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千秋萬代隻是自我欺騙式的自我安慰,就好比皇帝萬歲……非要人說皇帝百歲,你就開心了?”
李青說道,“你将王學定義為邪說,證明你讀懂了王學,既然你懂了,怎又心外有物?”
朱厚熜默然半晌,喃喃道:“隻可惜……我殺不了你!”
“你能殺我,你也不會殺。”李青說道,“因為你清楚,有我沒我,對大明有着怎樣的影響!”
朱厚熜不置可否,問:“太祖知道你長生不死的事嗎?”
“我也不知他知不知道,至少……他沒有證據。”
“太祖臨終前,與你說了什麼?”
“讓我做個權臣!”
“權臣,權臣……”朱厚熜呢喃道,“你不是權臣,卻勝似權臣啊……”
“我隻能說,這非我本意。”李青說。
朱厚熜沒接話茬,兀自說道:“五十年,五十年……五十年之後,你就不會與皇權統一陣線了,對吧?”
李青把玩着酒杯,說道:“你當明白,許多時候許多事,都是既相互對立,又相互依存,比如這百餘年來,我是皇權的堅定擁護者,可我也傷害了皇權,未來,當我不再堅定擁護皇權時,何嘗不是在保護皇權呢?”
朱厚熜譏諷道:“你了不起,你清高……若是在洪武年,你可敢與太祖說這番話?”
“不敢,也不會”李青實話實說,“當時的我還是個菜鳥,無論自身硬實力,還是官場見識、政治眼光,都遠遠無法與現在相比,我根本說不出來這種話。”
李青夾了一筷子菜,又飲了一杯酒,輕輕說道:
“我也不是天生強大,我隻是活的夠長,我隻是一步一步成長過來的,當時我不過是一個在山上苦修十年,不谙世事的愣頭青,我有什麼能耐……”
“唉……”朱厚熜眼神複雜,“有時候覺得你可敬,有時候覺得你可恨,有時候……又覺得你可憐,你很純粹,可我們對你……卻極度複雜。”
頓了頓,“你當明白,終有一日,可恨會占據主導。”
李青微微點頭:“我明白。”
“那時,你有什麼打算?”
“我想,我會做個道士吧。”李青輕描淡寫的說。
“做個道士……也挺好的。”朱厚熜輕輕颔首,喟然長歎,“不恨長生吾不能,恨不能再見未來你。”
李青失笑道:“如果可以,想來你會很快意。”
“嗯,會相當快意……”朱厚熜輕聲呢喃,“你這兩三百年的絢爛生涯,注定要用更久的孤獨來償還,這懲罰,你是逃不掉的!”
李青沒有反駁,也沒有發火。
這不是詛咒,隻是陳述注定會發生的結果。
這尖酸刻薄的話,實際上卻透着濃濃的心疼。
“好好做事,好好心疼自己,既然長生不能,那就長壽一些吧。”李青起身做了個擴胸動作,哂然一笑,“你有你的使命,相信我,曆史會有公斷!”
朱厚熜怔然出神……
雪沒再下,隻有朔風嗚咽,李青踩着暄軟積雪,望蒼茫天地……
接下來的幾日,李青沒再出現衆人視野,可針對他的議論,卻是火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