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(第6頁)

  “郁期的時候,他有表現過對你的在乎嗎?可能回應你一句話都不錯了。”

  季泰履說着,挑了幾張蘇洄寫過的信紙,推到甯一宵面前。

  “他的字你應該認識。”

  甯一宵低頭看了一眼,的确是蘇洄寫的,字迹看上去有些飄,是躁期的狀态。

  [好想去冰島啊,想和他一起去冰島的斯維納山冰川,在那裡和他交換戒指,假裝在極寒星球上結婚,可惜那裡沒有米勒星球的重力,如果有就好了,在那裡待上十個小時,地球就過去七十年,到那時候,我們就隻有彼此,誰也不會把我們分開。]

  很快,他翻到下一張,筆迹沉重,很用力,是蘇洄郁期才會有的寫字狀态。

  可當他讀到第一句話,手指就僵了僵。

  [我想死在冰島。但不要給人們添麻煩,我這一輩子給人添的麻煩實在是太多了。不能死在房子裡,這樣會連累房東或是酒店,跳樓或許也會害到别人,最好的方式是安樂死,但我不想留在醫院離開,就在雷克雅未克道路盡頭的海邊吧,坐在那兒的長椅上,留一封信,找到我的人看到了就好。

  先草起一份好了:

  您好,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,我的确已經離開人世了,是我自己選擇的方式,我很滿意,這個世界上沒有我所留戀的人或事物。我已經簽署了遺體捐贈協議,請您幫助我,完成最後一項心願,撥打這個電話,通知遺體捐贈志願者帶走我,感激不盡,祝您生活愉快,一切順利。

  這樣寫應該可以。至少在四十歲的時候,要完成這個願望吧。]

  每一張紙上,他都會留下日期,甯一宵發現,原來他寫出在冰島與自己結婚的願望,和在冰島離世的願望,相隔不過一個月,都是在與自己戀愛的過程裡。

  他心裡堅信的某個部分忽然間産生了裂痕,悄然崩裂。

  原來他以為的快樂,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快樂,它可以随時轉換成痛苦。

  蘇洄因他産生的願景,不過數周,就會變成另一副蕭條死寂的模樣,那麼什麼才是真實的呢?

  “看到了嗎?這就是蘇洄心裡真正想的東西,他比你想象中還要瘋,好的時候會讓你覺得他非常愛你,因為他對我們也一樣,一旦他的狀态發生變化,你就什麼都不是了。這樣的感情,你覺得能稱之為喜歡嗎?”

  “我想,他對你的示愛、示好,大部分都是處于躁期,那個時候他的中樞神經異常興奮,需要做點什麼纾解自己,你就是他釋放的一個途徑。所有他表現出來的熱情都是病理性的,吃藥就會降低,郁期就會消失不見。”

  季泰履的語氣冷靜到極點,他将所有信紙連同盒子一并推過去,“你如果想看,還有很多,這裡的内容大多數都像是不同的人寫出來的,其實就是蘇洄的内心最真實的寫照。”

  “而你,甯一宵,我看過你的履曆,我知道你有點小聰明,人也還算上進,但你不适合他。”

  “這段時間因為這些事,家裡也鬧得不可開交,蘇洄的外婆也病倒了。他媽媽身體也不好,天天操心。我作為這個家的家長,直接告訴你,我不容許一個男人和我的孫子攪到一起,你死了這條心。蘇洄未來一定是會和一個與他門當戶對的好女孩兒結婚的,他們會過上平穩的生活,而不是現在這種不幹不淨的關系。我們勸了他,蘇洄也認可了,及時回頭了。”

  “如果你想要什麼,盡管提,我力所能及的都會答應,就當是補償你在蘇洄身上付出的這段時間和精力,我知道,要應付一個精神病人有多不容易,而且你也想往上爬,不然也不會連男人都可以,老頭子我可以幫你一把……”

  沒等他說完,甯一宵便站了起來。

  他鞠了個躬,起身,“您誤會了,我隻是想見一見蘇洄,既然他走了,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。”

  “還有,同性戀不是病,您說這些,隻會暴露您的無知和偏見。”

  他轉身離開了這座大宅,沒有回一次頭。

  雪還在下着,遮蔽視野,甯一宵的眼前一片模糊,始終是蘇洄和他躺在浴缸裡暢想未來的畫面。他想或許病的是自己,還病得不輕,所以才會一直陷在一個醒不來的噩夢裡。

  走到路邊,他找到自己騎過來的自行車,打算解鎖離開,可手機都凍得關了機。

  好不容易開機,一個電話進來,是他熟悉的号碼,這幾天他打了好多次,幾乎要背下來。

  接通後,他聽到了對方說,他的簽證申請可以二次提交了。

  “謝謝。”甯一宵不想多說任何話,将手機放回口袋,騎上自行車,打算回學校交材料。

  可他并沒有注意到,路口的一輛車從他騎出小區就盯上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