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庸就默默笑着,聽着母親說話,沒有出聲。
“濟南的知府還跟俺告罪,說以前不知侯布政的娘在鄉下,不然早就去拜訪!”侯母說着,兩條腿盤了起來,“兒呀,人家說了你以前官大不假,可進了京城卻是登天啊!”
“現在是啥侍郎再過幾年就是尚書,那可是丞相啊!俺地個乖乖,丞相!那不是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嗎?”
侯庸苦笑,“娘,大明朝沒有丞相!”
“都差不多咧!俺都打聽了,你那吏部,是幫着皇上掌管天下官員的。誰升官,誰貶官兒,都你說了算!”
“娘!”侯庸闆着臉,“可不敢胡說!”
“兒!”侯母低聲道,“恁現在真出息了,恁看老家那邊,是不是也沾沾你的光?”
侯庸頓時愣住,這些年他之所以沒回家,除了卻是分身乏術之外還有另一層,就是不想回家之後,面對那些難以推脫的人情。
“恁看,這幾十年裡咱家先是你爹犯事,是族裡頭幫着出力出錢咧!後來你讀書,又是族裡接濟的。當了官,族裡給你拿的路費。俺在家裡,都多虧你那些叔伯他們的照顧。”
“以前娘不和你說這些事,可現在你是真正的大官了,要當丞相了。能不能幫幫親戚們,給他們找個事,穿穿官衣兒!”
天下無不是的父母,作為兒子,侯庸在外人面前定要把自己的老母說成孟母一般的人物。可他心裡知道,自己的母親見識不高,有些大是大非分不清楚。
但他也知道,母親所說的也不是錯。
一人得道雞犬升天,男人發達了,就該照顧提拔自家的親戚。更何況,你家裡不行的時候,人家可是掏心掏肺的幫你。
“娘!他們都......怎麼就穿官衣兒了,他們沒有功名,怎麼當官?這事兒子說了不算啊!”侯庸苦着臉,“再說了,當官有什麼好?兒子當了這些年官,還不是一樣的清貧?”
侯母頓時不高興,拍着鞋底說道,“兒,你娘是老,可俺不糊塗!種地的清貧和當官的清貧是一回事嗎?”
“穿着官衣兒咋都比種地強吧!活着有人捧着手裡有權,死了朝廷給立碑,給造牌坊。”
“你這些年雖是清貧,可因你當着官兒,誰敢給咱們臉色看!不說旁的,和邊上村子争山頭,他們都要讓咱們三分!”
“當官的再清貧也是官,家裡的晚輩在外邊不受欺負,沒人敢給眼色。再清貧,也是吃喝不愁。俺可是過過苦日子的,天下兵荒馬亂,老百姓連口吃的都沒有。餓死的隻有百姓,可有當官的!”
“再說了,這是光宗耀祖的事啊。咱家的親戚都做了官,他們的子孫後代再也不用在老家種地土裡刨食!”
“這事你必須幫,都是親戚族人,你出息了若是忘恩負義,俺以後都沒臉進墳茔地!人家從咱墳茔上過,都要吐唾沫!”
“哎!”侯庸一捂臉,重重歎氣。
第148章
太白樓(1)男人出息了,就有義務提攜親族,就有責任幫襯同鄉,就必定要回饋鄉梓,不然就是六親不認,就是白眼狼,就是薄情寡義。
因為人,總是要落葉歸根的。在面外再分光又怎樣,最終要是要化作家鄉一捧黃土,埋于家族繁衍之地,朝夕與鄉土親族為伴。
同樣的,若這男子出息了,親族同鄉也必定馬首是瞻。想想曆史上,每當國家危難之時,官軍潰敗之際。那些保家衛國的鄉野民團,還不都是那些忠勇之臣,在自己家鄉招募的士兵?
這些民團士兵以親族和鄉情為紐帶,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,打不爛殺不垮。曆次胡人南下,最難纏最難打的也是戰鬥意志最堅定最不怕死的,就是這些人。
發達的有出息的男人不是一個獨立的名詞,而是一個複雜的形容詞。他是家鄉在那片田野之中,最值得依賴的力量。
整個下午,侯庸的耳邊滿是侯母的唠叨,讓他頭疼欲裂。
直到同年好友督察禦史楊靖來訪,侯庸才從老母的唠叨聲中擺脫出來。
侯府前院客廳,侯庸和楊靖一同見禮。
“景中!”(侯庸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