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江山喽!”徐輝祖苦笑道,“無軍功外戚,無權臣,無傳承世家。大明朝除了皇帝,剩下的都是指望皇帝給與功名富貴的人。”
“太上皇那麼疼愛皇上,怎麼會容許,未來數十年中出幾個世家呢?太上皇那麼獨寵太子,怎麼會允許,未來有一大群人需要他的寶貝重孫子放下身段去讨好?”
“其實,要不是皇上未來沒有稱心如意的人來輔助,他也未必就容....我們這麼多年!”
張氏潸然淚下,渾身顫抖。
她是婦人不假,可仍記得當年京師之中血流成河,勳貴大臣人頭落地的慘狀。
忽然,她瘋了一樣,“不可能,是你多心了!”說着,她繼續說道,“太爽黃是太上皇,皇上是皇上。到時候太上皇早殡天了,皇上不可能對我家....”
“皇上就是太上皇!”徐輝祖苦笑,“若是故太子在,我根本不會想這些。可是當今皇上骨子裡那份冷,跟老皇上一模一樣。”說着,長歎,“太英偉明正的人,是當不了皇帝的,起碼當不了好皇帝!”
“不可能,誰知道二十年後的事,到時候太子爺大了,皇上未必....”
“一定的!”徐輝祖打斷張氏的話,“皇上一定會把皇位給太子,就算太子英年早逝,也會給太子的兒子!”說着,看着妻子,正色道,“太上皇為何選了皇上,皇上比我更清楚。為了江山社稷,隻要太子不暴不昏,那就一定是太子。即便太子死了,皇上也會培養太子的嫡長子!”
“而那時,皇上也定然不允許朝堂上,有幾股可以影響到他兒子們的實力。”
張氏愣住半晌,“皇上怎會那麼無情?”
“你是女人沒讀過什麼書,你若是讀過書就會知道,古往今來凡事有大作為的君王,都是無情之人!”徐輝祖撫摸妻子的鬓角,“曆朝曆代,朝堂之上多則二十年,少則十年都有一次大清洗,沒人能逃過!”
其實,他心中還有句話沒說。是不能說,更是不敢說。
那就是,太上皇這些年看似對這些勳貴人家寬容了。其實太上皇,始終懷有殺心。
江山富貴都是他朱家的,隻有他朱家才能傳承有序,萬世尊榮。
皇上日後重用他們這些勳貴二代,就是這些勳貴人家的取死之道。太上皇一輩子見過的陰謀詭計比任何人都多,他可不單隻會殺人。他可以讓人讓一個家族,有一萬種辦法萬劫不複。
“不嫁了!”張氏忽然抓住徐輝祖的手,“不嫁了,當家的,我明日就進宮跟惠妃娘娘說,不嫁!”說着,噗噗落淚,“這官你不做了好不好?咱家幾輩子都吃不完,不做官了。咱們回鳳陽老家,吃吃喝喝不問這些事,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,好不好?”
“好是好!”徐輝祖柔聲道,“可我身為大明的臣子......”
“做大明的臣子有什麼好?”張氏急道,“明知有人算計你...”
“你不懂!”徐輝祖搖頭,“男人的事你不懂,身為臣子身不由己。父親臨終有信給我,無論如何,我徐家都要做大明朝的忠臣孝子!”
第167章
對内(1)京師城外,皇家别院。
老爺子居住的小院前,剛長出嫩葉子的葡萄架子下邊,一口大鍋咕噜噜的翻開着。
樸不成圍着一塊圍巾,坐在闆凳上看着鍋裡冒泡的油渣兒,空氣中滿是誘人的香甜。
他身邊,一個獐頭鼠目的老道士,滿臉不忿的往竈坑裡塞着柴火,背對着樸不成時候,嘴巴無聲的一動一動,顯然是沒好話。
這老道就是一直養在莊子裡的席應真,名義上他是在這閑住,實際上就是變相的軟禁。
“他娘的,爺爺一輩子自由自在務必快活。到老了又栽在朱家爺孫手裡,整日被圈在這院子裡,娘們沒有酒也不自由,處處看人臉色,老子做了什麼孽?”
想着,不由得搖頭,心中繼續懊惱,“人呀,就是不能顯擺。要是當初不出手救治朱老八,任他死了,哪來這麼多後來的麻煩事找爺爺。說不上這時候,爺爺正在哪個院子裡快活!”
忽然,他身後傳來樸不成的聲音。
“你慢着點,火太大把水燒幹油還煸不出來!”樸不成低聲道,“好好的一鍋闆油糟蹋了,你看老爺子出來踢不踢你!”
席應真帶着幾分黑黢黢的老臉一愣,回頭咧嘴,“嘿嘿,姓朱的吃豬油,不好說也不好聽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