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廣義起身,雙手下垂微微躬身道,“回皇上,您讓臣留意的那些人,都是早年間臣辦案時涉及的人.....”
朱允熥忽然擡頭,“當初辦李善長的案子,你扮演的是什麼角色?”
噗通,何廣義吓得站立不穩,直接跪下,額上見汗。
“臣當日隻是錦衣衛的指揮佥事,李善長一案,由蔣瓛親自督辦,審訊查抄等事,都是他來負責,臣隻負責管理口供筆錄!”何廣義聲音有些顫抖,“就是把人犯說了什麼,一一記錄下來,然後交給太上皇!”
朱允熥沉默片刻,“可有大逆不道,詛咒之言?”
何廣義的汗,順着鬓角就落下來,“臣不敢欺瞞皇上,是有的!”
朱允熥又看他一眼,繼續低頭喝粥。
“回皇上,已革延安侯唐勝宗共有三子,長子繼業守着一些田産,在定遠老家務農,日子倒也過得去。次子隐居長沙,三子改姓趙,隐居永州。”
“已革平涼侯費聚,長子在剿滅方國珍時戰死,家中二子三十二歲時病逝。現隻有個孫子,年十九尚未婚配,縣學的學子,靠了三次秀才,都未中!”
“荥陽侯鄭遇春有六子,當日被問罪之後,其六子都被發配貴州,如今全在貴州軍中。其長孫鄭旺,母族乃六安侯王家。洪武二十三年追論胡惟庸案王家被奪爵,但并未問罪。這些年,王家時常資助這位外孫。鄭旺也争氣,千年考中了秀才,正在準備今科的鄉試!”
“故濟甯侯顧時,共有四子皆因胡惟庸一案被誅....其孫顧琰,遷居四川......”
朱允熥忽然放下手中的羹匙,長歎一口氣,“朕少時讀大明開國記,這濟甯侯顧時,是最早追随皇爺爺的人。皇爺爺過長江時,他是帳下先鋒百夫長!”
“回皇上!當初洪武二十三年追論胡惟庸一案的時候,濟甯侯已病故,太上皇為了酬表功臣,追封滕國公!可是....”何廣義低聲急促的說道,“濟甯侯的長子當時為金吾衛鎮撫,素來和蔣瓛不睦,蔣瓛小人也,公報私仇,逼得顧家四位男丁身死獄中.......”
何廣義不知為何皇帝忽然問起這些昔日的功臣子弟來,而且還要詳細的追問這些人的下落。況且當年為了往上爬,他在案子中所扮演的角色,也并不是那麼無辜的。
是以從進宮以來他心中就一直非常忐忑,眼下聽皇帝口風,惋惜顧家的遭遇,他趕緊把髒水直接潑給了早就變成人皮褥子的蔣瓛。
“你接着說!”朱允熥看他一眼,繼續低聲道。
這一眼,直瞄得何廣義頭皮發麻。
“營陽侯楊璟當日也因胡惟庸被問罪,但因身死未追責。其子楊通嗣爵,現為普定衛指揮使。還有一子楊達,如今在國子監讀書,官授散騎舍人!”
第268章
暖閣(2)“還有吉安侯之子,驸馬都尉陸賢,現在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天牢....”
“他不用說了!”朱允熥臉上閃過一絲厭惡。
其實當年這些被殺的功臣當中,朱亮祖咎由自取罪大惡極,其餘人等也都不是完全無辜。但最讓老爺子氣憤,就是陸仲亨。不但為禍鄉裡,肆意妄為巧取豪奪逼傷人命,還在犯錯之後不知悔改,如拜胡惟庸的馬頭。
但念在他兒子是朱家的姑爺子,留了一條性命還給予榮華富貴。
可是現在看來....哼!
朱允熥沉默片刻,繼續說道,“剛才你念的這些人名,回頭你去傳話,他們若有想當官的,就選到朕的侍衛親軍中來,若是不想做官想讀書的,國子監也好,府學州學也好,給恩旨就讀!”
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,為人子孫的沒有資格腹诽質疑父母長輩。但扪心自問,老爺子那幾年确實火氣大了些,下手狠了點。
過去的就過去了,沒辦法彌補。現在給這些人的子孫後代,一個好前程,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為老爺子祈福了。
“原來皇上是想着給這些人恩寵!”
何廣義懸着的心終于放下,随即皺眉開口道,“皇上仁愛之心,天地動容。但臣有一言不吐不快。”說着,他頓頓擡頭道,“這些人,畢竟都是罪臣之後,放在宮禁之中皇上身側.....”
“無妨!”朱允熥搖搖頭,“你還怕他們存了歹心,害了朕?”說着,冷笑道,“若按你這麼說,外邊站着的鄧平也是罪臣之家的出身,他就不該在朕身邊,是不是?”
“臣絕無此意!”何廣義連忙叩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