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人已還是滿面憂色,穆國公寬慰他幾句,轉身去了戚氏的屋子。
戚氏正在悄悄收拾東西,把金銀細軟都縫進衣裳裡,到了莊上想要日子過得自在,一樣要花銷金銀。
她脫了錦衣,換上素服,她這些年來保養得宜,當年若不是有十分姿色,也勾住男人的心,聽見腳步便低聲輕喚:“國公爺。”
穆國公本來惱她作下這事,無法收拾,現在有了辦法,就又覺得她可憐起來,都是一片慈母心腸。
“你做的好事!”
戚氏低眉垂淚:“是妾做的,可我是為着阿已,我的阿已哪裡不好?既通詩書,又知上進,國公爺若肯讓他承爵,又怎麼會說不着一門可心意的親事。”
澹王府送了禮來,穆國公便心思活動,以為澹王府還想重修舊好。
憑什麼聞人羽出家多年還有個王府惦記他當女婿,自己的兒子便隻得與落魄世家女子結親?
她切切低語,珠淚暗彈,戳中穆國公的心腸,他心中實是拿這個兒子當嫡子看待的,替他說親,挑的也是世家嫡女,都被人婉拒。
勳貴家中那些适齡的女兒,都還等着聖人故去,新帝禦極之後的頭回選秀。
也有肯結親的人家,說的都是庶出的女孩,豈不是辱沒了兒子,如何能相配?
“你縱有這念頭,怎不同我商量。”衡娘也病了這麼多年,眼看着便難熬下去,如今倒好,偏叫兩個野道找出這東西來。
“我不要緊,隻要阿已無事,打殺了我,我也甘願。”戚氏心知科舉在即,她死了,聞人已得守孝,三年之後,還不知世道如何,穆國公怎麼也舍不得。
“别說這話,你放心,不過是低聲下氣罷了。”穆國公說完這句,戚氏便替他揉胸口捏腰背,兩人反而濃情蜜意起來,要不是老夫人派的人跟着,差一點便滾到一處。
穆國公整整衣冠,先派人去湖心小院,打聽妻子還未醒,幹脆回書房去了,半句也不願意跟那個隻識清風明月的兒子說話。
聞人羽回到院中,睡是睡不着了,縱身一躍,躍到屋頂,從這裡能看見整個國公府。
他以紫微宮為家,可心底卻依舊對穆國公府存着兩分溫情,到此時已然褪盡,坐在屋檐上發怔。
謝玄聽見動靜,推窗看見聞人羽坐在屋頂上,想了想抱上一壇子酒,跳上去坐在他身邊:“喝一口罷。”
反正都破戒了,喝多喝少都是破戒。
聞人羽接過酒壇便往嘴裡直灌,頭回喝嗆得直流淚,這回便不嗆了,覺得辣得痛快,他問謝玄道:“若是你遇上這事,如何?”
謝玄搶過壇子,也灌上兩口:“我不知道,我沒有娘。”
他見過有娘的人,村中那些孩子,笑他和小小是野孩子,被他的拳頭揍怕了,謝玄嘴上雖不說,可難免羨慕。
他低頭想了想,說道:“要是我有娘,我娘還被人害了,我管他是誰,非得叫他們償命不可。”
聞人羽看他一眼,先點頭後搖頭,将剩下的半壇子酒都灌進肚内。
他喝得醉了,手上一松,酒壇滾落,跌到地上,摔了粉碎。
大夫人一醒,穆國公便來了,三人在屋中不知說些什麼。
謝玄坐在院中的樹杆上,想通過窗戶看看裡面如何,既喝了酒,那就是朋友了,朋友的事兒不能不管。
“你說,這事兒怎麼了?”謝玄一邊偷看,一邊問小小。
小小坐在樹上,擡頭看着師兄懸在半空的腳丫子,看他鞋底都磨破了,想着要替他再納一雙鞋子。
“不知道。”她一面說,一面低下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