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(第1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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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港來信[娛樂圈]作者:

三三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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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ta-original="https:pic3.zhimg.comv2-5964b09dcf4304c346c8b7e74fcb102a_r.jpg">  香港小報又造謠:“頂級豪門繼承人商邵36歲未婚,且多年與桃色绯聞無緣,疑似功能障礙”  大陸影星應隐一心隻想找冤大頭,聽到坐在對面身價千億的男人對她發出邀請:  “可以和我假裝交往一年嗎?什麼事都不用做。”  “商少爺看輕人了。”  “稅後一億。”  打火機砂輪發出輕擦聲,男人微微偏過頭點煙,火光昏芒中,他的側臉深廓濃影,溫雅貴重,卻顯得漫不經心。  -  應隐無端想起他們初見的第一面。  那天磅礴大雨,她本狼狽,是他令管家給了她一把傘。  黑色傘檐微微上擡,在連綿雨中,她看到男人坐在銀頂邁巴赫中的側影,雙目微阖。  即使隻是沉默的模樣,也令人覺得高不可攀。  -  再後來。  所有人都以為商家大少爺八風不動閑庭信步,  隻有應隐知道,他也會在新年夜,風塵仆仆地降落在遙遠貧瘠的山村片場,隻為抓住她,低垂眼眸問她一句:  “是不是一定要拍這場吻戲?”  ,契約戀愛,老房子着火  “今夜月色明亮,許我愛你。”  -  閱讀貼士:  1.年上8歲老男人為愛下凡  2.雙c一句話簡介:集團太子爺與女明星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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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甯市的秋天少見落雨,濕度降到百分之二三十,舒适得讓人生出身處高緯度地帶的錯覺。但這裡是甯市,一江之隔臨着港澳,潮濕的亞熱帶季風才是它的常态。  做完妝造出門前,助理提醒說下午至晚間有百分之四十的下雨機率,讓小心降溫,應隐聽了,沒當回事。  阿爾法保姆車拐過街角,在一座老洋房的造型工作室前接上了人,繼而便馬不停蹄地駛上了濱海公路。  “應隐姐,真麻煩你還特意來接我一趟。”一道女聲響起。聲線固然是動聽的,但因為語氣太小心翼翼,令人覺得這聲音的主人有些局促。  應隐将視線從海面上轉回,望了身邊的阮曳一眼:“沒關系,公司還沒有給你配車,我過去也不遠。”  阮曳是新簽進公司的後輩,藝名有些拗口,但算命的說這兩字旺她。她剛畢業的年紀,二十二歲,已經演過一兩部網劇女主,積累了些人氣。  阮曳第一次跟她同乘一車,沒料到她這麼好說話,一點大牌都不耍,不由得卸下了心防:“姐,你去這種場合,助理保镖也一個都不帶嗎?”  她雖然剛開始當明星,但出門好歹也有三四個前簇後擁呢。  應隐笑了笑:“那你怎麼沒帶呢?”  阮曳嘟了下嘴:“主辦方不讓。”  “那不就對了。”  “你也不能開後門當特例?”阮曳問,眼睛閃亮憧憬。  不怪她有此一問。  應隐是她們經紀公司最大牌的女星,在二十七歲前就拿下了兩座影後一座最佳女配,幾乎是小花所能走到的最高高度了,出席這種場合,竟然也連個助理都帶不進去。  應隐輕輕颔首:“我也不能。”  “不就是一個有錢人的宴會……”阮曳嘟囔了一下,“有錢人了不起啊?”  “有錢很了不起啊。”應隐簡單地回應,挑了挑眉,神情比剛剛有了一絲生動。  阮曳笑了起來,口吻更小孩子了:“可是你自己就很有錢。”  “錢麼,”應隐閑聊般輕描淡寫:“當然是越多越好。”  濱海公路一眼望不到盡頭,在漫長的行駛後,眼前景色終于有了變化。  是一座帆船港。  -  即使預告了下雨,四點多的海邊仍不見陰霾,雲層下絲絲縷縷的日光澄澈。港口内,成百上千的帆船遊艇停泊着,因為暴雨預警,風帆都被妥帖地束攏在桅杆上。  這是富人的遊戲,也是富人的港灣,兩個月前卻被低調易主。沒有人知道這個港灣的新主人是誰。  到了帆船港,也意味着快到酒店了。  港灣對面的山上,那片白色建築依傍山勢,明淨的大落地窗倒映出碧海,輝煌的水晶吊燈已被點亮,遠遠看去,像浮在海面上的金色花火。  車子自港口外的柏油路上一滑而過,阮曳趴着車窗回頭望,眼睛瞪得溜圓。  她看到了泊在港口裡的那艘超級遊艇,純白巍峨,一眼望去甚至數不清有幾層。  想驚呼,但一旁的應隐好像根本沒注意到,便乖乖地将吃驚咽進了嗓子裡。  與此同時。  頂樓的貴賓休息室窗前,宴會的主人陳又涵接了一通電話。  對面那道聲音低沉紳士:“要下雨,機場那邊說會有雷暴,飛機恐怕飛不了了。”  陳又涵失笑着搖了搖頭:“你不要告訴我你還在香港。”  香港維多利亞港遊人如織,風平浪靜。  從維多利亞港看,中環的摩天高樓比肩接踵,組成了世界知名的天際線,而其中一棟挂着商宇集團中心樓标的,高463米。  很少有人知道,頂層的董事辦公室裡藏着一面海洋觀景窗,正在打電話的男人站在玻璃幕牆前,深藍色的海水倒映出他的身影。  巨大的鲸鲨翩然遊過,海水柔蕩,模糊了他的面容,隻知道他偏過頭點了一支煙,被手虛攏的火苗讓他的眉眼點亮後又寂滅了下去。  “還在中環,剛開完會。”他籲了一口煙,習慣性地點了點細白煙管下的煙灰。  “飛機飛不了,船在這邊港口,你打算怎麼準時赴宴?”陳又涵問。  電話裡的笑意不明顯,勻出一絲慢條斯理的味道:“原來我還需要準時。”  挂了電話,負責宴會公關事宜的助理問:“商少爺這會兒還在總部?從港珠澳大橋過來,豈不是要八點了?”  陳又涵倒不擔心。他知道這個男人做事比他更滴水不漏,說是遲到,其實不過是笑談。  果然,半個多小時後,托管在機場的灣流G550公務機已上了跑道,做好了在雷暴風雨中前往甯市的準備。  ·  酒店旋轉門前,阿爾法的電動車門感應開啟,一條着細高跟的腿從黑色緞面裙擺中露出,嗑哒一聲,輕輕踩在了大理石地面上。  “應小姐。”禮賓鞠躬問候。  應隐下了車,小巧的晚宴包得體地收在小腹前。等裙擺自然垂落好,她才擡起眼眸,對對方禮貌地輕點下巴:“下午好。”  阮曳從另一頭下車,負責接應的禮賓見她鞋跟比天高,機敏地将胳膊遞過去供她搭住。  應隐等她跟上,才對她笑笑:“這是你第一次赴宴,别緊張,有什麼問題随時找我。”  阮曳知道自己能來是托了應隐的咖位和面子,也是經紀人看重她,想讓她曆練。她是想表現好的,但到底沒經驗,又無視了執行經紀的勸阻,一時間用力過猛,選了一條很大很蓬的紗裙,走路都得自己抱着裙擺,瞧着有種天真的笨拙。  “把裙子放下。”應隐淡然出聲提醒。  不知為何,阮曳心理生出些絲錯覺,總覺得在開門下車的那一刻起,她眼前的人就進入了某種嚴陣以待的狀态。  阮曳聽話地放下裙擺,接着便看到應隐回眸,對禮賓一颔首一微笑:“勞駕。”  哪用她再多命令幾個字?三名禮賓立刻蹲下身,一前一後地為阮曳整理好粉紗拖尾。早有公關在一旁等候着為她們引路,見諸事完畢,連忙探手引道:“兩位請這邊。”  VIP通道安靜異常,專屬的電梯裡沁着冷冷的香霧,轎廂四面都是銀色金屬壁,勻淨地倒映出三人的面容身影。阮曳偷偷打量,壁中倒影裡,應隐隻雖然隻着了一條黑色吊帶緞面長裙,身段卻依然很美。  電梯上到宴會廳所在的一層,公關介紹道:“還有幾位客人沒到,應小姐,我們為你準備了專屬休息室,是否需要我帶您過去?”  應隐的眼神征詢性地望了阮曳一眼。想來阮曳咖位不夠,是沒有自己的休息室的,隻能“蹭”,為免她尴尬,她才主動邀請。  阮曳張了張唇,還未出聲,便有另一道男聲插入:“小隐。”  應隐脊背一僵。  那隻是很短暫很下意識的一瞬,這一瞬過後,她就已經調整好了微表情,巧笑明媚地寒暄:“宋總也在。”  宋時璋,圈内如雷貫耳的資方出品人。  他西裝革履,一手插在褲兜裡,另一手對公關很淡地揮了揮:“先帶這位小姐去休息,這裡有我。”  等旁人走盡,宋時璋伸出手,邀應隐挽他臂彎。  “今天怎麼穿得這麼素?”他問,瞥她細細兩道肩帶下的肩頸鎖骨。  這是社交禮儀,沒有拒絕的理由,應隐隻能微微笑着挽上,回道:“畢竟不是什麼紅毯。”  宋時璋哼笑了一聲:“你是對的,跟你來的那個小姑娘,就不如你聰明。”  “她還小。”應隐不置可否,雖挽着宋時璋的手,但姿态上仍與他保持着客氣的距離。  厚重的軟包門被侍應生推開,宴會廳寬闊明亮,一覽無餘。應隐一眼望去,辨認出一些娛樂圈的熟面孔,不多,都是姿容靓麗的男女星,想來都是跟她一樣,被邀請來當妝點的。  隐約有竊竊私語,自腳步後升起。  “又是當宋時璋的女伴?”  “宋總偏愛這一款,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咯。”  “你說的有心人是誰啊。”有人掩唇笑語。  “宋時璋正值盛年,模樣也可以,真要願意給個名份,可不是翻身做老闆娘?”  應隐聽得真切,面上不動聲色,隻兩道細眉厭煩地擰起,轉瞬即逝。  “一早就知道你要來,所以,為你備了件禮物。”宋時璋對那些聲音置若罔聞,垂下眼對應隐道。  “嗯?”應隐愣了下,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:“什麼?”  “一套更适合你的高定,剛從巴黎時裝周亮相完畢,我想,你該是當之無愧的全球首穿。”  一直完美的表情終于有了絲毫崩動,應隐的笑僵了一下:“這麼貴重的禮物,不如留給下個月的電影節……”  “我想讓你今天穿。”宋時璋語速放緩,淡然重複了一遍:“做我的女伴,該是這樣的待遇。”  “但是配飾……”應隐絞盡腦汁地找托辭。  所有人都看到她是穿着這一身入場的,平白換了,又是最受矚目的春夏高定全球首穿,誰能查不到是宋時璋送的?  要送禮物,又為什麼不早送,非得在她登場後才送?  他是故意的。  宋時璋狗娘養的。  應隐心裡默默罵着,仰起臉時,眼眸裡卻可憐:“換衣服好麻煩,頭發也會亂,也許口紅蹭到裙子上……”  “不重要。”宋時璋打斷她,過了稍息,緩了緩聲:“你知道今天的座上賓是誰?”  “是誰?”  宋時璋卻賣關子,豎起一根食指,虛虛地點在應隐的唇上:“禮服和珠寶,我都已經派人放在了你的休息室。我希望你穿着我的禮服,當全場最漂亮的人,隻站在我身邊。”  ·  大雨傾盆而至。  老天并不爽約,說好了傍晚下,便真的傍晚下,不過濃雲鋪天蓋地,風疏雨驟,将六點多的光景渲染得如半夜般。應隐推開旋轉門,在禮賓和安保的注目下走到門外。她還沒有換衣服,發髻和着裝都是來時的那一身。  應隐垂手站着,望了會兒灰色的雨幕。  遠處海天混沌一片,已全無美麗風光。  在隆隆的回響中,安保始終若有似無地瞥她,不知道這位美麗的女星,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刻走到門外。  然後他便瞪大了雙眼,看見了此生難忘的一幕。  那道纖細纖薄、穿着吊帶魚尾長裙的背影,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走入了雨中。  “應小姐!”安保失聲。  應隐擡起手,止住他上前的意圖。聲音幾乎被雨聲吞沒,她冷靜地說:“沒事的。”  她隻是忽然想淋一淋雨。如果能當場淋得高燒了暈倒了,自然最好,但她為了保持身材,常年健身,要忽然暈厥恐怕很難。那就純當發洩。最好妝也花了,頭發也亂了,糟蹋那條裙子,讓宋時璋厭煩她的不識好歹。  她有時候,就是太知好歹了。  樓下迎賓的公關已經撤了幹淨,說明賓客已經到齊全。應隐放下心來,這裡不會再有人來了。  也對,誰敢在陳又涵的宴會上遲到?  秋潮讓甯市也降了溫,冰冷的雨瞬間将發膚都澆了個透濕,應隐嘴裡一邊罵宋時璋狗娘養的,一邊倔強地對抗着身體裡細密的發抖。  她沒有注意到,灰色天幕下,一輛長過一般車型的銀頂邁巴赫,正繞過噴泉環島,緩緩靠近門廳。  豪車的駕駛靜谧無聲,車内更是安靜,将雨聲嚴密地隔絕在外,隻剩一點助眠般的白噪音。雨刷繁忙不停,将擋風玻璃上的水紋刮開。  車子駛入門廊,那道白噪音消失了,告訴給後座的人已抵達目的地。一直閉目養神的男人似有感應,在此刻睜開了雙眼。  眼角餘光一瞥而過,一道粵語随即響起:“停下。”  車子應聲而停,手握方向盤的司機兩鬓已有風霜,他半轉過臉,也用粵語回問:“怎麼?”  車内男人側眸看了兩秒便收回了視線,眼神未起波瀾。他恢複到了微垂眼眸的冷淡模樣,簡單地吩咐:“去給她拿把傘。”  司機瞥了眼那道身影,幹脆地領命。  他下車拿出長柄黑傘,正撐了傘要走,不想後座車窗卻降下半道,慢條斯理地遞出了一張羊絨薄毯。抓着薄毯的這隻手五指修長,指骨勻稱,被深紅色的羊絨襯着,如一柄倒折的玉質扇骨。  車内的聲音始終沉穩,讓人捕捉不到一絲多餘的情緒。他說:“小心風寒。”  ·  直到有人撐傘走近,應隐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被人看了個精光,隻是她想躲也來不及了。那人靠近她,傘下是一張雙鬓染霜、約莫六十歲的臉。  應隐心裡松了一口氣。  這個年紀,想必不太會認出她,何況她此刻滿面雨水,一定比鬼還瘆人。  對方撐開手中的另一柄長傘,遞給應隐。  那是柄黑胡桃木的傘柄,散着溫潤的光澤,透着與一柄傘極不相稱的端莊雅重。  應隐下意識地接過,尚在發愣,下一秒,手裡又被塞入一張羊絨,觸感柔軟溫暖。  “秋寒雨涼。”他說。  “謝謝。”應隐沒有多問,隻道謝。  在充沛的亞熱帶雨水水汽中,應隐鼻尖輕嗅,聞到了些微香水味。這或許不能稱之為香水味,因為它難以描述,不是花香、果香,也不算木香,非要形容的話,是一種“潔淨”的味道。  冷調的幹淨,清冽的清潔感,似高緯度的清晨。  “是那位客人的吩咐。”對方側身,微微笑了一笑,續道:“他讓我轉告你,想要聽雨,不必淋濕自己。”  想要聽雨,不必淋濕自己。  應隐心念一動,似芭蕉葉被雨水擊中,發出會心的回響。順着話語和視線,她抹了把濕漉漉的眼睫,看向不遠處的車子。  黑色傘檐微微上擡,她看到後座的男人。  即使坐着,也能看出身形優越,下颌清晰而鼻骨高挺。  應隐的眸光裡是含着客氣的謝意的,她指望在目光交彙時,便将這樁人情回報幹脆。  但車内人自始至終隻是搭膝坐着,靠着椅背的身體松弛又筆挺,雙目微阖,眉心微蹙,隻留給她一道沉默又略帶不耐的側影。  她在雨中,他在車裡,一個渾身濕透,一個纖塵不染。  雨中的昏芒令他側影并不真切,有種天然的高貴,令人覺得遙遠。  确實,他連助人為樂都不必自己下車,隻讓貼身的助理代勞。  應隐的第一眼,并沒有将他和今天這場晚宴的座上賓、所有人都翹首以盼等着谄媚的商宇集團大公子聯系在一起。  畢竟,江湖傳言商邵面容平淡,而車裡的這個男人,僅靠側臉和氣質,就已如此讓人過目難忘。  作者有話說:  應:做姓氏時念第一聲,但是也有念四聲的情況,大家随意,怎麼順口怎麼來  -  新文開更,歡迎新老讀者!  希望大家都能以空杯心态來對待這個故事和人物,跟着我的叙述慢慢享受,祝大家閱讀旅程愉快。  排雷:  sc  男主曾經有過一任女友,但兩人未發生關系。  女主在名利場中有點交際花屬性,但夠聰明保護自己,且心高氣傲潔身自好。  男女主都不是道德完人,都有性格缺陷,雙方心理都很成熟。  年齡差8歲,女主28,男主36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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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黑色銀頂轎車未在旋轉門前停下,而是繞過環島,徑自往地下車庫駛入了,想必是要從負二層的貴賓梯直升宴會廳。  車子從身邊擦肩而過時,後座的窗已經升上,應隐撐傘站在雨中,從被打濕的深色車窗玻璃上,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。  果然一幅鬼樣。  她不知道車内的男人也還是擡眸多看了她一眼的,若有似無地輕笑了一聲。  扶着方向盤的林存康一怔,擡眸從後視鏡裡看了後座的人一眼。  林存康年近六十,雙鬓已染風霜,更習慣别人叫他康叔。商家五兄弟姐妹,每人自小都有一名管家,負責一應的生活照料和禮儀教導,成年後則同時協理人情私務。  林存康就是商邵的那名專屬管家。  “少爺認識她?”康叔将車平穩駛入地庫,邊問。  商邵在二十歲之前的活動軌迹,多半在歐洲,二十歲之後則一心沉浸在香港的集團事務上,對内地的人和事都很不熟悉,更别提有什麼舊交了。這一點,林存康對此再清楚不過。  “绮逦新的廣告片,你看了?”商邵問。  绮逦娛樂集團是商家的産業之一,包含了賭場、酒店和度假村,現在由長女商明羨在打理。年初,從未請過代言人的绮逦正式官宣了首位全球代言人,就是應隐。那支廣告片全球刷臉,在拉斯維加斯晝夜不歇的廣告牌上,一刻也未停止過。  康叔自然也看過。他回憶片刻,恍然大悟:“是那個女主角?”  車子駛入地下二層,在預留的停車位上泊入,商邵抄起西服外套,推開車門而下的同時,肯定了他的猜測:“是她。”  康叔目光似有錯愕,像是難以把剛剛的“女鬼”跟廣告片裡的女星聯系起來。他消化了一會兒,笑着搖頭:“真看不出來,妝花得厲害。”又問到關鍵:“少爺是怎麼認出來的?隔了那麼遠的距離。”  商邵腳步微凝,回頭淡淡瞥他一眼:“你是越老越會提問了。”  康叔閉了嘴,跟上商邵的腳步。  黑色無尾西服擁有無可匹敵的質感與光澤,卻被商邵随意地搭在肩上。他進入電梯間,等電梯的功夫才慢條斯理地套上,繼而将修長手指貼上領帶結,擰了擰。與滿宴會廳光鮮端莊的客人比起來,他這位主角倒像是臨時被抓包來充數的。  電梯叮了一聲,顯示到了。梯門打開,他這幅散漫不耐的模樣被陳又涵抓了個正着。  ”到得真夠早的。”陳又涵戲谑地說。  商邵的口吻跟他步履一樣從容:“确實不算晚。”  兩人握手交抱,熟稔地彼此拍了拍肩:“好久不見。”  梯門閉合,一旁的康叔按下樓層數字。  “新家安置得怎麼樣?”陳又涵問,”那個海洋館,我猜你應該會喜歡。”  “鲸鲨狀态不太好,我擔心它水土不服,俄羅斯那邊派了兩個專家過來,到時候跟你的人碰一碰。”  陳又涵失笑:“問你,不是問魚。”  商邵的新别墅是從他手中割愛的。那裡原本是海洋館,有海底世界和海洋觀景窗,後來,海洋中心動遷到了市區新館,這裡便作為了海洋動物繁殖研究基地,跟國家級的機構合作着。商邵要了這片地,卻沒趕人,一整個動保團隊都在原地任職。  商邵懶懶地笑了下:“魚不怎麼樣,人也不怎麼樣,滿腦子都是喝酒不如回家看魚。”  陳又涵扔給商邵一支煙:“你這次又是買港口,又是買船,多少個億砸出去了?”  商宇集團的業務遍布全球,但總部向來是在香港。這次是受了相關部委和地方政府邀請,跟央企聯手開發生物醫療領域,重心就落在甯市。表面看,這不過又是一次商業合作,實際上卻可以算是政治任務。  生物醫療是地方政府壓上未來二十年賭注的領域,商宇集團接了這擔子,也吃了很多優渥好處。  過去幾十年,有太多的港資港商來内地騙政策賺投資,話說得好好的,卻根本不辦實事。政府吃一塹長一智,作為繼承人,商邵的決心覺悟因此也格外引人矚目。最起碼,總不能給人一副随時跑路回香港的樣子。  商邵勾了勾唇,口吻不知是幽默還是當真如此:“很久沒花過錢了,就當高興。”  如果說置地和安家還可以不緊不慢,那另一件事就是當務之急。他初來乍到,很需要梳理關系與資源,但牽橋搭線的事卻不是誰都能做——必須是足夠有面子的人才行。陳又涵就是這個足夠有面子的人。  宴會廳的門近在咫尺,陳又涵斂了笑意,征詢這位貴客的意見:“怎麼,跟我一起進去,還是你先逛逛?”  他知道商邵秉承了商家刻在骨子裡的低調傳統,又是天生的清高,天然的冷淡,不想一進門就萬衆矚目,被衆人當尊佛圍着拜着供着。  商邵指間半夾着陳又涵剛剛扔給他的煙,颔了颔首:“你先進,我之後。”  ·  宴會入場名單被嚴格把控,唯一例外就是被邀來養眼的幾位明星,和藝術屆、時尚界的一些名流了。  可惜作為花瓶本瓶,應隐此時此刻實在漂亮不到哪兒去。  一進了休息室,阮曳便驚呼:“應姐姐!你這是怎麼了?”  應隐将半濕的披肩随意丢在沙發上:“我剛才讓你找人拿化妝包,你找了嗎?”  “找了。”阮曳點頭,興高采烈地邀她看香槟色禮服:“好漂亮的裙子,是剛發布的高定不是麼?”  應隐“嗯”了一聲:“别被騙了,秀場上直接借出來的,又不是量身定做。”  “啊?”阮曳不太懂這裡面的門道。  應隐擡起胳膊,反手将黑色長裙的後背拉鍊一拉到底,濕透的禮服便如一瓣衰敗了的花瓣般被剝了下來,露出了裡面柔嫩的蕊心。她腰臀比極好,後背一絲多餘的肉都沒有,阮曳看得驚呆了,既為應隐的開放不拘,又為她的身體。  應隐回眸對她揚唇一笑:“要是定做的話,光初樣就得一個月,又怎麼會出現這裡?來,幫我穿上。”  小後輩亦步亦趨地跟着她的指令,将那條高定裙子摘下。應隐将濕發随意挽了個丸子,“找個什麼擦擦……”休息室沒有趁手的東西,她一眼瞥見剛被她扔下的那張披肩。  時間有限,她顧不了那麼多了。  薄薄的羊絨再度被拿起,那種充滿着清潔、潔淨意味的香氣,再度鑽入她的嗅覺。名流圈社交場,誰都恨不得連名片都留香二十四小時,應隐聞過了太多種香氣香型,卻獨獨這一次陌生,且印象深刻。  是此前從未聞過的。  阮曳抱着裙子,眼看着應隐在沙發上坐下後,将那張披肩随便團了團,擦起了身子。她那雙纖細的腳從濕重的高跟鞋中擡出,燈光下,肌膚白如凝脂玉。深紅色的羊絨從足面一路輕柔擦至大腿,畫面有着濃烈的對比美感。  鬼使神差的,當那張微濕的披肩擦過肩膀時,應隐想起了邁巴赫車内男人的側臉。  “這是誰的?”阮曳細心地問。  “我的。”應隐回過神來,幹脆地隔絕了她的好奇心。  禮服上身,果然像她說的,不算合身,有一些緊了。應隐是标準的0号身材,但自然瘦不過超模,一穿上,更顯得胸是胸屁股是屁股。  “這上面的釘珠好精緻啊。”阮曳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,又碰了下手臂兩側的堆紗花瓣袖:“哇,像雲。”  應隐撲哧一笑:“這麼喜歡?沒什麼的,等紅了,你能穿到煩,恨不得套個T恤就走紅毯。”  “是宋總送的嗎?”阮曳問着,偷偷打量應隐的表情。  宋時璋中年婚變,現如今單身一人,圈内早有風言風語,說他有意追求應隐——或者反過來,是應隐有心攀他這根高枝。無論如何,宋時璋确實常“借”應隐陪同出席。富商飯局,慈善宴會,after

party,隻要能帶的場合,他都帶。  “是宋總‘借’的。”應隐仿佛沒聽出小妹妹的言外之意,輕描淡寫地糾正措辭,繼而問:“吹風機呢?”  阮曳将吹風機找出遞給她,問:“應姐姐,你賺了這麼多錢,有沒有自己買過高定啊?”  應隐推上開關前,訝異又好笑地望她一眼:“自己買?為什麼?消費主義要不得,存着吃利息多好?”  阮曳:“……”  真虧她說得出口。一條高定幾百萬,存銀行裡,一個月至多小幾千,怕是還不夠付她房子每月的物管錢。  風筒送出呼呼的暖風,應隐歪過頭,用最大風力最高溫度吹着頭發。過了會兒,負責接待她們的pr專員帶着化妝包推門而入:“太難了,都沒想到備這些。”  應隐吹幹頭發,将一頭長卷發随手綁了個低馬尾,拿起化妝包揚了揚:“謝了。”  她轉身進了裡間洗臉卸妝,剩阮曳和pr面面相觑,沒話找話問:“宴會開始了嗎?”  “開始了。”pr很洞悉人心:“不如你先出去?在這裡等着也無聊。”  阮曳确實有這個打算。麥安言讓她長見識練本領,跟在應隐身邊可練不了本領,她太矚目,襯得她像株小草——不,因為她穿了蓬蓬裙,所以是一“蓬”草。  阮曳點點頭:“那你幫我跟應隐姐說一聲,就說我先出去應付着。”  pr微笑點頭:“好啊,拜托你了。”  阮曳出門便撞上宋時璋。這男人倚立在走廊牆邊,手裡抓提着威士忌的杯口,顯然是在等應隐。聽到腳步動靜,他稍稍擡眸,見不是應隐,那道目光便又平淡地落了回去。  阮曳經過他身邊時,鼓起勇氣問好:“宋總。”  宋時璋點頭:“她好了嗎?”  阮曳腦内極快地想了一番:“應隐姐還在收拾,讓您不必特意等了。”  宋時璋至此才真正地低眸看了她一眼:“你……”  “阮曳,”阮曳補上話:“《公主承平》,您是出品人……我是女主。”  古偶式的小妞故事,網絡快餐劇,但各方面出成績都不錯。播出快兩年了,宋時璋想了下,才對上号:“不錯,變成熟了。”  阮曳莞爾:“您說笑了。那……我可不可以請您喝杯酒?”  宋時璋很輕地笑了一下,目光停她年輕的臉上,半晌,他站直身體:“走吧。”  ·  走廊恢複安靜,略過了三五分鐘,休息室的門再度打開,pr引着應隐,口中絮叨:“宋總一直在這兒等……咦?怎麼沒有人?”  原本一直提着的心,随着視線内的空蕩而落了下來。應隐不動聲色地松一口氣:“可能有事走開了吧。”  “需要我幫您聯系他麼?”pr已經調出了内場同事的電話。這樣的場合,她要是落單了,畫面恐怕不太好看,何況他們一整個團隊都已默認了她是宋時璋的女伴,畢竟——她的那張邀請函,可是因為宋時璋親自要了才給的。  “不,不用。”應隐制止住她,“我一個人就可以,你去忙。”  pr還有工作在等,場面性地推辭了一番以後,也不客氣,腳步匆忙地走了。  甜美笑容在pr身影消失後,就也跟着消失徹底。應隐靠上牆,無聊地踢了踢過長的裙擺,又反手将低挽的發髻一把拆散了。長發披落下來,她像小女生般玩了會兒黑色細小發圈。  完了,她去淋雨,爽是爽了,平白惹了宋時璋,弄得現在得一個人去赴宴。  場面會很難看,而且是别人津津樂道反複鞭屍的那種經典難看畫面。  她臉上的沮喪可比剛剛的甜美生動,最起碼像個活人。商邵在斜對角處看了,不由得無聲地擡了擡唇角。  “誰在這裡?”應隐警覺地擡眸,看向懸着一盞吊燈的拐角處。  長而寂靜的走廊鋪着暗紅色地毯,兩側墨綠灑金牆紙上挂滿了古典油畫框,一縷煙霧很淡地飄渺在吊燈下。  商邵低頭看了眼指間那支抽了一半的煙,眼底浮現出一絲無可奈何。  該說是香煙出賣了他,還是這女人太敏銳?  應隐執着地等了會兒,終于等到一個陌生男人從拐角陰影處移步而出。  她微怔,第一眼隻覺得他貴氣。他穿着一身黑,黑色襯衣,黑色西服,黑色西褲,但質地如此考究,在燈光下區分出深沉的層次感,令他整個人看上去冷冷沉沉的,如從冰島的黑沙灘上,穿越冷霧與藍冰而來。  應隐後來說給他聽了,引得他笑,粵語說一聲:“癡線。”  應隐一時之間沒有認出他來,隻覺得他那條打了溫莎結的領帶,那種暗紅色十分眼熟。自溫莎結往上,男人的頸項挺拔,喉結飽滿。  面對陌生人,應隐熟練地切換回表情管理模式。她抿唇輕颔首,大明星式的倨傲與矜持,算是打過招呼。  商邵離她不遠,夾着煙的那隻手微伸出攤了下:“稍等。”  他有一把極好的嗓音,甚至好過了相貌,低沉,醇,但不過分厚,像一杯單甯不算重的紅酒,自最好的年份醞釀而來。  應隐不解,直到她眼前的男人步履從容地靠近她,繼而彎下腰,将她香槟色的裙擺稍稍整理了一下。  他這一套動作極其自然,紳士又散漫的儀态,反倒是居高臨下的應隐脊背僵直,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。  料理好,商邵直起身,腳步略略後撤,眸光自下而上地欣賞,最終停在應隐臉上。他紳士地說:“很襯你。”  他的目光和人一樣,淡而克制,紳士中帶着疏離,分明是欣賞的意思,但莫名讓人覺得他意興闌珊,隻是客氣一說。  兩人站得不遠,氣息中的香味若有似無。  是那種清晨般的潔淨感。  太獨特了,應隐下意識脫口而出:“是你。”  商邵動作頓了下。他是沒想到會被認出來,也沒打算被認出。  應隐以為是自己說得不夠明白,更具體地說:“謝謝你的傘和披肩。”  她覺得她跟眼前這個人,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緣分的,他看過她那麼狼狽的一面。  比之滿屋子光鮮體面的上流假人,她甯願跟他多聊一聊。  “舉手之勞,不必挂念。”商邵輕描淡寫地說。  他的輕描淡寫配上滿身的貴氣,無端有了保持距離的沉沉冷冷之感。應隐明白過來。  他覺得她不夠格。  浪漫邂逅這種事,也是需要定義的。沒有定義,他和她,不過是雨中給了一把傘的關系,有了定義,才能稱之為邂逅。但是她沒有這個被定義的資格。  應隐向來不自讨苦吃,釋然地抿了下唇,臉上笑意潇灑明媚:“這麼說,披肩想必也不必還你了。”  商邵将煙摁滅在過道旁盛滿白砂石的煙灰缸中,淡淡籲出最後一口煙後,他半眯着眼笑了笑:“你知不知道宴會廳怎麼走?”  應隐微愣,點點頭。  商邵注視着她:“見笑,我迷路很久了,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帶路?”  有這麼巧的事?她這邊剛操心怎麼出場不丢臉,他就邀她引路。應隐猶豫了下:“你沒有女伴麼?”  “如果你願意帶路,我想就有了。”  應隐抿了下唇,一向很落落大方的人,竟然生出了一絲緊張。她得了便宜賣乖,倔強地說:“隻是帶路。”  商邵勾唇一笑,一手揣進褲兜裡,另一手紳士地攤了下:“請。”  ·  宴會場内。 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逡巡。商宇集團的大公子到底有沒有到?聽說是已經到了,那麼究竟是哪一位?誰都怕自己有眼無珠,錯過了人生中的貴人,也有人端着香槟杯笑而不語,老神在在地等着。  門開啟的一瞬間,從半開窗戶中穿湧而過的海風,帶着秋季大雨的潮濕水汽,一同吹動了門口兩人的發梢。 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動,面色整齊劃一地微變。  阮曳“咦”了一聲,沒注意到身邊的宋時璋差點打翻了香槟杯。  作者有話說:  謝謝大家的評論暖場,我真的好喜歡看評論!  每天更新時間為早上8-9點,所以,早安。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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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應隐不知道現場那種微妙的變色是怎麼回事,還當是自己星光太盛又遲到太久,少不了被人說耍大牌。她挺直了肩背,幾步路走得儀态萬千,邊彎彎手指,大方而熟練地與幾張熟臉打招呼。  商邵的目光流露出一絲饒有興緻。應隐虛僞做戲的模樣像隻挺驕傲的天鵝,他是看慣了虛僞的,但沒料過有人能把虛僞演得這麼流于表面。多的是人虛僞時用力裝誠懇,這個女人卻不如此,大大方方地演,大大方方地告訴别人她在裝,在造作。  商邵蓦地懂了,這是她的傲慢,這滿場的名利星光,她不得不讨好,又懶得讨好到位。  他想笑,但觥籌交錯聲中,耳邊卻傳來一道公事公辦的道别:“兩清了這位先生,回見。”  商邵的腳步凝了一下,還未回複,便看到應隐已經滿面春風、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餐台邊的另一個女人。  “嗨寶貝,你也在啊。”應隐熟練地寒暄、挽上對方胳膊。  身邊還有别的富商在,被她挽住的女人笑容一僵,也熟練地抿住唇、擴大笑意:“好久不見,親愛的,你好像又瘦了呢。”  富商一下子花了眼,這倆女人熱烈殷切得像青白雙蛇初入人間,把他美得心髒都哆嗦了下,舔着臉問:“乘晚,你不介紹一下?”  張乘晚擡起手來,風情萬種地按了按低挽的發髻:“蘇總真是愛說笑,還用我介紹嗎,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應隐嗎?兩座影後獎杯,蘇總竟然都認不出?怕不是故意的。”  應隐隻覺得晚禮服下的脊背迅速蹿起了一股雞皮疙瘩,但她硬繃住了,對眼前的蘇總點點頭:“幸會,蘇總,叫我小隐就好。”  這姓蘇的果然是裝蒜,被張乘晚一撒嬌魂都飛了,又握住應隐的手,笑得臉上年過半百的肉都抖:“小隐我怎麼會不認識?隻不過沒跟宋總一起,我還有些不敢認。”  兩人提起勁兒應付了幾句,好不容易哄走了這位,張乘晚果斷将手從應隐胳膊中抽出,皮笑肉不笑:“你也不嫌惡心。”  應隐端起餐台上的香槟酒杯,能屈能伸的:“謝謝晚姐幫我解圍,cheers。”  張乘晚是今天為數不多的幾位女星裡,資曆最老也是咖位最高的——但卻不是以明星的身份被邀請來的,而是“準”曾太太。也因此,她自覺跟應隐身份地位不同,沒什麼多餘的話好講,多聊一句都是給對方擡咖。  應隐見多識廣,心裡像有一本名錄似的,裝着南中國所有的頂豪資料,繼承人姓什名誰,長什麼樣,喜歡什麼風格的,她都一清二楚。她掃視一圈,沒見着人,便撞撞張乘晚胳膊:“曾蒙沒來?”  “蒙”字做名字,寓意怕是不怎麼積極,但卻是圈層中某些長輩對小輩的期望。  是了,普通人希望兒女成龍成鳳,金字塔上的人才有資格祝福小輩簡簡單單、一輩子懵懵懂懂。  張乘晚臉色有些微妙,語氣也敷衍:“他病了,今天就我自己來。”  應隐無聲地“哇哦”了一下,表情明媚生動:“還沒辦婚禮呢,就已經代為出席了。”  張乘晚被她一記直球馬屁一拍,也有些得色,清清嗓子拿腔作調地說:“不必羨慕,你要是能拿下宋時璋,倒也不錯。”  應隐知道别人都是怎麼傳她和宋時璋的,也不着急澄清,隻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。  在前五年,每一年的星雲、星河電影節的最佳女演員入圍席上,都必定有她們兩個競争的身影。兩人當對手習慣了,張乘晚此時回答了她一個問題,便也要找回一個:“跟你一起進來的,是誰?”  她問着,目光瞥向已經站到陳又涵身邊的男人,心裡跟與會衆人一樣,不約而同地浮現出同一個猜測。  “不認識。”應隐回道。  張乘晚眯了下眼:“不認識?不認識,怎麼一起進來?”  應隐解釋不了,隻好糊弄地說:“說來話長,你問這麼多,曾先生生氣哦。”  張乘晚哼了一聲。她是嘲笑應隐沒進到圈裡,到底是不懂行又不識貨。今天這滿滿一場子的人,誰不是沖着那個男人來的?曾蒙要是在,别說生氣,還得拉着她一塊兒去噓寒問暖聊家常。  “你認不認識商邵?”張乘晚問。  “有一次宴會上,被人指過。”應隐随口回道,“他站得遠,一出場衆星拱月的,我沒看清。怎麼?”她站直身體,有些詫異地問:“他今天要來?”  “老天,你真是來湊數的吧。”張乘晚奚落她。  應隐愣了一下,再度看了圈場内。  衣香鬓影,柔美燈光下影影綽綽,她一一很快地掃視辨認,最終在那個男人的臉上停留了數秒。他看上去跟陳又涵很熟,正在他的引薦下與旁人握手談笑。  應隐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停得過久,隻注意到他左手抓提着透明威士忌杯,姿态散漫得如同是提了一杯星巴克,一貫沉冷的臉上有了些微笑意,是商務的、溫和周全的,也是點到為止的。  他看上去,對這樣的場合實在是太遊刃有餘了。  “到底有沒有他?”張乘晚不耐煩催促。  應隐收回目光:“沒有,他長得很普通的,我都不太記得了。”  忘了是在誰的婚禮宴席上,現場也是名流雲集,歌壇天後也不過就是個壓軸的表演的添頭。應隐是跟那位新娘大小姐有些閨中交情,才當了座上賓,但離主桌還是甚遠。那時人頭攢動,熱烈的氛圍忽然人人噤聲,又克制地竊竊私語起來。身邊有人撞她胳膊,呼吸都發緊:“喂,商邵啊!”  應隐擡眸瞥了一眼,目光越過重重人影,見到好幾個西裝革履的。他們個個看着都很“富貴”,居中的那個很是其貌不揚。她一眼認定,剝着蝦興緻缺缺:“還挺普通的。”  張乘晚這才意識到她不牢靠,“啧”了一聲:“口口聲聲豪門通,連個人都認不全,就這樣還想嫁豪門?從你眼前走過你都把握不住機會!”  應隐咬了下唇,被大花前輩劈頭蓋臉一頓數落,倔強道:“反正不是陳又涵身邊那個。”  張乘晚倒也不急,心裡腹诽道,這商家是低調過了頭,雖然部分産業已經交給長子長女打理,但兩人還是鮮少抛頭露面,新聞發布會上,多由公司高管或父親商檠業出席。商家五個子女留下的影像資料甚少,直到二公子商陸進入娛樂圈當導演,才算是多了點曝光。  又有幾位富商前來攀談,兩人應付了一陣,張乘晚将話題移到宋時璋身上:“你的宋先生怎麼去照顧小妹妹了?”  應隐早就發現阮曳跟宋時璋在一起,心底平靜如潭,沒什麼多餘的情緒。她是跟宋時璋真真假假周旋了些日子,但并非有真心,不過是看宋時璋是個離異的,身份地位又夠格,才借他來擋一擋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。  整個圈子都知道影後應隐想嫁豪門,又心高氣傲。可是,一個漂亮的女人在拜金這件事上,越是心高氣傲,就越是會招惹髒東西。  讓清高的堕落,讓心高氣傲的洗腳,讓眼高于頂的賣笑,是這圈子裡富人們樂此不疲的遊戲,且自身越不堪,就越要摘月亮。這些年,什麼中年發福的、在外面養了三個四個的、年過六十的,仗着自己有些錢,都來觊觎她、試探她。  這些臭水溝,得罪是得罪不起的,她一個小小演戲的,貴為影後又怎麼樣?拍一部戲幾千萬又怎麼樣?上了局,不過端茶倒水,走過場似的被誇兩句明豔動人,聽着黃色段子也隻能忍氣堆笑扮純真。  厭煩,隻能用宋時璋來當當借口。  應隐難得說心裡話,此刻對張乘晚說了:“我不想假戲真做。”  她對宋時璋是假戲,宋時璋卻令她看不透。他的占有欲越來越強,且總是來得那麼不合時宜。  應隐确實有些怕了,怕玩脫。再怎麼說,宋時璋是圈内有名的出品方,又是她公司辰野娛樂老闆的好友,她無論如何也得罪不起。  張乘晚了然笑笑,歎聲氣,一番粵語嬌嗔婉轉,不知是感慨還是挖苦:“傻女,别人都是裝清純真拜金,不像你。”  又斜睨了眼應隐的禮服:“這麼漂亮的高定,宋時璋讓你首穿,我看是想昭告天下。”  應隐正為此心煩,索性賭氣不說了。  過了會兒,大約是眼見她身邊來恭維攀談的男人不斷,宋時璋撇下阮曳走了過來。  “怎麼不來找我?”他問,語氣溫柔。  張乘晚識趣地借故走開了,應隐抿唇笑:“看你在忙。”  宋時璋當她吃阮曳的醋,心裡很受用。  水晶燈輝清透溫暖,尋常的姿色也被照得華麗,何況他眼前的人。他仔細端詳,分明是卸過了妝,現在隻是略施粉黛,卻反襯得五官清麗不俗,一雙紅唇與黑色卷發相得益彰,東方式的慵懶。  應隐等着宋時璋質問她為什麼要出去淋雨,但他什麼也沒問,隻說:“裙子襯你。”  邁巴赫裡的男人也說這話,應隐記起,目光柔和,唇角莞爾。  這番顯而易見的走神刺眼,宋時璋沉了語氣:“怎麼不問我剛剛為什麼跟小阮走了?”  應隐心想這又有什麼好問的,腿長在你身上,問問就能把你綁住了。不過她也知道宋時璋想跟她玩一些吃醋耍性的情緒,就把心裡話直白地說了:“問一問有什麼用?難道問一問,下次你就不走了?”  宋時璋果然眼神微眯,舒坦到的模樣。侍應生舉着托盤經過,他取下兩杯酒,遞了應隐一杯:“既然到了,陪我去敬杯酒。”  客人跟東道主敬酒是情理之中,宋時璋卻另有它意。穿越半個宴會廳的距離,他若無其事地開口:“聽說你曾經在陳又涵身上下過功夫。”  不知道什麼時候的陳年往事了,也虧他記得起。應隐不動聲色地深呼吸,語氣裡恰到好處地帶一些懊悔:“讓您見笑了,那時候不懂事。”  “據我所知,他那時候已經戴上了婚戒。”  應隐真尴尬起來:“陳總風流在外,我以為他是戴着玩,或者……開放式關系。”  她不知道宋時璋搞哪一出,把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翻出來鞭屍。何況她有賊心沒賊膽,不過看狗男人多金又夠帥,一時上頭想征服,要是陳又涵真應了她,恐怕她逃得比誰都快。  畢竟……她又沒那方面的經驗,怎麼可能真随随便便爬了床。  宋時璋垂首瞥她:“我在婚時,怎麼不見你在我身上下功夫?”  應隐心中警鈴大作,聽到宋時璋似笑非笑問出後半句:“怎麼,你是覺得我沒有他生得好,還是在我身上特别有道德底線?”  就算是個傻子,也該直覺到宋時璋非同尋常的醋意和怒意了。  邀她做女伴卻不告知、現場臨時逼她換衣服、高定全球首穿——今天所有的一切,原來都是為了在陳又涵面前宣誓主權找回場子。應隐恍然大悟,心也跟着咯噔了一聲——  宋時璋瘋了,他真當她是他的!  宋時璋喜歡她的聰明,但厭煩她的不安分和心高氣傲。他看着斜前方站在陳又涵身邊的男人,冷冷地笑了笑。他是沒想到,隻是對她跑去淋雨的舉動略施懲罰、晾她一晾,她就見縫插針地攀上了另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。  “你怎麼會跟他一起進來?”他不指名道姓,但彼此心知肚明。  應隐實話實說:“我說了你又要不信,你丢下我一個,剛好遇到他,他說迷路了,我就帶他進來。”  雨中邂逅,送傘情誼,那張擦過她赤身裸體的披肩,她隻字不提。  宋時璋沉默着走完了接下來的路,像是在斟酌應隐話裡的可信度。  越靠近東道主身邊,應隐的心跳就莫名越是激烈。香槟杯的高腳被捂熱,她掌心、指間都潮得厲害,幾乎執不住那輕薄的水晶杯。  ·  直到兩人站定,商邵才結束了與身邊人的交談,轉過臉,眸光回正,輕輕地低瞥在應隐身上。  宋時璋先跟陳又涵碰杯寒暄:“有段時間不見了,Vic。”  兩人客套地碰了碰肩後,他自然而然地轉向另一邊,對商邵舉杯緻意,問道:“這位是?”  他當然猜得到是誰,隻等陳又涵引薦。陳又涵剛想說話,商邵卻先開口,唇角漫不經心的笑意:“lady

first,不如先介紹在場的唯一女士。”  宋時璋頓了一頓,攬過應隐的肩膀:“這位是應隐,應小姐,”随即佯裝笑談般問:“剛才你們一起進來的,怎麼,竟然是不認識的?”  商邵至此才真正叫了應隐一聲:“應小姐。”  他多過分,早知她名字,偏偏要等人正式介紹,才纡尊降貴地叫她一聲。  應隐隻當自己名氣沒那麼重,所以眼前男人才不認識她。她滿臉堆起漂亮假笑,正想周旋幾句,便聽對面之人一把低沉的嗓音,冷冷淡淡地誇她:“應小姐今晚光彩照人。”  被人誇漂亮這種話,應隐一天能聽八百句,沒道理僅憑“光彩照人”四字就讓她臉紅的。  但她确實臉上升溫,甚至有些無所适從起來,像被人第一次誇。  宋時璋低頭含情脈脈看着應隐,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怎麼,将手也輕輕地貼在了應隐的腰肢曲線上,低語:“還不謝謝回去?”  應隐渾身都僵住,呼吸不穩,以至于杯中的香槟酒也跟着輕晃。  “謝謝——”她卡殼:“……這位有眼光的先生。”  商邵在今天宴會上第一次笑出了聲。他垂首笑了笑,伸出手,眸光越過旁人,意味深長地徑直望她:“幸會,商邵。”  應隐臉上假笑頃刻間消失殆盡,整個人都呆滞住。  哪個商,哪個邵?  這世界上或許有很多同名同姓的商邵,但絕沒有第二個商邵有這樣的排場,總是最遲到場,保镖開道,衆星拱月。  直到商邵沖她點了下下巴,她才如夢初醒,笨蛋般地握住了他的手。  他的手心寬厚幹燥,越襯得她掌心微潮,似心中有鬼。  可她心中有什麼鬼呢?到處造謠這位大少爺“其貌不揚”,應該……罪不至死吧?  作者有話說:  今日份早安!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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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面對閃光燈也絕不眨眼的女明星,忽然之間失去了表情管理,便顯得很醒目。  三個男人都看到了應隐的怔愣呆滞和窘迫,陳又涵猜到了一二,失笑問:“怎麼,你一直沒有跟她做自我介紹?”  商邵彬彬有禮:“我的錯。”  他的目光還是停在應隐臉上,沒有任何躲閃或折中的成份,但并不迫人,也不會讓人覺得失禮。說到底,是他的目光太淡了,眼底鋪着恰到好處溫文爾雅的笑意,但沒有多餘的情緒。  應隐腦子一團亂麻,一會兒想問他是不是整容了,一會兒又數着自己到底跟幾個人說過他其貌不揚平平無奇,到底會不會惹怒太子。  最後都盡數化為想逃的念頭。  她擡起手偏過臉,裝作頭痛似的按了按太陽穴,心裡飛快盤算着失陪的借口。恰巧宋時璋問:“是不是不舒服?”  應隐迫不及待點頭,着了淡妝的眼睫也做戲般地低垂下去,“可能是有一點吹了風。”  宋時璋原本是帶她來宣誓主權的,現在卻恨不得立刻送她走藏起來,便順理成章地說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  不過下一秒,理智又回到了宋時璋頭上。他在影視娛樂深耕二十年,早就在考慮資産轉型,尋常的項目自然進不了他的眼,但更高級的,就需要先玩進圈層。為了一個女人,提前離場如此重要的宴會,顯然是不明智的。  他的權衡遲疑不過瞬息,但已經被陳又涵捕捉。他喚來接待負責人:“帶應小姐去客房休息,”又轉向宋時璋,娴熟挽留:“宴會才剛剛開始,何必急着走?”  一名pr趕緊來扶住應隐,領着她往另一側通往客房的門出去了。應隐辨認出來,這個pr正是之前給她拿化妝包的那個。  宴會難免有喝醉上頭的,或者其他一些更隐秘歡愉的臨時之需,誰知道呢?因此客房必然是已經全部包下、開好了的。酒店客房不多,走的是小而隐的路線,但還是分出了個三六九等。  應隐原本以為pr會安排她去普通房型休息,沒想到卻是被帶到了行政套房。  多半是看宋時璋的面子。  “這是這間房的專屬管家熱線,這是我的名片,”pr将聯系方式一一給出:“任何需求都可以吩咐我們,把我們當助理使喚就行。”  應隐點點頭,在pr要離開前,叫住了她:“這個房間,不會有别人來了,對麼?”  她問得很含蓄,pr估計是沒聽懂:“商先生也許會來看你。”  “商先生?”應隐比她更懵,連自己生病的人設都忘了,質疑的模樣非常精神正義:“跟他有什麼關系?”  “是商先生吩咐把應小姐您安排在這兒的。”pr怕多說多錯,拉開門把手,出門前揚唇一笑:“您如果不想有人打擾的話,按下’免打擾‘就可以。”  “不,我的意思是——”應隐一把按住門,動作激烈,把人小姑娘吓一跳。  “您、您說……”  顧不上雲遮霧掩地打啞謎了。應隐豁出去,無比直白地問:“商邵,他有房卡嗎?他不會進來吧?”  pr小姑娘愣了一下,終于懂了,噗嗤一笑:“看來您不太了解商先生,他不是那樣的人。”她眨眨眼,恢複到了職業笑容中:“晚安,我保證,沒有第二個人有這間房的房卡——不管是商先生,還是宋先生。”  應隐看她機敏上道,便問:“你叫什麼?”  “莊缇文,叫我Tina或者阿文,都行。”  應隐認真地叫她“缇文”,說:“保護好我。”  莊缇文歪了下臉:“Sure,誰讓我是你影迷呢?”  應隐後來才知道,她的這一句拜托至關重要,因為宋時璋确實問前台要過這間房的房卡,是被莊缇文攔下的。也不知道她小小一個公關專員,是怎麼有勇氣拒絕宋時璋的。  送走了人,滿室寂靜。應隐踢掉高跟鞋,摘掉沉甸甸的珠寶,最後将束縛已久的晚禮服脫了。也不珍惜,随随便便就堆在地毯上。沖了個澡,她打給管家熱線,吩咐他把那條黑色禮裙烘幹後送上來。  “好的,應小姐,您的休息室裡還有一張羊絨披肩,是否需要給您一并送過來?”  應隐一瞬間沉默,直到管家再度問了一遍,她才閉了閉眼,道:“扔了吧……不,等等!……一起拿過來。”  樓下宴會一直持續到了很晚。  阮曳還算有良心,中間上來關心了一下應隐。應隐正在泡澡,從浴缸邊的答錄機裡知道是阮曳,無奈起身,束上浴袍去給她開門。  阮曳一張臉紅撲撲的,進門後先關心應隐的神色:“姐,你感冒了嗎?”  應隐做賊心虛清清嗓子:“扁桃體有點疼。”  浴室裡飄來香氛精油的味道,阮曳嗅了嗅,又見應隐頸窩處沁着水珠,問:“你在泡澡呀?”  應隐也不跟她見外,脫了浴袍,重新泡進浴缸裡。不愧是奢華酒店的行政套,光一個泡澡的房間就有二十幾平,正對海的是一面落地窗,沒有任何遮掩之物,可以想像到天晴時景緻該有多好。  可惜現在是晚上,驟雨剛歇,燈光下,隻見玻璃上濕漉漉的水痕。  阮曳抱着裙擺在浴缸邊坐下,按捺不住心花怒放道:“應隐姐,我才知道這種宴會這麼好玩!”  應隐端起肉桂熱紅酒喝了一口。浴池裡玫瑰花瓣堆了厚厚一層,掩住了她的身體。她臉溫熱,眸光微挑了問她:“哪裡讓你覺得好玩?”  “有好多表演,”阮曳掰着指頭數:“我以為大家都是很端着的嘛,喝喝酒聊聊天呀,沒想到安排了那麼多節目和駐唱,我剛剛跳了好幾支舞呢!”  應隐哭笑不得:“當然有表演,有錢人也是人,整天端着豈不是累死了?”  “可是我沒學過跳舞。”阮曳尴尬了一下:“麥總給我請了老師,我還沒來得及學。”  麥總是她們的經紀人,也是辰野娛樂的經紀總監,全名叫麥安言,是圈内數一數二的金牌經紀。阮曳雖然是明星,但對麥安言必須言聽計從,沒有說“no”的權力。  “那誰教的你?”  阮曳愣了一下。張口結舌的反應躲不過應隐,她淡笑問道:“宋時璋?”  “嗯……”阮曳急忙補救:“不過,那位商先生也教了我一支舞。”  應隐“哦”了一聲。  阮曳以為她為宋時璋不高興,指天發誓:“宋總很紳士,他跟我說,今晚是因為應隐姐才關照我,還說我不夠機靈。”  應隐抿着熱紅酒,纖長手指在瓷白浴缸沿上輕點了數下,提醒她:“宋時璋并不是你想的那麼好,不要被騙了。”  她說的是肺腑之言,阮曳卻說:“知道啦,不會搶你的宋總的。”  陪了一陣,她急着下去再多玩會兒,便告了辭。過了會兒,門鈴又響,應隐按答錄機,阮曳的聲音急急忙忙:“我忘了手拿包啦!”  應隐隻能又去給她開門,倚着吧台看阮曳拿了手拿包,又對鏡補了口紅:“走啦走啦。”  “這次不會再落東西了?”應隐揶揄這位小妹妹。  “不會了!”阮曳指天發誓。  送走人,應隐解開浴袍,沒泡進去兩分鐘,門鈴又響。  看來這個小姑娘不是一般的愛丢三落四。進進出出的,水也涼了,應隐懶得再泡,一邊套上袍子系上腰帶,一邊赤腳走到玄關,不耐煩道:“又忘了什——”  門口站着商邵。  他沒穿外套,隻着一件黑色襯衫,領帶也不似之前緊束妥帖,溫莎結松了些,給他溫雅貴重中平添了一絲随性。  男人一手掌着門框,目光自上而下掃過應隐。  緩慢地。  白色睡袍被穿脫幾次,已經沒了正形,松垮地掩着應隐的身體。領口幸而開得不深,但商邵還是看清了,水珠從她修長的天鵝頸上,濕漉漉地滑至頸窩、鎖骨處。  她的面色很熱,瓷白中氤氲出潮的粉。房間裡分明開着冷氣,但玫瑰精油的香味卻也像是熱的。  商邵眯了眯眼,眼神意味深長:“應小姐,看來已經康複了。”  應隐腦袋一片空白,條件反射般,砰地一下甩上門——  要命!他來幹什麼?潛、潛她嗎?不是說他不是這樣的人?!  她緊了緊濕發紮成的丸子頭,又拂了拂面,将碎發拂到額上耳後,才再度打開了門,氣息平穩一本正經地說:“商先生有什麼事?”  她沒注意到商邵不知何時已後退了些,與門口保持着紳士的距離:“你淋了那麼重的雨,所以來看看。”  應隐拿手背貼了下臉,演起來:“謝謝關心,我想隻是有一點發熱。”  商邵颔了颔首,并不逗留:“好好休息。”  應隐剛給他吃了一記猝不及防的閉門羹,此刻冷靜下來,懂禮貌了講教養了,對商邵斯文又端莊地說了聲:“那商先生晚安。”  又目送商邵穿過走廊。  電梯恰好開啟,穿酒店制服的管家步出,兩手間舉着金色托盤  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,商邵原本平淡的目光在托盤上一怔。  托盤裡平整疊着兩件衣物,上面是黑色真絲,底下,顯然是他的那張暗紅色羊絨。  那邊管家已經到了應隐門口,彬彬有禮條理清晰地彙報:“應小姐,這是您的裙子和披肩,已經按您吩咐——”  應隐一把接過扣到胸前:“好的好的好的謝謝謝謝謝謝……”  砰一聲,門關得響亮,留管家一人呆若木雞。  商邵反應了片刻,明白過來,低頭若有似無地哼笑出聲。  剛烘幹的裙子散發出高級洗滌香氛的味道,應隐貼着門緩緩滑坐下,将急劇升溫的臉埋了進去。  “嗚……”一聲小動物般的沮喪嗚咽。  好丢人啊,她出道以來,還從沒丢過這麼重的人!  作者有話說:  邵哥,你怎麼想?  随便問一下,有沒有新讀者入坑?沒有的話我牆角蹲一會兒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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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過了十點,人聲漸漸地散了,樂隊演奏的曲目也從舞曲換成了悠閑散漫的藍調小調。  應隐泡完了澡,趴在床上接了經紀人麥安言的電話,對方問她玩得怎麼樣。  應隐冷笑一聲:“你是把我賣給宋時璋了?讓我猜猜,是不是宋時璋跟你要我,你說借是能借,但要把阮曳帶上?”  麥安言在電話那頭叫她大小姐、姐姐:“該裝傻時就裝傻,我錯了好不好?你别這麼兇。”  “阮曳有前途,你要捧她我明白,”應隐側了個身,手機貼面,眸光悄寂了下去:“我也還沒過氣呢。”  “說的什麼話!”麥安言狀似急眼,賭咒發誓:“我要是有一點覺得你會過氣未雨綢缪的心思,我明天出門就——”  “算了。”應隐制止住他即将出口的毒誓:“好歹合作了這麼多年,你要應驗了我還得掉幾滴眼淚,麻煩死了。”  麥安言知道她一貫的嘴硬心軟,這麼多年來,要不是拿捏透了她這一點,她這種心高氣傲擅自作主的性格還扆崋真不好掌控。他在電話那端笑了幾聲:“我的祖宗,這種宴會你自己不也想去嗎?滿場的豪門,說不定就藏着你的緣份呢?”  應隐無聲地一哂,假惺惺嬌兮兮地說:“那就借你吉言。”  她這種時候的嬌不是真的嬌,絕不會使人骨頭一酥,是用來惡心人的。但麥安言這麼多年來,早就練就了不壞之身,這會兒面無表情趁熱打鐵:“那個高定你配合拍一下吧,宋總應該都已經安排好了,攝影師和化妝師就在樓下等着。”  應隐緩緩地從床上坐起身:“你什麼意思?還要官宣?”  宋時璋,是要讓粉絲、影迷、全世界都去八卦她這條裙子是怎麼借出來的嗎?  “剛發布沒兩周的高定,全球首穿多大的排面?你之前得罪了漫漫,跟她們工作室鬧得這麼僵,時尚資源已經在下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,這一次可以幫你回血。”  “我不需要。”應隐硬邦邦地回。 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娛樂圈開始把時尚資源當作實績,誰解鎖了多少刊封面,誰是今年開季金九,誰一年幾登,都是粉絲吹噓攀比的标杆。  如果是完全跟時尚絕緣的實力派演員,還可以無視這些,但她身上偏偏也沾着流量的屬性,哪怕手握兩座影後,沒穿超季成衣,也還是會被狠狠嘲諷。  “你乖一點。”麥安言敷衍地安撫:“品牌方借出來也是要看返圖的,官方文案都審核好了。”  他這次沒再給應隐鬧脾氣的機會,徑自挂了電話。過了會兒,管家果然來問:“應小姐,您的攝影和化妝團隊……”  應隐兩手插進中,讓上浮的血壓冷靜了兩秒,才語氣如常地說:“讓他們進來吧。”  晚上十點上妝工作算什麼。不算什麼。她拍戲多少個大夜都熬過來了。  打開門的時候,她已經換上了親切的笑容,一如既往:“辛苦你們了,這麼晚。”  三個工作人員,拍照的,打光布光的,負責妝造的,手裡都提着器材,隻能把頭搖成撥浪鼓:“沒有沒有沒有……”  身後跟着莊缇文,小姑娘今晚上是真成她的專員了。應隐對她點了點頭,也不客氣:“阿文,你去跟酒店訂一點宵夜甜品。”  莊缇文很到位地問:“幾位是想吃海鮮燴飯,還是意面呢?這裡的海鮮燴飯、墨魚汁意面都很地道,當然,海南雞飯也是不錯的選擇。”  三人點了單,莊缇文便帶着管家下去了。應隐将套房内所有的燈都打開:“我們快事快辦,我這邊化妝,你們那邊同步找地方布光,怎麼樣?”  攝影師比了個“OK”的手勢,帶着助理去選點布光。  莊缇文帶着餐點回來時,妝已經化得差不多了,應隐讓他們先吃宵夜再開工。三個人在餐廳裡吃得靜悄悄的,為這套房的華麗而咋舌。  應隐坐在陽台邊的椅子上,陽台門被揿開了一道縫,有雨後夜風湧入,風裡隐約浮着環島前散場告别的聲音,和一輛又一輛車子離開的引擎聲。莊缇文想找東西給她禦寒,瞧見羊絨披肩,便抖落開了,“咦”了一聲:“這個香味……”  應隐回過神:“你知道是什麼香水麼?”  莊缇文微笑搖搖頭:“不知道,不過我在邵董身上聞到過。”  “邵董?”  “就是商邵,”莊缇文解釋,“一般我們默認商董是指商檠業——就是邵董的父親,其餘人用名字做前綴,方便區分。”  “你對他很了解。”  莊缇文面色一變,但很快地否認:“不,我隻是因為在陳董的董事辦,所以略有耳聞。”  能聞出香水味的關系,想必不會很淺。應隐猜出她有所隐瞞,但沒有深究,問:“陳又涵一個月給你開多少?”  莊缇文報了個數,也不高,就是普通專員的薪資。應隐點點頭,剛好攝影師用完餐,兩人便沒了下文。  明星跟奢牌的關系永遠是上下遊的,何況是隻做高定的高定坊。官宣圖隻用四張,但至少得拍個十幾張供選。應隐從客房拍到走廊,繼而下樓。西餐廳已經布置好了,要營造出那種出行前用餐的chill感。  經過窗口時,窗戶玻璃上凝着露水般的雨,應隐心念一動,對攝影師道:“我們去路燈下拍好不好?”  “但外面有小雨。”攝影師猶豫了一下。  應隐卻已經推開了通往戶外的白色玻璃門:“試試看。”  戶外園林是充沛的熱帶氣息,散尾葵、天堂鳥、旅人蕉高低錯落,栾樹正是花期,可它的花多脆弱,經不起風吹雨打,粉色花瓣糜爛地落了一地。黑色鐵藝路燈高高地懸着,仰頭望,雨絲如同八音水晶球裡的落雪。  裙子拖尾被助佚?理抖出了波浪般的層疊感,應隐回眸,在雨中給了攝影師一個眼神。  鏡頭自下而上,閃光燈照亮了她眉眼中的失落和微笑。  攝影師知道這位年輕影後的表現力一向是無可挑剔的,但是今天這份倔強又破碎的傷感,幾近真實。  ·  拍攝比預想中要更順利,不過半個多小時便收工了。應隐讓莊缇文和管家送工作人員上車。  “你又淋濕了。”莊缇文看着她煙雨朦胧的頭發:“需不需要喝一點姜湯祛寒?”  “我會安排的。”應隐摘了項鍊,垂下目來:“你去吧。”  項鍊沉甸甸的,滿鑽鑲嵌的兩圈,托着正中一上一下兩顆祖母綠寶石。她掂在手裡,面無表情地看了片刻,衡量着要是把這玩意兒弄丢了,宋時璋會不會把她發配冷宮。  她不敢。她多知好歹。  雨在風中飄着,濕漉漉的磚石小路被照得閃亮,像灑了金。茂盛的綠植半島後,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。  “我沒空見她。”  聲音太動聽了,因而不給人認錯的可能。  高跟鞋磕哒一聲停住了。應隐遲疑,不知道該走還是該原地不動時,聽到男人靜默片刻後的一聲:“應小姐。”  應隐隻能走過去,路燈下,商邵撐着一把黑傘,另一手掌着手機,顯然正在打電話。  幾步路的距離,商邵對電話那端說了個“稍等”,邊走到應隐跟前。傘檐遮過了應隐頭頂,商邵低頭看她髒兮兮的裙子拖尾和細高跟鞋:“怎麼每次都這麼狼狽?”  他語氣自然平淡,是一種漫不經心的詢問,好像兩人熟識已久。  分明沒有多餘的情緒的,也許他關心下屬時都比這有溫度,但應隐還是被他問得心口一緊。  但商邵并沒有關注她這一瞬間的脆弱,而是回到了電話中。  對面不知說了什麼,應隐聽到商邵勾唇笑了一下,“是麼?她要結婚了?代我祝她得償所願。”  好奇怪的祝福,不是祝她幸福,而是祝她得償所願。應隐疑惑了一下,側眸偷睨,發現他雖然是笑的,但眼底全無笑意。  商家太子爺的私事,豈是她能聽的?她識趣地想走開,背上卻被商邵攬了一下。  掌尖的停留點到為止,而且沒有碰到任何肌膚。  他是在攔她。  應隐止住腳步,回眸,商邵的手已經落了,“抱歉,”他先為自己的觸碰緻歉,繼而說:“很快結束,我送你回去。”  應隐隻好又回到他的傘下,仰頭望着傘檐外雨絲燈晖。  男人重諾,既然承諾了,便果然沒有讓她等太久。  三言兩語結束了電話後,他收了手機,脫下西服遞給應隐。  手裡拿着傘,隻靠一隻手脫西服,怎麼想都該是很為難的,但應隐不明白怎麼有人能把這一套動作做得如此慢條斯理,一隻手勻過一隻手,優雅得近乎賞心悅目了。  “不介意的話,可以披着。”商邵低阖眼睫看她,眸底沉靜如墨。  應隐并不覺得冷,但鬼使神差地,她還是擡手接過了,雙手抻開西服,為自己披上。  衣物裡襯貼着頸後肌膚,幹燥溫暖,衣領輕輕攏緊,那種潔淨的香水味很淡地彌漫進鼻尖。  其實她小小地打個噴嚏,就會有數不清的男人為她披衣服擋風。可是他們都如此迫不及待,争先恐後地,生怕自己脫西服的動作晚了一秒。  也從來沒有人問她一句是否介意。  客人都走了,在此留宿的并不多,整個酒店給人以人去樓空的寂寞清靜。商邵撐着傘,兩人步幅散漫地往回走,高跟鞋的輕磕聲一下很緩慢地跟着另一下。  應隐察覺出身旁男人的心不在焉和煩躁。  也許是剛剛那一通電話所緻。  她打破沉默,沒話找話:“商先生怎麼知道是我?”  “你剛剛在這裡拍攝。”  “你看到了?”應隐驚了一下。  “隻看了一會。”  應隐不自覺抓緊西裝領,聲音緊着低下去:“你也不出聲……”  聽語氣是在怪他。  一陣風斜過,商邵将傘沖她那邊傾了些,垂眸看她一會兒,還是沉冷語調:“你在怪我?”  應隐的眼睛隻敢看路:“不敢。”  商邵擡起一側唇角,氣息裡帶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,那絲心不在焉消失了。  又沉默着走了一陣,應隐鼓起勇氣:“商先生,有件事希望你不要誤會。”  商邵淡淡地應:“什麼事?”  “剛剛在客房……我以為是公司的後輩,她找了我兩次……”說得颠三倒四的。應隐語塞:“總而言之,我沒有看貓眼,并不知道是你,所以不是故意……讓你看到那副樣子。”  商邵靜靜地等她說完,明知故問:“哪副樣子?”  應隐為難地抿了下唇。她閉起眼睛,破罐子破摔:“故意要勾引你的樣子!”  商邵是心血來潮逗她,但他沒想到這姑娘裝的時候那麼裝,不想裝的時候又能這麼不裝。他一時間沉默,片刻後,才淡定地說:“應小姐,希望你能知道,隻是那種程度的話,是勾引不了我的。”  “希望我能知道?”應隐複述,用疑問句的語氣。  “……”  “……”  她幹嗎嘴這麼快!  “對不起對不起,”應隐低下臉,聲音低而含糊:”沒有說你希望我勾引你的意思……”  商邵瞥她一眼,沒有說話。  完了,應隐滿腦袋大事不妙,她讓太子爺不高興了。  短短的花園小路走到了盡頭,門廊下吊着的南洋風藤編燈灑下昏芒。  應隐絞盡腦汁,也沒想出既得體又順理成章的補救方式。  商邵收了傘,語氣平淡地問:“你是明星,我想應該不方便讓我送你到門口,對麼?”  應隐點頭,心裡全是懊惱,臉上全是矜持:“确實是這樣,商少爺不必客氣。”  商邵便送她進電梯,為她按下樓層。  梯門合上,應隐瘦條條的兩臂貼住轎廂,把臉埋了進去。  “嗚……”她是傻女,一副好牌打爛。  電梯沒有上行,反而是叮了一聲,又開了。應隐下意識擡起臉,燈光融融地籠着她沮喪委屈洩氣的臉。  商邵:“……”  默了一息。  “……西服。”  應隐如夢初醒,連忙摘下了,挽了一下,雙手遞過去。  她就是這樣,越是尴尬,越是繃出了大方坦然的姿态,唇角笑容無懈可擊。  電梯再度緩緩合上,慢得應隐心裡度日如年焦灼無比。  她的視線不敢逾矩,禮貌地垂着,眼裡隻看到男人修長筆挺的黑色西裝褲。  畫面在慢慢合攏的梯門中變得越來越窄。  忽然間,這幅畫的收攏突兀地停止了,金屬門發出了輕微的震顫聲。  應隐猛然擡頭。  商邵一手掌住門框,看着梯内的人,十分沉穩地問:“披肩,你預備哪一天還?”  作者有話說:  一些該死的心軟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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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康叔第二天一早來伺候商邵用早餐。  下了一夜的雨,天朗氣清,透過陽台望出去,蔚藍的海面一望無際,帆船港空了許多,一些帆艇已經被開出去巡遊。不過那艘超級遊艇仍停泊在港中,遠遠的似海上一座白色樓。  商邵今天上午有三場商務會面,林存康正跟他一一核實時間行程,末了問:“昨天還愉快嗎?”  “你問哪方面?”  老人家越來越會揣測聖意,一句話正着反着理解,風味大有不同。他口吻揶揄:“這麼說,确實是有愉快的方面。”  商邵放下刀叉,用熱毛巾細緻而從容地擦了擦手,才淡定地說:“你要是閑得來套我話的話,不如去幫我查一個人。”  康叔做出但憑吩咐的模樣,商邵示意他去主卧床頭櫃拿一枚祖母綠戒指。  康叔依言去了。黑胡桃木的台面上,商邵昨晚上的口袋巾還是四方的模樣,上面躺一枚寶石戒。長方形的戒面,冰糖大小,火彩極亮,深邃而透,一看就價值不菲。他連帶口袋巾一起托在掌心,拿到商邵面前,不解:“你什麼時候買的?”  “昨晚上被人扔上來的。”  這酒店建築并不是垂直面,而是一層疊一層,從高到底由裡向外,像郵輪。他怎麼會想到,昨晚上回了房間沒多久,會從下面的行政套房陽台上,扔上來一個什麼東西,啪的一聲砸在戶外實木地闆上。  原以為是椰子砸落,或者外陽台那株大王椰劈了一折葉子,但那些動靜都該更響。  指間擎支煙的短暫功夫,商邵難為地起了點好奇心。他慢條斯理地踱出卧房,俯身撿起了那枚綠瑩瑩的小玩意。  撿起來時才知道是枚戒指。雨後月光下,香煙霧氣潮濕着暈開,他垂目端詳一息,拆下系在戒圈上的那張真絲餐巾。  雪白餐巾上還印着酒店徽标,蝴蝶結被陽台上的雨水沾濕了些,展開,黑色馬克筆的一行數字。  不必猜了,一定是那個女人的電話号碼。  “她是把這個戒指當石頭用了?”康叔匪夷所思。  他見慣了好東西,自然一眼就能分辨這戒指的價值。用它當石頭,多少有點暴殄天物了。  商邵“嗯”了一聲。  康叔更懷疑人生,遲疑地說:“她有沒有想過,其實可以打你房間的内線。”  “我告訴她了。”  “你怎麼告訴的?”  商邵飲一口紅茶,搭着腿,氣定神閑的模樣:“打内線。”  剛扔出戒指沒幾分鐘,房内電話就響,活似午夜兇鈴。應隐吓得一抖,揭起聽筒不說話,以為是什麼變态私生粉。  電話那端聲音低沉清冷:“其實你可以直接通過這樣的方式告訴我。”  “然後呢?”康叔忍俊不禁,追問道。  “她說好的,下次知道了。”  “還有下次?”康叔挑了挑眉。  商邵:“我也這麼問她了。”  他還說:“看來應小姐經常幹這種事。”  “那她說……?”康叔追連續劇似的。  應隐還能說什麼?她扯緊了電話線,低聲而呼吸緊澀:“是第一次。”  她也知道這種話對面的男人必然不信。他該是見慣了女人的手段了,單純的放蕩的直白的欲擒故縱的,也該是看遍了女人的風情了,清純的妩媚的明豔的成熟的,又怎麼會信一個名利場上的交際花,會是第一次主動給男人電話号碼?  但那也不過是為了還披肩而已。  頂多的頂多,摻雜了一絲一縷對宋時璋的叛逆。  康叔把綠寶戒指收進西服内側口袋,體貼地問:“需要我做點什麼?”  “查一下她的地址,把戒指寄過去。”  “她已經退房了?”康叔确認了眼腕表上的指針:“現在才七點十分。”  “我問過前台,她淩晨四點就退房了。”  “好。”康叔點頭:“我會盡快辦妥。”  其實商邵交代的這件事,在林存康眼裡很簡單。他昨天回去後看了應隐的演藝資料,發現她跟商家真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:“她是绮逦的代言人,又跟柯嶼是好朋友,兩人一起合作了二少爺那部《再見,安吉拉》……”  商邵冷淡截斷他話:“這件事,先不要告訴其他人。”  康叔明白了。商邵并不想讓别人知道他和應小姐的這一場萍水相逢。  ·  應隐淩晨四點退房,接她的不是公司的阿爾法,而是另一輛粉絲不熟悉的轎車。  司機接上她,一個多小時的行程後,她回到片場化妝室,沒有遲到一分一秒,反而早到了半小時。這會兒,劇組化妝師都還在酒店裡打着哈欠呢。  老闆到了,助理自然也得待命。應隐的随行助理姓程,叫俊儀,是個不錯的女孩子,已跟了她六年。  程俊儀熟知她的生活習慣,雷打不動地遞上一杯滿杯冰美式,又用無紡布盛了冰袋,用來敷臉去水腫。  應隐捂着冰袋貼臉,聽到她嘟囔抱怨:“麥總也真是的,明知道導演不喜歡請假,還硬要你請出一天。要是被黑子知道,又得罵你不敬業……不對,”她後知後覺:“那個高定一官宣,不就露餡了嗎?”  确實。  今天下午一點就會宣,由工作室發布,她和品牌官微同步轉發。屆時,全世界都會知道她一個原定在組的人,出去穿了回裙子、赴了回宴。  已經可以想象到粉黑激烈的罵戰。  圈内有笑談,花粉人均事業粉,而應隐的粉絲是事業粉中的戰鬥機。即使她的成績已經站在了中青一代小花的巅峰,在二十七歲前完成了史無前例的雙星三獎,也無濟于事。  她太年輕了,吃了太年輕的虧。如果她現在死去,她就是傳奇。但可惜她還活着,時而拍一些爛片,在爛木糟裡雕花。  俊儀手上窸窸窣窣做着雜事,喃喃着:“麥總為什麼要這樣啊……”  應隐其實不怪麥安言,他的思路是完全商業的,人又像她一樣,太知好歹。有宋時璋擡舉她,他們怎麼能不識擡舉?該裹上金絲寝被讓四個太監擡過去。  “裙子和首飾都在車裡,你打包一下,等下親自給宋總送過去,”應隐将冰美式喝藥般的一飲而盡:“順便告訴他,有一枚戒指丢了,酒店那邊找不到,跟他道歉。”  “啊?”程俊儀呆滞住,“真丢了?哪一隻?”  “5克拉的那隻。”  俊儀想給她跪了,應隐卻不擔心,安撫她:“他要面子,不會為難你的。”  ·  天剛破曉,劇組就開始動了。  導演姓方,是中國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之一,學院派的老頑固了,做事章程一絲不苟,在片場是知名的嚴苛。他在拍的,是他的收官之作,每個細節都精雕細琢,且越臨近殺青,就越是吹毛求疵。  應隐為了一場無聊的宴會請了假,已經觸了他的黴頭,今天少不了屏聲靜氣,一百二十分的賣力。  “下午拍那場冰雪打鬥,準備好了嗎?”上午收工,導演帶着動作組的老師過來問。  應隐點點頭:“我沒問題。”  “不要出去吃個飯就把自己當嬌滴滴的大小姐了,盡快回到人物狀态中來。”  俊儀已經從宋時璋那兒回來,聽到導演的話就想反駁,被應隐悄悄按住手背。  她心裡忿忿,她老闆什麼時候不敬業過了呢?導演的這番陰陽怪氣,根本是莫須有。  動作指導身後跟着配角,他沖兩人招招手:“那兩位老師,我們再走一遍戲,好不好?”  拍攝的場地已經布置好。戲中環境是嚴寒雪地,甯市哪有雪,因此是在大冰庫裡拍的。雪不厚,下面是堅硬的沙礫泥土地,應隐要和配角在這裡搶一件國寶,然後中槍。  配角是男的,山一樣的塊頭,戲裡設定武力值碾壓女主。整場戲,他負責拳打腳踢,而應隐則在地上翻滾、摩擦、做出拼死一搏的格鬥動作。  幾人走完了一遍動作才吃飯,盒飯早涼了。時間有限,俊儀幫她用熱水泡軟了米飯,絮叨地說:“你昨晚上才睡了四個小時,中午又沒有午休……”  應隐笑笑:“等下不要哭喪個臉,省得導演又以為我們有意見。”繼而放下盒飯筷子,拍拍臉,起身去補妝。  一進了零下三四度的拍攝場地,所有工作人員都裹上了羽絨服軍大衣,唯獨應隐穿皮衣緊身褲,帶半指手套,臉上都是碎石礫剌出的口子——一些影視劇中打女的刻闆形象。  “小隐,你過來,”導演難得用商量語氣,“是這樣,護具就不戴了,下面墊子也都撤了,你就這麼拍,好不好?我們盡量還原那種殘酷堅硬的感覺,身體摔打的時候要有那種沖擊感。”他做了個拳擊掌的動作,啪的一聲,“拳拳到肉。”  應隐愣了很短暫的一下,神色如常:“好的。”  這跟原本的設計不一樣,知道的人也很少,甚至就連俊儀也以為她裡頭穿戴了護具,地面底下是藏得天衣無縫的軟墊。  沒有人預料到,這樣一場打戲竟然會NG了7次。  方導鷹目注視着監視器。  “再來,起身慢了。”  “再來,摔的姿态不對啊。”  “再走一條。”  “不行,調整一下,用腦子演!”  “咔,眼神弱了!你在幹什麼?夢遊嗎?!”  “昨天舞跳太多沒力氣了是嗎!”  導筒被摔下,吊在空中晃悠不止。滿場噤聲。  每演一次,妝造組就要上來重新幫應隐補妝、擦幹淨皮衣、拍幹淨緊身褲上的泥雪。這會兒靜默着緊趕着,造型助理卻“咦”了一聲,“這兒怎麼破了?是本來就破的嗎?”  應隐安撫地按了下她的手:“别聲張,幫我換一條新的。”  全劇組隻有造型助理看見了她膝蓋上的斑駁傷口,破了表皮,血和皮下的組織液凝成一層,被應隐用濕巾擦開了。  其實,那些格擋、纏鬥、翻滾、跪地、摔出,一連串複雜的動作設計,早就被她刻入了肌肉記憶。作為現如今娛樂圈少有的能演刀馬旦的女星,她的肢體管理是頂級的,如果不是太痛,又怎麼會慢半拍?  第八條,導演終于放過了她,給了四個字:“差強人意。”  從鏡頭前下來時,應隐幾步路走得很正常,唯有一雙手指頭凍得通紅。俊儀連忙給她披上羽絨服、遞上熱水熱毛巾。  應隐捧着滾燙的一次性紙杯,蜷在小馬紮上,緩過了身體深處一陣接一陣的發抖。  “姐,我給你按一按吧?”俊儀主動請纓。  手剛碰上肩膀,應隐就臉色一變:“不用!”  她聲音發緊,身體也發緊。  俊儀吓了一跳,手立時縮了回去。  一連馬不停蹄地拍了近兩個小時後,應隐今天的戲份才算結束。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,是個好天氣,一走出冰庫,陽光潑金,曬得她蓦地想就此躺倒睡覺。  俊儀在身後扶住她,擔憂地說:“我看你都快暈倒了。”  回了休息室更衣卸妝,再由阿爾法保姆車送她回酒店。俊儀見她疲憊,有心哄她:“早上見了宋總,還沒來得及跟你彙報,他好像沒有不高興呢,讓你别放在心上。”  應隐笑笑,那點叛逆,還真是像一顆小石子砸進湖裡,一點浪花也沒有呢。  “啊對了,”程俊儀摸出手機,“精修圖應該已經發了吧,看看粉絲是怎麼誇你的——”  熱搜條目裡,#應隐高定#醒目,俊儀剛剛還上揚的語調戛然而止。  “說了什麼?”應隐睜開眼眸。  “沒、沒什麼,”俊儀藏着手機笑容僵硬:“就是那些,姐姐嫁我老婆真美之類的。”  她是很誠實的性格,因而連撒謊都不靈光。  應隐沒跟她周旋,解鎖了自己的手機,登陸小号去看。  很多營銷号都發了這一條,文案統一,一看就是被人提前買好的。但評論區卻是大翻車:  「看累了,真好意思發啊」  「你覺得穿高定比拍電影更重要了是嗎?」  「去年電影節你二提,你說表演永遠是你的事業,現在你為了通告請假離組,我一點看不到你的敬業」  「姐,party對你真的這麼重要的話,不如嫁人息影算了,幹嘛惡心我們啊?」  「非要說是吧?難看」  也有人提到宋時璋,說她一心想當老闆娘,被粉絲罵了兩千多條。路人說,粉絲破防跳腳的樣子太好笑了吧。  手機屏幕熄滅,黑屏時,倒映在應隐眸中的那點亮光也一并暗了。她閉上眼,将手機遞給俊儀:“斷網三天。”  這是一名成熟、理智、曆經千帆的女明星所應該具備的心理素質,也是該采納的最明智的行動。  她不是那個剛出道的小女孩了,被罵時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,隻會攥着手機茫然。  ·  劇組下榻的酒店不遠,應隐回了酒店,放滿一浴缸的水,将自己布滿青紅的身體浸泡下去。膝蓋、肩胛骨、手肘,都破了,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血痕。  熱水帶來的痛感來得如此強烈,以至于她呼吸都是深深一屏。  不知誰說漏了嘴,導演知道了她的傷情,拍完幾場文戲後,大發慈悲給她準了兩天假。  應隐在房間裡昏睡了兩天。  她不知道,在她斷聯斷網的這幾天裡,每天上午和晚飯間,都有一通陌生的電話打入。但俊儀嚴格按照老闆交辦的章程去辦,一通也沒接。  直到第三天,有關高定和離組的輿論平息了,俊儀才把手機還給她,彙報道:“有一個人總打電話,還是境外号碼,我覺得是想管教你的私生粉。”  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。私生粉神通廣大,無孔不入,隻是這個特别聰明,還知道買一張境外虛拟卡呢,港澳台的。  應隐興緻缺缺,“然後呢?”  “我罵回去了。”俊儀同仇敵忾,“你這個号知道的都是熟人,又沒注冊過什麼,怎麼會有陌生來電?詐騙犯也沒那麼執着。所以早上我發短信大罵了他一通,罵完我就拉黑了。”  應隐“噗”了一下,被小姑娘逗笑。笑了一會兒,她隐約感覺到不對勁。等下——  陌生來電、境外号碼、每天固定時間兩通、其餘時間絕不多打擾……  不會是——  她臉色一變,切到短信中,瞪大眼把俊儀罵人的話一字一字地看了。  很好,她罵他變态跟蹤狂,畸形的愛無福消受,一輩子陰溝裡的臭蟲。  “……”  應小姐就算窮盡一輩子的想象,也無法想出天生坐在邁巴赫裡的男人,在看到這樣一則短信時,有多眉頭緊鎖懷疑人生。  作者有話說:  邵董:謝謝,很新鮮的體驗  幫小助理解釋下,罵私生粉不會是黑料,因為私生粉是内娛底層,多的是明星怒罵後上熱搜營銷一波真性情的(沒有特指任何人,隻是有段時間熱搜頻繁看到過  所以罵私生粉這個行為很safe。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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