陽光下,李宏坐在小馬紮上,寬闊後背仍是魁梧,卻透着蒼老之意,烏發灰敗,銀發奪目,他拿着草料,驢子低頭咀嚼……畫面唯美。
卻又不美。
察覺他回來,李宏放下手中草料,擡手拍了拍驢子腦袋,站起轉過身,笑道:
“幹爹,這驢子挺乖的,一點也不倔。”
“喜歡你就養着吧。”李青說。
李宏幹笑着撓撓頭:“我待不了多久了,還是幹爹你養吧。”
他想讓幹爹有個說閑話的,可以無需忌諱傾訴的對象,哪怕隻是單方面。
“不了。”李青搖搖頭,“養過一個就夠了,我嫌麻煩。”
李宏歎了口氣,道:“那好吧,孩兒走時帶上它。”
“嗯…,我去歇會兒,晚飯等我起了我來做,今日皇帝登基大典你老早就起了,也去歇着吧。”
…
乾清宮。
“父皇你安心養病,朝政的事就放心交給兒臣吧。”朱厚照坐在床邊,拿火剪挑了挑不遠處炭盆兒,暖意濃了許多,道:“兒臣問那李長青了,好生調養的話,未嘗不能恢複健康。”
朱佑樘含笑點頭,他打量着兒子,眼中滿是欣然,道:“我兒穿龍袍就是帥氣。”
“有嗎?”朱厚照撓撓頭,有歡喜,也有不好意思。
“那當然了。”朱佑樘笑吟吟道,“不僅帥氣,還成熟了呢。”
“父皇過譽了。”朱厚照讪讪笑笑,接着,正經起來,歎道:“兒臣如今做了皇帝,方知為君之難啊,以前……”
“父皇,對不起。”
“幹嘛這樣說?”朱佑樘不解。
朱厚照心情低落,道:“之前我看待事情太單一化了,一廂情願的以為隻要肯改變,就一定會改變,可現在……才知父皇的不容易。”
“有些事不得強改,有些事改了則會釀成更大禍端,父皇兩頭為難,兢兢業業,兒臣卻不理解,甚至覺得您……軟弱。”朱厚照慚愧道,“父皇禦極近二十載,國力昌盛,四海承平,已是好極,兒臣……怕是兒臣不及父皇萬一啊!”
“唉,兒臣太自以為是,自作聰明了……”朱厚照檢讨。
憶起往昔父皇的操勞,為國事而整日憂慮,他更是自責。
别人不理解,自己這個兒子也不理解,着實……不孝。
“呵呵……今兒什麼風啊,父皇還真不适應呢。”朱佑樘笑呵呵的說,心中寬慰。
有兒子理解的欣慰,有兒子成長的開心,有放心托付江山的輕快。
朱佑樘胖手撫着兒子面頰,笑容帶着自豪,笃定,“我兒定比我強。”
“兒臣……害怕,害怕讓父皇失望。”朱厚照低低道,再不複昔日神采飛揚、自信滿滿。
“哎?其實做皇帝也沒你想的那麼難。”朱佑樘輕歎道,“父皇執政近二十年,有可取之處,亦有不足之處,弘治朝國力能穩步上升,不出現動蕩,非父皇之功,那是先帝,那是列祖列宗努力打下的堅實基礎,父皇啊……勉強算是個守成之君,稱不上大有作為。”
頓了下,說:“父皇的确過于寬仁了,這其中有穩中求進的考量,卻也是能力不濟的體現,不過……你不一樣。”
“兒臣……哪裡不一樣?”朱厚照現在沒了天之驕子的自我感覺良好,甚至有些自我懷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