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洄站在醫院外的樹下,摁滅了一支煙,挂斷通話。雪始終沒有化,堆積着,被踩髒。
為了草稿他在醫院走廊熬了通宵,始終沒有靈感,獨自蜷縮在椅子上,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,半夢半醒的他想起了甯一宵,想到和他相遇的雨夜,那個刮着風的公交站。
蘇洄起身,失魂又焦急地用鉛筆畫下他腦中的一切。
然後他陷入失落,不斷地回想六年前。
電話那頭的聯系人将錢打了過來,但臨時提出要求,詢問是否可以親自和委托人瓊斯小姐見個面,她想和他聊聊,并且想保留手稿。
“可以。”
蘇洄沒什麼底線可言,答應後便匆匆坐上地鐵,冷空氣卷着地鐵發黴花生味,到處都是放大的照片、廣告标題、标語,刺激每一個過路人麻木的心髒。
曼哈頓,許多人夢想中的地方,林立的高樓靜默在雪中,如同一整片壓抑的雪杉林。
冷的空氣鑽進喉嚨,直到他步行來到約定的地方,一座知名奢華酒店,酒店的設計師還是蘇洄所在學院的前院長。
迎賓員似乎已經提前收到通知,見到他之後便禮貌鞠躬,引領他進入酒店。
這些天一直待在醫院照顧外婆,蘇洄沒時間換衣服,他也并不在乎,哪怕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身着華服,而他隻穿着磨了袖邊的大衣和一雙舊鞋,他從不在意。
金色的電梯廂像一個禮物盒的内部,等待被上流人士的拆封。
十一層,踏入的第一步就被長絨羊毛地毯所承接,柔軟寂靜。迎賓員殷勤介紹着,告訴他這一整層都用以舉辦宴會,目前場地還很空,沒有布置。
這裡有着全環繞的落地玻璃,可以看到整個曼哈頓的雪景,但蘇洄卻沒有一絲觸動。
宴會大廳後方的門被打開,朝他走過來的是一位美麗的年輕白人女士,身穿雪白羊絨大衣,頭戴白色貝雷帽,看到他的瞬間眼神瞬間點亮。
“沒想到藝術家還有這麼漂亮的一張臉,假如你的照片出現在這裡任何一條街區的廣告牌上,我一定會誤以為是最新的的時尚大片。”
盡管蘇洄的前半生都過着所謂的上流階層生活,但他都清楚的知道,自己隻是籠中鳥,他根本适應不了上流社會的規則,包括贊譽。
“我是貝拉·瓊斯,你叫我貝拉就好。”貝拉笑容甜美,金色卷發精緻美麗,她伸出手,“認識你非常榮幸。”
“我也是,瓊斯小姐。”蘇洄不卑不亢地握了握她的指尖。
“本來我都快要不抱希望了。”貝拉臉上的開心是真誠的,“沒想到你真的願意來,我太興奮了。”
蘇洄很難提起嘴角微笑,仿佛有沉重的枷鎖墜着,郁期的他一貫如此,能夠站立在這裡已經花光所有力氣。
在他的注視下,貝拉身上雪白的衣服和帽子幻化成全套的高定婚紗,美麗無比。
很不合時宜的,蘇洄腦中閃過了些許回憶。
他說:“我很喜歡婚禮,看别人的婚禮感覺很滿足、很幸福。”
說完,蘇洄望向貝拉,“我還沒有完整地參加過一場婚禮。”
貝拉兩手握住,絲質的手套連褶皺都很美,“真遺憾,你放心,我的訂婚宴會給你最好的觀禮席。”
說着,她帶着蘇洄轉了轉,“這就是目前暫定的場地,本來我是覺得莊園或者沙灘這種有自然風光的地方比較好,不過我未婚夫不太喜歡,這次我也是偷偷邀請你的,沒跟他說。”
貝拉打量四周,又用一種可愛的姿态湊近,對蘇洄說悄悄話,“我還是覺得你的藝術品放在海邊會更壯觀,對吧。”
大概是人越心虛越來什麼,貝拉剛吐槽完,忽然看見門口走進來的人,歎了口氣,又矜貴地擡了擡手,故意非常浮誇地對方打招呼。
“嗨,親愛的。”
蘇洄也朝着她視線的方向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