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(第1頁)

  蘇洄像隻無家可歸的幽靈,遊蕩回外婆在的那一層,看着她被送入icu病房,但沒辦法進去陪她。

  他一秒鐘也不敢離開,隻能坐在走廊的樓梯,一夜未眠。

  蘇洄不清楚這究竟是一場噩夢,還是現實,畢竟起點是甯一宵,隻有夢裡才能見到。

  每一秒鐘他都在懷疑,懷疑自己是不是發了病,是不是産生了幻覺,或許這個時候外婆還在家裡,很安心地包着小馄饨等他回家。

  他這幾年度過的日子,永遠都在試着站起來,永遠都被意外打得粉碎,疼也不覺得疼,隻覺得幹澀,連嚼碎了都咽不下去。

  不知道下一記悶棍是什麼。

  熬過16小時,外婆才從ICU轉入普通多人病房,蘇洄總算可以真正陪在外婆身邊,幻覺也被紮破,變成現實。

  病房裡好冷,他跑上跑下,找到一間商店,又購買了一床棉被,給外婆裹緊。

  她依舊昏迷,蘇洄握着她蒼老的手,握了好久。

  接水的時候,他聽到有人議論,說外婆睡的床位的上一個病人,是昨天下午走的,睡夢裡就離開了。

  第二天,檢查結果出來。主治醫師告訴他,幸運的是,外婆還有手術機會,但風險很大,成本也很高。他觀察着蘇洄,一再詢問他是否可以接受這個方案。

  “十萬美金?”蘇洄又問了一遍。

  “是的,病患的并發症很危險,手術很複雜。”

  醫師告訴他,“手術也并不是治療的終點,成本更大的可能是後期的介入治療、住院費和藥費,根據之前的臨床病例經驗來估計,這一年至少需要準備五十萬美金。”

  蘇洄的存款隻有不到八千美金,甚至還包含不久前獲得的一筆,曾經讓他短暫地開心過一陣子。

  “我試試。”他紅着眼,但眼淚始終沒落下,很倔,“我想救她,這對我很重要。她……是我唯一的親人了。”

  他知道自己可以找人借錢,可以找梁溫,或者是懷特教授,但自尊心又從中作祟,這些人已經幫了他太多,也接濟過太多回。

  打開郵箱,他又一次見到那個訂婚典禮的邀約。

  剛收到邀約時,蘇洄認為是别人搞錯了。他既不是婚禮策劃人,也不是婚禮現場設計師,所做的工作與訂婚毫無關系。

  但對方一再強調,委托人非常喜歡他的作品,多番提出邀請,想和他當面聊。

  難捱的抑郁期裡,蘇洄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,甚至連對方發過來的資料都未曾打開過,他根本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即将步入禮堂。

  或許是自命不凡,又或許是清高,他認為自己不一樣。

  但這一次,蘇洄意識到,自己沒什麼不一樣。

  他撥通了郵件上的号碼,開門見山,回應了對方的邀請。對方欣喜若狂,仿佛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任務,并主動讓他提價格。

  蘇洄厭惡金錢,但還是逼着自己說出不願意的話。

  “十萬美金,可以嗎?”

  電話那頭的人很快就同意了,幾乎沒有思考,似乎這十萬美金對他們而言不值一提。

  “當然可以,沒有任何問題。”

  蘇洄沉默了片刻,又一次開口:“很抱歉,費用……可能需要盡快支付。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禮,但明天……明天就會給你們草稿。”

  對方并不在乎,“沒問題,這不是什麼大的要求,請給我您的賬戶,酬金我們會立刻支付。如果我的委托人滿意,您得到的一定不止這些。”

  蘇洄站在醫院外的樹下,摁滅了一支煙,挂斷通話。雪始終沒有化,堆積着,被踩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