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是個深情又絕情的男人。
連着幾天,天氣都不錯,無風無雨,太陽和煦,隻是初冬季節,天黑地早,晚上格外得冷。
姜九笙住院的第二個晚上,月亮很圓,哦,農曆十五了。
晚上九點多,住院部的走廊裡有哭聲,許久都沒有停歇,時瑾從姜九笙的病房裡走出來,問外面的護士:“誰在哭?”
值班護士回話:“樓下病房的病人去世了,是家屬。”沒有什麼情緒波瀾,在醫院,早就見慣了生老病死。
時瑾默了很短時間:“三零七?”
值班護士詫異,點頭:“是,三零七的病人剛剛停止了呼吸。”
三零七病房裡,住的是談莞兮。
十二月十二号,晚九點四十九分五十六秒,談莞兮離世,病房外,談夫人楊氏哭得歇斯底裡。
病房裡,白布蓋着屍體,『露』出一隻手腕,慘白無血『色』,楊女士跪在病床前,哭着一聲一聲喊‘莞兮’,談西堯坐在地上,掩面而泣。
沒多久,醫護人員過來轉移屍體,枕頭下面,掉出來一個黑『色』的日記本,落在地上,風吹,紙頁簌簌翻開,娟秀的字體躍然紙上。
我的主治醫生是個年輕的男人。
他有個溫柔的名字,時瑾。
他對誰都很禮貌,卻和誰也不親近。
他是很厲害的醫生,拿手術刀的樣子,竟出奇地好看。
他喜歡白『色』,白『色』的水杯,白『色』的襯衫,白『色』的闆鞋,還有鋼筆上白『色』的刻字。
他很愛幹淨,有輕微的潔癖,會随身帶着消毒『液』。
他的手很漂亮,字寫得也漂亮。
他總是禮貌客套地喊我談小姐。
他的眼睛很『迷』人,隻是,看我時永遠帶着三分疏離,像隔着山水雲霧。
夜裡,我總是想,這樣薄涼的人,若是愛上一個人,會是什麼樣子。
原來,會很瘋狂。
我平生第一次嘗到了嫉妒的滋味,酸澀、不甘、憤恨,在我這顆本就不堪負重的心髒裡發酵,滋長。
我變成了我最讨厭的那種女人,在别人的故事裡,扮演醜角。
他從來沒有專注看過我,以前不知道,他眼裡倒映出來的影子,是我不曾見過的璀璨星河。
我的心髒越來越不好了,大概也在提醒我,這樣一個男人,我承受不起。
父親說,他拒絕為我動手術,曾經最愛他拿手術刀的模樣,最終,他也沒有為我拿起手術刀。
我換了一顆心髒,新的主治醫生說,研究表明心髒細胞是有記憶的,可我都換了心髒了,怎麼裝的還是他。
母親經常背着我抹淚,我想,大概我的時間不多了。
我想回國去,想最後見一見他。
他還是那個他,一如初見,眉眼裡藏了浩瀚星辰,像冬夜的星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