特留書一封,讓安然為蘇大人送來。”

  信紙潔白,上頭隻有短短四個字:見字如晤。

  蘇晉一看便笑了。

  是了,見字如晤,何須别禮?

  這些年她與他同在朝中,一心守志,日日見,時時見,争執過,合盟過,力排衆議一起與滿朝文武極力相争過,到了今日,這多出來的一面見與不見又有何分别呢?

  誠如青樾所言,倘是有心人,天涯海角亦能共此時。

  安然的目光落到蘇晉的傘上,見傘柄上刻了一個“昀”字,愣了愣道:“蘇大人竟在用了。”

  蘇晉道:“是,前些年就開始用了。”

  傘原本就是用來遮雨的,再珍貴的傘都該如此。

  蘇晉撐傘回到蘇府,天已放晴了,覃照林與覃氏已等在馬車上,他們此行是要往西北,途中要在俞州城外的驿站停留月餘。

  自去年開春,朱昱深昭告天下要遷都後,蘇晉便不再與朱南羨去信了。帝王心深似海,饒是朱昱深曾有諾齊帛遠在先,蘇晉不敢輕信他一定會留朱南羨的性命。

  她不願朱南羨因她而暴露自己的行蹤,她隻願他能平安。

  在渝州城外的驿站等上月餘,是左謙來信告訴她的,戰事已平,西北第一批将士歸鄉,曾經效力于朱南羨麾下的,都會先去俞州複命。

  俞州城外的驿站在廣袤無人的荒野上顯得孤零零的,唯有驿站旁的老樹,在這個萬物生發的暮春開了一樹花。

  老樹盤曲糾結,花色卻妍麗,蘇晉每一日便在樹下從日出等到日暮,看着那些與她一起望歸的婦孺小兒一個一個等來自己的親人,她也替他們開心。

  蘇晉其實并不心急,反正後半生除他以外已無牽挂,天遠地遠,她終歸會與他一起。

  暮春最後一場雨過,盛夏到了。

  蘇晉回到驿站,收拾好行囊,打算隔日起行,這裡等不到朱南羨,那就越山跨水,去到極熱極寒的西北,反正早在許多年前,她就打算去西北看看他曾經領兵的地方了。

  窗外月色宜人,入夏時節,伴着一陣陣擾人的蟲鳴。

  蘇晉看月看得出神,不經意間,竟聽到一陣排翅之聲,像是有鳥撲棱着翅膀劃過夜空。

  下一刻,便有耳熟的叫聲傳來:“阿雨,阿雨——”

  蘇晉一聽這聲音便愣住了,她一下推開房門,循聲追出驿站外。

  曠野無垠,朦胧月下,一隻身覆白羽的鳥在夜空盤旋。

  蘇晉看着它,喚道:“阿福——”然後伸出手臂。

  阿福發出一聲高亢的鳴音,收起翅膀,乖覺地歇在了她的臂上,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,讨好一般學舌:“阿雨,阿雨——”

  “它實在是沒出息,跟了我這麼多年,除了一句‘阿雨’,一句新詞都沒學會,可能連‘十三殿下’怎麼念都快忘了。”

  低沉的聲音傳來,蘇晉擡目望去,隻見一個修長的身影似踏着夜色步來,眉如劍,眸似星,饒是在夜裡,一雙眼也亮得能映出山川日月。

  朱南羨來到蘇晉身前:“我擔心朱昱深設伏,離開西北後,繞道自青州走,等這一批歸鄉的将士歸家了才來,讓你等久了。”

  蘇晉搖頭,輕聲應:“無妨,你回來了就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