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應真帶着幾分黑黢黢的老臉一愣,回頭咧嘴,“嘿嘿,姓朱的吃豬油,不好說也不好聽啊!”
樸不成翻個白眼,“有本事一會老爺子出來了,你再說一遍!”
“你當道爺傻?”席應真也翻個白眼,但旋即有些擔憂的說道,“你不會告訴他吧?”
“趕緊幹活,莫再嘟囔!”樸不成橫他一眼,“再啰啰嗦嗦不痛快,雜家把你塞竈坑裡煉喽!”
“你個老閹貨!”席應真心裡罵一聲,卻轉身老老實實的添火。
手上有所動作的時候,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身後。不知怎地,屋中那并不明亮燈火卻讓他猛的一哆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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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裡,老爺子雙手攏在袖子裡,靠着椅背栽歪着。
他身上就是尋常的粗布袍子,看着好似鄉下的小地主一般。
兩個壯碩的身影,畢恭畢敬的跪在他面前,一左一右深深埋頭五體投地。
左邊,大将軍平安,京師大營總兵官。
右邊,驸馬都尉梅殷,原鳳陽中都留守司淮西大營總管,原山東都司河南都司總練兵官,原五軍都督府中軍都督,原京營幼軍六營都指揮使。現任,五軍都督府右軍都督,是個虛職。
平安自不必說,老爺子的義子。不過他這個義子和當年沐英那樣的養子,還微微有些區别。但忠誠度,若論第二無人敢說第一。
驸馬梅殷,從官職上來看很是奇怪。做過許多要害部門的主官,淮西大營在京營之外最精銳的部隊,早先京營幼軍六營,更是京營中的健卒軍旅。而且還參與過山東河南的衛所練兵,但現在卻是虛職。
他的家族很不簡單,元末大亂之時,梅殷的叔父,開國汝南侯梅思祖,曾是蒙元的萬戶元帥。萬戶元帥都是漢人豪強,這一出身就意味着他比那些傳統的淮西勳貴們,受過更好的教育。後來因梅思祖投降劉福通,讓王保保把他父親剁成了肉醬。
他叔父梅思祖雖也位列侯爵,可卻始終不是淮西勳貴中的一員。可能正是想擠進淮西勳貴的圈子,走錯了路,一直朝胡惟庸的方向靠。但奇怪的是,這個人晚年是善終的。
這裡有個更奇怪的一點,胡惟庸是洪武十三年被殺,梅思祖是洪武十五年病逝。
當年胡惟庸一案唯恐牽扯不大,一旦有人牽扯其中必會家破人亡。
梅思祖是怎麼全身而退的呢?
更加奇怪的又來了,在梅思祖死後沒多久,他兒子遼東都指揮使梅義卻因為牽扯進胡惟庸餘案,莫名其妙全家被殺。
以老爺子的脾氣,觸犯他的人,他從不講什麼道理。隻要沾邊,就一殺到底。可作為汝南侯的侄兒,不但沒事,反而連年加官進爵。
他叔叔汝南侯死的那年,他奉命在河南山東練兵。
他堂兄全家被殺那年,他在鳳陽淮西總管大營帶兵。
有人說,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是甯國公主的驸馬,而甯國公主是馬皇後親生的嫡長女,老爺子愛屋及烏。
真相真的是這樣嗎?
甯國公主那麼尊貴的出身,為何當初選了一個遊離在淮西勳貴圈子之外,而且是先後在劉福通張士誠麾下都效力過的侯爵之後呢?
梅殷能弓善射擊,精通騎兵之道卻素來不以勇力文明,在勳貴二代之中人稱梅殷秀才,他還做過山東學政這樣的清流文官。
按照常理他的出身還有家族,還有梅家除了他一家之外,都死于刀下。哪怕他的妻子是甯國公主,他都不能被如此重用,他也沒甚麼可以拿得出手的真正功績。
可偏偏是,所有的驸馬之中,他最體面。
而且就算京師中那些看誰都斜着眼的老殺才們,對他都禮遇三分。
《明史》中記載一段話,洪武皇帝晚年彌留之際,一直是他在身旁侍奉。而且洪武皇帝對他說,你老實忠誠,我可以把朱允炆托付給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