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(第9頁)

論道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,一字一句都很重要。

禮陽灑脫道:“劍君說罷,無論你說什麼,我都知道,你是為我好。”

能在他身陷淤泥時,風雨無阻來赴約幾十年的摯友,普天之下,隻會有這麼一人。

縱然……他們的道有不同。

禮陽垂着首,看向桌面:“……從劍君以前阻止我殉道時,我便知道我們之間會有分歧,那時,劍君仍然成全了我的道,現在呢?現在,你會否阻止我?”

希衡也想起了幾十年前禮陽殉道的決絕。

“我不會說你錯,海晏河清、夜不閉戶、路不拾遺是求道者的理想,你恨世間諸多惡,同樣,我也憎恨,所以當你說起對邪惡的厭惡時,我無法反駁。”

雪衣如被天水洗過,不染纖塵一般。

希衡擡眸,她在禮陽面前的桌上叩了叩,迫使禮陽擡頭和她對視。

“可是,你要知道,這世上光憑理想做不了任何事,有時候好心反會使得地獄重現。”希衡道,“青天鑒懲戒惡人、惡事,一個法器代為處理這些複雜之事,如同要在世間開辟新秩序。”

“而這秩序,和天道有重合之處、也有相悖之處,這其中的相悖足以颠倒日月、令山川傾覆。”

“日月颠倒、山川傾覆之下,不知要死多少人。禮陽,世間由混沌而來、混沌中分清濁二氣,便注定世間善惡相生,我們每個人傾其一生,也隻能如蟻,微小地護住一些人。”

希衡已經過了那個一腔隻有理想的年紀。

如果是金丹期剛踏出希家大門的希衡,會為這美好的願景拼一把。

可如今的希衡,經曆了太多,劍下亡魂也不知多了多少,她隻會看到最深處。

和她相比,禮陽是天真的。

他含着哽咽:“那劍君每次出劍,也是微小地護住一些人?也是在做徒勞無功之用?”

“是。”希衡道,“從世間永恒來看,的确如此。”

她把天湛劍累斷,也是殺絕不了世間邪惡的,無論是劍君、或者是真仙,在世間善惡面前,都如同渺小的蝼蟻。

“那劍君為何還要如此呢?”禮陽問。

“因為世間永恒之下的生命是鮮活的。”善再小,對那些渺小的生命來說,也是寰宇之重。

希衡最後道:“你不必如此悲觀,善惡相生,隻是你着了相,才會對惡耿耿于懷,而看不見善。”

“不、不。”

禮陽不斷擺手:“那是因為劍君你心中有善,如同心中有佛,處處都是光明,其實這世間并不是這樣的。”

“我認為最可悲的是,像劍君你這樣的人,最後居然會……”

會什麼,他及時刹住話口。

但是禮陽面上那一瞬的痛徹心扉,肝膽俱裂,卻全部落入玉昭霁的眼裡。

玉昭霁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,善惡之辯一直是無解的,他根本無意來辯。

但禮陽最後這神色,倒是落入了他的眼。

希衡和禮陽辯完,禮陽借故要去院内看看自己的爐子,他彎着腰走出去。

身後,一雙玄色織錦靴走來,玉昭霁站在禮陽背後,面色極冷:“你知道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