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(第2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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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今天原本是商宇集團太子爺正式入駐勤德總部辦公的日子。  勤德置地是商宇集團在内地的商業地産分公司,因為天高皇帝遠,又不是商宇的核心産業,因此全體員工過了好些年逍遙日子。在中國地産飛速發展、全體地産人卷生卷死的黃金時代,勤德置地就連售樓處小姐都踩點打卡按時下班,很佛系。  勤德内部的人都笑稱,當初蓋這個樓,一是為了應甯市政府的邀,建一座新的CBD地标,二是為了給商家幾位的私人直升機一個方便起落的樓頂而已。  現在太子爺真要來内地辦公了,而且是常駐,所有人上演笑容消失術,先是一絲不苟地套上西服鉛筆裙,再把有限的工作摸魚到晚上七點。  如此戰戰兢兢候了一個月,終于等到正式通知,邵董和整個随行董事辦,将會于今日正式進駐辦公,并進行工作視察和聆聽高層Q3述職彙報。  甯市的秋天日光爛漫,但勤德總部每層樓都是陰霾。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商邵大駕光臨時,臨近目的地的邁巴赫卻緩緩停靠街道,并按下了雙閃。  康叔扶着方向盤。他被商邵突然叫停,正等着下一條吩咐。  商邵還在琢磨那條短信。  這個女人消失了三天,然後發了一條沒頭沒尾、胡言亂語、精神狀态堪憂的短信。  作為一個從小耳聞目睹各種綁架勒索撕票案件、上幼兒園開始就乘坐防彈級别專車、親弟弟曾被綁架過、出席外場活動絕對有四個保镖随行左右的香港頂級豪門繼承人,商邵理所應當地想到了一個可能——  她被綁架了。  這條短信是……她的求救信号?  意識到這一點,他臉色一變,毫不猶豫地在屏幕上按下三個數字:999——  手指懸停在撥号鍵上。不對,這裡是内地,不是香港。  康叔從後視鏡裡看到了大少爺罕見的凝重表情,正想關心,便聽到他問:“内地的報警電話是多少?”  “110。”康叔答,扶着方向盤回頭問:“出什麼事了?”  商邵沒顧得上回答,按下号碼正要打,一則電話随即撥入。  “應隐”二字出現在屏幕上。  他面沉如水眸底晦沉,呼吸一息後才右滑接起。  “商先生?請問是商先生麼?是這樣的你聽我說……”應隐語無倫次,拼命祈禱太子爺聽完她解釋再判她死刑。  商邵剛剛稍安的心很快一沉,不自覺捏緊了手機。  是她的聲音,他不會聽錯。  但很着急,而且惶恐,一聽就知道……精神狀态不太妙。  他料想這是應隐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,因為過于驚恐,所以才會半天講不到重點。他截斷她,直截了當地問:“在哪,我來接你。”  應隐被他先入為主問懵了

,又覺得他氣場冷峻十分迫人,不自覺就順着他說:“在、在酒店。”  “地址。”  應隐下意識就報了酒店和房間号。  下一秒,電話那端的人呼吸聲清淺,沉穩中帶上了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溫柔,給她無盡的安全感:“待着别動,交給我。”  挂完電話,應隐對着手機陷入沉思。 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的樣子……  俊儀比她更呆:“原來不是私生粉啊?”  應隐扶額:“被你害死了,他說得這麼好聽,其實是不是來找我算帳?”  俊儀還不知道事情嚴重性,樂天地說:“那我等下跟他道歉就是了。”  應隐頭痛:“他這輩子估計隻被你罵過,你是這個……”她豎起大拇指,“記得寫進簡曆。”  俊儀:“……”  ·  甯市CBD中心大道旁。  “要不要報警?”康叔已經調出了省公安廳的聯系方式。  “她有機會打電話,如果可以報警的話,應該會直接撥打110

,而不是我。”商邵用最缜密的心思去解一道錯得離譜的題:“她是明星,也許不方便報警。”  但會打給他,也實在出乎他意料。  無論如何,救人要緊。  甯市太大,從CBD到酒店有兩個小時路程,在這兩個小時裡,康叔的電話一直沒停。  兩個小時後,酒店負責人誠惶誠恐迎接在門口,一同抵達的,還有幾名有人質解救經驗的特警、四名保镖,以及以防萬一——一個談判專家。  酒店方先馬不停蹄地帶人去安保室,給特警看地形圖結構圖的同時,也同步調出了這一周的監控記錄。  特警快而專注地過着監控畫面,一片令人提心吊膽的安靜後,他總結陳詞:“根據攝像頭記錄,這一周内進入過這間房的,隻有房主本人、助理以及服務員。”他沉吟問:“可以再看一眼你那條短信嗎?”  商邵把手機遞給他:“有沒有可能,對方一直潛藏在她房間裡?”  酒店總經理一拍腦門:“私生粉!有的有的!有出現過的!以前那個誰啊,他粉絲藏床底下!”  被男人沉冷的目光注視着時,經理心裡一怵,結結巴巴就開始補充解釋:“私、私生粉就是那種變态跟蹤狂,想把明星據為己有的那種。”  特警給出保守方案:“這條短信的确像求救信号,從上一次進房間到現在,也已經過了四十八小時。這樣,商先生,我們先利用客房服務探探裡面的情況,之後再議。”  一行人分兩部電梯上到頂樓,迅速安靜地布好隊形,之後,酒店的一名女性清潔員敲響了應隐的房門。  “您好,客房打掃。”  應隐剛跟麥安言過完殺青後的行程,聽到聲音,她也沒支使在次卧的俊儀,自己赤着腳去開門:“稍等。”  翠綠色的真絲吊帶睡裙随着她纖細的小腿飄蕩。  電子門鎖啟動,門外七八人屏聲靜氣嚴陣以待,門内女人形容慵懶笑容甜美

:“早上——”  “好”字變成尖叫,她花容失色訓練有素,兩手徑直捂住了失去表情管理的臉:“又是真人秀嗎?!”  商邵:“……”  特警保镖談判專家:“……”  康叔到底多活了幾十年,什麼離譜的場面沒見過?  ……這場面他真沒見過。  解除誤會着實費了番功夫,特警跟談判專家離開時,臉上還是呆若木雞的狀态,保镖守在門兩側,努力做到目不斜視,但四個人八隻耳朵都在聽女明星講話。  女明星精神狀态遊離:“我應該說謝謝嗎?”  商邵臉色黑沉語氣冰冷:“不必。”  避嫌到老遠的康叔一聲憋不住的笑。商邵聽到了,閉了閉眼,顯而易見的動怒,但又不知道他在生誰的氣。  “為什麼要發這麼奇怪的短信給我?”他忍了又忍,終究還是問。  一旁的程俊儀弱弱舉起手:“對不起,是我發的,我以為你是那什麼……私生粉。”  私生粉,變态跟蹤狂,想把明星據為己有的那種。  酒店經理的聲音在商邵腦内循環播放,商邵煩躁無比,單手擰松領結:“我那天晚上,不是把号碼告訴你了?”  應隐心虛無比:“沒存。”  “為什麼?”  “存了也沒用……”應隐雙手合十舉過頭頂,緊閉着雙眼:“對不起!是我的錯!”  她不識好歹不吃敬酒,以為商邵要動怒離去,沒想到太子爺本尊卻隻是沉沉舒了口氣。  再開口時,語氣又恢複到了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沉冷:“怎麼會沒用?如果你今天真的遇到了危險,這通電話就有用。”  應隐怔住,合掌的手不自覺垂到了胸前,雙眼一瞬不錯地看着商邵。像個在祈願的小女孩。  俊儀實在太不機靈,因而得以從這男人的氣場中逃脫,天真疑惑地問:“為什麼不再打個電話确認呢?隻要再打一通,就不用這麼大動幹戈了。”  雖然她問得有道理,但應隐隻想求她停止冒犯這個男人:“對不起商先生,我助理她……”  商邵臉上沒有任何一絲不悅,頓了一息,垂眸注視着應隐:“想過,隻是怕威脅到你的安危。”  程俊儀突然就臉紅了。偷偷的,她是為她老闆臉紅的。  應隐啞口無言,被助理的不靈光傳染,心裡卻有浪潮似的,一陣沒過一陣。  兩人半晌無話,商邵目光一動,看到了她肘側的濃重淤青。  “你身上的傷,是怎麼回事?”  應隐條件反射就去捂,但她這次徹底懂了什麼叫“捉襟見肘”,捂了左手露了右手,左右手互相捂住,膝蓋也把她出賣了個徹底。  “拍戲弄的。”她索性很大方地揚起唇,展示給他看,明媚且無所謂地笑:“很正常的,隻是不太漂亮。等上映了,我請商先生去電影院。”  三言兩語結束,該道别了。  滿公司的人都還在等着,商邵簡單地告辭,臨行前忽然又想起什麼,腳步停了一停。  “你好像很喜歡穿睡衣開門。”  語氣很淡,但耐人尋味,不知道是質問、疑問,還是提醒。  應隐神情一慌,條件反射低頭去看。  她穿了内衣的,隻是這條翠綠睡裙吊帶比較長,露出兩根細緻的鎖骨,大片雪白肌膚下,曲線隐約起伏。  不是不雅觀,隻是美得太強烈。  應隐噎住,怪他,但底氣不夠,所以一開口就慫了,聲音小下去:“明明是商先生每次過來都不打招呼。”  那一瞬間,一直默聲候着的康叔,還以為自己眼花了。  他看到商邵勾了勾唇,笑容極淡,像是拿她沒辦法。末了,擡起手,漫不經心地揚了下兩指,算是道别。  電梯在走廊盡頭,離得遠。走廊暗紅描金,中式邊案上的大花瓶裡插了幾支蘭花。畫面俗不可耐,應隐看着他的背影,想到他這樣的人出現在這裡,真算是纡尊降貴。  電梯門閉合,沉降下去。應隐撫着光裸的臂,舒了一口氣回到房内。  手機嗡嗡震動起來,香港的号碼。她接起,心跳莫名快了一些。  明明剛才才道過别的。  對面的男人聲音醇而充滿磁性,聽到聲音,眼前便總不自覺浮現他那雙眼。  他的語調紳士高貴,英倫式的,又漫不經心:“應小姐,我想這次你該存好了。”  應隐“嗯”一聲,腳步停了下來,纖瘦白瓷般的背貼上雪白牆壁,垂着頭,一雙蝴蝶骨感受着牆的涼意。  “存的什麼?”  應隐不敢存他的名字,像天上月,高不可攀。她未着顔色的雙唇輕啟,舌與上颚齒關輕輕擦着,擦出三個動人已極的發音:“商先生。”  作者有話說: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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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挂有香港和内地雙牌照的邁巴赫自停車場緩緩駛出。車内的男人已經挂上藍牙耳機,吩咐勤德那邊先開始述職會議。  程俊儀蹲在落地窗前,目送着車子離開,又發現了歪掉的重點:“商先生的港牌竟然隻有一個數字3,真好記。”  應隐聞言,果然也注視了一會兒。明黃色牌照上确實是幹幹淨淨的“港·3”,她不了解香港車牌的發放機制,但料想如此簡潔,必然昂貴。  隻是為什麼是“3”?想拍一張“8”的話,對這個男人來說也不難。  俊儀有些稀奇古怪的思路:“那将來要是他跟誰交往了,車接車送的,豈不是一眼就被認出?”  應隐敲了一下她腦袋:“你跟他交往?想這麼多,過來收拾行李了!”  今晚上她還有最後一個大夜,接着明天便收尾殺青了。進組三個月,她帶了五六個行李箱,名不副實、面積大縮水的套房早就被她的私人物品占滿,收整起來得有一陣工夫。  距離上戲還早,應隐蒙上眼罩,準備再補補覺,耳邊卻聽小助理話不停:“你剛才為什麼沒請他進門說話?”  “跟他不熟。”應隐語調平闆,心想,幸虧沒請,否則讓他看到滿屋子亂飛的真絲睡裙蕾絲内衣,她還有什麼明星光環?  “他也沒有說要進來。”  “人家講禮貌。”  俊儀:“好喜歡。”  應隐:“……喂。”  俊儀解釋:“我隻是覺得現在講禮貌的男人很少,尤其是有錢男人。宋總就不太講禮貌。”  “你又看出來了?”應隐覺得好笑,帶一點自嘲。  “如果今天罵的是宋總,我們可能都要遭殃,他不允許别人冒犯他。”俊儀疊着柔軟的衣物:“但商先生真有禮貌,連我講話他也都會看着。”  她愣愣一陣,說出心底話,“他看着你講話的時候,你覺得自己很重要。”  應隐心裡一緊,嫌她話多,扔了個枕頭過去讓她安靜。  程俊儀敏捷躲過枕頭,說完最後一句:“他還來救你。這麼離譜的事,他來得這麼快。他是會來救你的那種人。”  應隐忍無可忍,翻身坐起:“幹什麼,沒完沒了一見鐘情了是不是?”  俊儀心裡沒有男歡女愛,因為她頸側有一大片被燙傷的疤痕,向來沒考慮過誰會喜歡她。這一點她老闆也知道。可見老闆此刻的暴躁并非因她而起。  每當她發脾氣的時候,小助理程俊儀就悶聲不吭,因為她知道,過不了多久,應隐的脾氣自己就會消退掉了。  柔軟的、堆滿了真絲織物的床鋪發出輕微動靜,是應隐躺了回去。她閉着眼,幹淨的兩道眉皺得死緊。  “咦。”俊儀從她呼吸裡就聽出她還沒睡,拎起一條羊絨,“這個收不收?”  應隐摘下眼罩,暗紅色的披肩被酒店洗淨烘幹了,已經沒了那股潔淨的香味。她輕輕地說了一句“shit”。  又忘記還了。  ·  黑色銀頂邁巴赫平穩駕駛,開過國道邊的小鎮時,跟來時一樣,又引起了圍觀和目送。  這是自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承襲而來的真正血統,而非街面上尋常能見到的梅賽德斯-邁巴赫。一千三百萬級的座駕不過是商邵日常的商務車,超6米長的車身,讓前後座在擋闆升起時也有充沛的活動空間。  林存康知道,商邵進入到工作狀态中時心無旁骛,不喜歡有人打擾,因此不等他吩咐,便自覺地升上了擋闆。  藍牙耳機裡,高管的彙報有條不紊,平闆上的會議界面同步播放着季度數據,商邵認真聆聽,垂眸的視線專注清明。  習慣性地,他伸手從西褲口袋裡摸出白瓷制的煙盒。  瓷盒薄而潤,沒有任何指印,比一些人的眼鏡片還幹淨。上蓋由銀色金屬鍊接,揭開,裡面是三支香煙和一柄火機。  香煙是南美定制,并非市面上能買到,有淡淡的沉香味,溫和雅緻,即使是不抽煙的人,聞着也覺得舒心。  這是商邵每日随身的物件,三支煙,絕不超額。社交場上,難免有别人給他敬煙,抽與不抽,全看他心情。  到他這種地步,拒絕别人,接受别人,主動權已全在他。  摸出煙盒時,指側碰到另一件堅硬物件。  他咬住煙,微垂的視線愣了一愣。  手指勾出,掂在掌心,一枚方糖似的綠色寶石戒指。  藍牙耳機裡,彙報已經結束,衆人都等着聽他發問,誰知道他此刻心不在焉,眼神微眯,咬着煙的唇角也微微怔松。  是她的戒指。早上知道要過來,便打算危機解決後,親自當面還給他,于是從康叔那裡要了回來。  沒想到還是忘了。  商邵失笑地搖了搖頭,卻沒還給康叔,而是學他的樣,将之收到西服内側口袋。  ·  應隐一覺睡醒,窗外陽光還是很盛,她把眼罩推上額頭,第一件事就是從被子底下摸出手機。  要命了,剛剛入睡前一直在想着怎麼給商邵發短信還披肩,以至于夢裡也在思考這個問題,睡得她十分心累。  俊儀給她倒一杯冰水,瞧着她解鎖手機。  有一則新短信,發件人是「商先生」。  真絲被涼涼的,應隐忍不住趴下,把臉貼上去。貼了一會兒,她才打開商邵的那則短信。  其實是很尋常的措辭:  「應小姐,你上次扔給我的戒指,打算什麼時候要回去?」  應隐卻能想到這男人說這話的語氣與眼神,如山林晨霧,清淡的,又令人捉摸不透。  她翹起腿,兩條小腿交疊回勾,從程俊儀的角度看,她就像個小姑娘。  應隐回:「你什麼時候有空?」  商邵居然回得挺快。不過幾秒,他回複:「取決于你。」  要親自去拿嗎?應隐吃不準。商邵希不希望她親自去拿?好再次相見。  她遲疑不定不過數秒,商邵卻已道:「我可以派人送給你,今天這個酒店?」  好,原來他不需要再次相見。  應隐剛剛還懸着的心落了回去。  她在短信裡公事公辦地提醒他:  「我明天就殺青離組了,最好就這兩天。」  「你的披肩,也一起交給你派過來的人麼?」  商邵說:「憑你高興。」  應隐回了大逆不道的一句:「還以為商先生做事隻會憑自己高興。」  預料中的,商邵果然沒回複她。  應隐沒特意等,束了馬尾去跑步。跑步機是她讓酒店搬進她房間的,畢竟她每天都跑,又是大明星,去健身室很不方便。  跑步時,手機放在一旁窗台上,一有震動就很醒目。  但直到她跑完去洗澡,手機也始終沒再有動靜。  ·  商邵剛跟華康的董事長打完一程高爾夫。  秋天下午的太陽也激烈,但不如夏天刺眼,兩人回到遮陽篷下休息,跟随的下屬和球童都收了傘,遠遠地站開。  華康作為新布局的央企,董事長譚北橋地位非同凡響,六十歲,院士工程師,享部級待遇。别人見他無端低三頭,但商邵卻不用。  商宇開赴内地,按理說是平等合作關系,但譚北橋跟他父親商檠業有交情在,商邵便視他如前輩,端好了謙遜内斂的姿态,恭敬,但不拘謹。  “我上個月在香港,跟你爸爸難得相聚,聽他的意思,放你來内地他還是很舍不得的。”譚北橋跟他閑聊。  “讓您見笑。”商邵勾了勾唇,“這兩年我們父子也算得上是兩看相厭,我來内地,他長松一口氣。”  譚北橋大笑:“你啊你!别當我不知道,當年為你的婚事,你爸爸可是焦頭爛額,怎麼樣?現在有沒有什麼新的姑娘?”  但凡長輩主動關心起婚姻感情,多半都跟着下文。  商邵自然知道他意思,但沒給機會,講話滴水不漏:“還沒有,不過,也暫時沒有打算。”  “是你眼高于頂。”譚北橋笑言,“我本來還說,有個很好的世侄女想介紹給你,剛從英國回來,該跟你聊得上話,人也漂亮,生物學碩士。”  商邵一聽就知道對方年紀頗小,笑了笑,婉拒:“這麼年輕,配我委屈了。”  譚北橋轉過臉去看他。  離四十尚有距離的年紀,但隻有眼底沉靜暴露人生閱曆,多餘的歲月痕迹,便很少了。  這也許也是得益于,他并非是那種西方的五官輪廓。  他是東方式的,溫潤的雙眼,鼻骨挺,但并不過分硬朗,一雙薄唇習慣性噙些笑意,配上清明又沉穩的眼神,使得他給人的感覺總是很捉摸不透、八風不動。  是很耐得住琢磨的長相。  何況還有經年從英國皇家公學裡教養出來的談吐,一身渾然天成的優雅。  不說舉手投足,他連講話的語速——那種恰到好處的勻緩、沉穩,都讓人覺得矜貴。  譚北橋調任過幾個單位,都是在南中國深耕開拓。要在大灣區做大宗生意,進出口、珠寶、航運、港口、基建、酒店、醫療、輕工……就絕繞不開商家。  他跟商家算是熟絡,因此很清楚商邵的品行與才能,更清楚有多少人明裡暗裡往他身邊送女人,以指望能得他青眼相看,好跟着雞犬升天。  但商邵自始至終,片葉不沾。  除了一年前,那場鮮有人知的、被緊急叫停的訂婚宴,和那個傳聞中離他而去的女人。  譚北橋自以為知道全部。  他望着起伏不定的遼闊綠茵場,眯眼:“看來像你爸爸說的,你還沒做好投身下一場的準備。”  商邵不置可否,隻是勾了勾唇。  過了會兒,老人家自知掃興,托辭去洗手間。商邵目送他走,接着讓康叔把那支私人手機給他。  「還以為商先生做事隻會憑自己高興。」  這确實是有失尺度的一句話,考慮到早上的興師動衆,更覺不出是揶揄還是埋怨。  商邵在戶外椅上搭腿坐着,檐下暗影的眼底瞧不出情緒。  過了幾秒,他撥出電話。  應隐正在沖澡,渾身泡沫,聽到程俊儀喊着什麼。她關小水,滿手泡沫停在頸口,仰着臉:“啊?”  程俊儀已經拿着手機到淋浴間門口:“商先生電話。”  應隐手忙腳亂:“别接别接!”  晚了。俊儀已經劃開了通話,遞了過去。  淋浴聲沙沙地下,應隐隻能就着泡沫接過。滑不溜秋的,她捏得很緊,站得也緊,聲音更緊:“商先生?”  商邵聽了兩秒:“下雨了?”  “沒有。”  應隐條件反射地關掉花灑。  雨聲停了,呼吸在密閉的空間裡清晰了起來。  商邵明白過來,頓了數秒,才說:“下次洗澡時,可以不接電話。”  高爾夫球場的遮陽篷也許是有些年頭了,他覺得不太夠用,雖然秋日微風吹過,他還是被曬得燥熱。  “是助理接的,她今天得罪了你,不敢怠慢你。”  商邵笑了笑:“你是在說她,還是在說你自己?”  “我還沒有把你得罪透嗎?”應隐靜了靜,說話有回聲:“商先生,我怕你。”  她怕他。  這三個字,從商邵心底緩慢地浮起,泛起水紋。  他順她的心意,慢條斯理亦真亦假:“得罪了,也欠了人情,不還一次,你像驚弓之鳥。”  應隐僵住。在他面前,她果然是透明的。  “你剛才說,以為我做事全憑自己高興。”商邵續過話,漫不經心地:“也不算說錯。”  應隐的心跳停了,呼吸輕輕屏住。  “那怎樣才是你高興的方式?”  她主動問,商邵沒有拒絕的道理。  作者有話說:  邁巴赫,六米,有擋闆。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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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洗完澡換好衣服,差不多是該去片場的時候了。應隐沒有化妝,穿一身輕便的休閑服,頭發披散着,臉上蒙着黑色口罩。  兩人出了套房,走廊盡頭的電梯恰好也開了,迎面出來一個穿黑色西裝的陌生男人,正接着一通電話。  “什麼?”他擡眼看了眼喬裝打扮的女星,壓低聲音:“我已經見到她了,現在就可以給她本人。”  商邵勾勾手指,從康叔手裡接過手機。  那名早上已來過一趟的保镖,得以親耳聽到他家大少爺的吩咐。  言簡意赅的兩個字:“回來。”  應隐與他禮貌地擦肩而過。  她不知道,他身上的黑色天鵝絨珠寶袋裡,盛着一枚昂貴的綠寶戒指,是商邵在高爾夫球場上遞給他的。他命令他開車送過來的,說要還給她,趁明天她退房前。  他不知道為什麼少爺又不還了。  ·  到了片場,劇組剛好收了白天的工,正準備吃晚飯。  拍戲多是風餐露宿,尤其是在吃飯一事上,更顧不上講究,除了主配演有特餐,剩下的演職人員,一律盒飯标準。  應隐從阿爾法上下來,跟攝影指導老傅打了個招呼。老傅一手托着飯盒夾着筷子,一手忙不疊吸着煙,見應隐過來,趕緊揮了揮煙霧:“喲,應老師來了。”  娛樂圈就這德行,沒什麼輩分,見誰都喊老師就對了。  應隐湊過去:“我看看今晚上吃什麼?”  “别,”老傅側身護住盒飯,比了比煙:“沒什麼好看的,倒您的胃口,還是這一口舒坦。”  劇組預算都有譜兒,方導這部片精益求精,早就超期了,所有費用都蹭蹭得漲,隻能在後勤上勒一勒,因此餐标是大不如前,生活制片這兩天都不敢大聲說話,怕挨揍。  攝影燈光兩組都蹲着笑,此起彼伏地喊:“收工了喝粥去,傅老師請!”  正熱鬧的時候,保安值守的大門口開進來一輛大車,白色的廂式貨車,但保養幹淨,應當不是拉雜物的。衆人引頸望去,看到車子副座上下來一個人,挂着工作證,拍拍手:“來大家把盒飯放一放了啊,宋總探班,請大家吃頓好的!”  劇組齊齊歡呼一聲,藍色大垃圾桶内砰砰都是塑料扔飯盒的聲音。  應隐跟程俊儀站在原地。  “宋時璋不會也來了吧。”俊儀小聲,問的是應隐的心裡話,不情願的模樣。  宋時璋的車停在後方巷子口,從白色廂式貨車繞出來時,幾個副導演和方導都跟他打招呼,男主演也去了。  他穿休閑西褲,上身是廓形襯衫,挺時尚顯年輕的一身。  跟圈裡的那些比起來,他确實算年輕的,但也有四十一二了。難得的是他玩的不那麼花,跟老婆離婚後,并沒見身邊有什麼莺燕環繞。  不過對于這一點,衆人有衆人的想法——  畢竟,他追應隐呢嗎,怎麼好三心二意?  這部片子,宋時璋是主要出品人之一。方導雖然是第五代導演裡有頭有臉的,但商業成績并不穩定,常常走偏了,冗餘昏沉,因此找投資的時候,頗費了一番功夫。  是宋時璋攢了局,出了資,攏了盤子,他這部收官之作才能落地生根。宋時璋說一句,應隐不錯,導演怎麼能不懂?  其實是不虧的。應隐的演技、獎項、票房、人氣,沒有任何短闆,何況是有口皆碑的敬業。隻不過她被資方指派空降,踢掉了導演原本想捧的學生,讓他怎麼能不氣?那學生為他偷偷生子,早就答應了給一番女主角補償。  宋時璋一手拉起了這個項目,卻不在應隐面前邀功,片場也很少來。别的出品人多少都要來看看現場,宋時璋當甩手掌櫃,給主創充分的自由。  現在臨近殺青了,他才來這麼一遭,顯得順理成章。  探班的物資豐厚,五星酒店的日料套餐和蛋糕,奶茶咖啡茶,再一人派一包黃鶴樓。現場奉承吹捧聲不斷,宋時璋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應隐,稍稍揚起音量:“算應老師請的。”  此起彼伏的起哄聲,聽着熱切而耐人尋味。  應隐深呼吸。她每次見宋時璋,都得深呼吸。  深呼吸後,她才走向衆人簇擁着的中心,甜美假笑無懈可擊:“宋總好不容易來探班,怎麼能讓我搶了功?我還打算明天請下午茶呢,被您比下去了。”  宋時璋能看穿她的僵硬,但當看不穿。當着劇組主創的面,他沉聲低語,用遠比尋常關系更親密的姿态,“知道你戒糖,給你另留了一份,特意換配方的。”  方導一個年過七十的人了,萬萬不可能腆着臉配合他,重任都落到了制片人身上。他招呼着大家先去用餐,不知不覺把人從兩人身邊驅開了。  宋時璋故意不避,就這麼站在車旁,接受着全片場明裡暗裡的打量,問應隐:“不吃?”  應隐打發他:“吃過了才來的。”  “晚上大夜,需不需要我陪你?”  應隐心裡一緊,表情快控制不住,“宋總,你這樣,會讓人誤會。”  宋時璋明知故問:“誤會什麼?”  應隐看着他有細褶的雙眼:“你知道的。”  宋時璋了然一笑:“跟我鬧花邊,不是正好幫你擋一擋别人。”他意味深長地瞥應隐一眼:“你說是麼。”  她借他周旋的那點小心思,原來早就被他看穿。  笑容已經七零八落十分難看,索性便不裝了,應隐唇角平直,認真說:“我不想再被他們議論。”  宋時璋垂眸看她一會兒,沒動怒,雲淡風輕的一句:“我以為你是知好歹的人。”  “我——”  宋時璋伸出一根手指,點在她嘴唇上:“我今天心情很好,你該懂事。”  ·  拍到半夜一點多後,全組人疲馬乏,導演大發慈悲,給準了半個多小時的茶歇。  所有人都趕緊掐着點打盹,片場外東歪西倒,不是卷個包,就是躺器材上。也有抽煙的,喝咖啡的,潑水洗臉的,各人有各人的能耐。  應隐也困,幸好她白天補了覺,眼皮子才沒阖下來。下一場戲對白多,她不敢歇,重溫爛熟于心的台詞。  程俊儀跟着熬,被她誦經似的念白給念困了,隻能打開手機玩。  後半夜,所有社交平台的活躍度都降了下來,挂在熱搜上的話題多半是圖便宜買了湊kpi的,唯獨應隐那條顯得矚目:  話題主持人是一個營銷号,老熟臉了,語氣浮誇:  「宋時璋不僅探班,還以應隐名義請全劇組吃飯喝茶,看這香格裡拉的logo,幾百份,大手筆啊。兩人談天也沒避着劇組,看應隐落落大方的樣子,怕不是在明示什麼?y1s1,大佬低頭講話的樣子還挺溫柔的~」  “宋時璋買的。”程俊儀一錘定音:“他名字在前面,所以是他買的。”  應隐誦經似的聲音止住了,過了沉默的數息,她脫了力般仰面靠上,廉價的彈簧因她的後仰而發出窸窣碎響。  一隻修長白玉似的手夾着書脊,将劇本倒掩在了臉上。  休息室的燈光明亮,透過幾頁紙,照得她眼皮滾燙。  方導的劇組對代拍路透嚴防死守,這麼久下來,除了得到默許的,任何一張多餘的物料都沒有釋出過。  她縱然有心要防,也防不住别人殷勤安排、主動上供。  “打電話給麥安言。”  程俊儀撥出去,響了一下便通了,可見他沒睡。  應隐接過手機,貼上耳朵,仍閉着眼:“這種熱搜不撤,宋時璋給你多少錢?”  麥安言本來就一肚子窩火,聽她夾槍帶棒,冷笑一聲:“你有能耐,還讓他拍到這種照片?”  “什麼照片?被他叫過去講兩句的照片?”應隐冷笑一聲:“你明天安排個攝影師來,拍一百張,挂熱搜,就說我應隐是人盡可夫的婊.子妓.女一個片場到處都是上過我的男人!”  麥安言立時噤聲,半晌,長長地舒了口氣:“你别發火,我會撤的。隻不過那些帳号要一點時間。你知道的。”  她知道啊,她當然知道。宋時璋傳媒集團。龐大的營銷矩陣,無孔不入的打手。  隻要宋時璋想告訴全世界應隐是個妓.女,那麼第二天全世界都會覺得她人盡可夫。  隻要宋時璋想告訴全世界應隐冰清玉潔,那麼第三天她應隐就會從人盡可夫變回冰清玉潔。  翻雲覆雨,定義一個人的一生,對于宋時璋來說,一點也不難。  那本劇本一直貼在她臉上,她也一直仰着頭,以至于程俊儀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。  過了安靜的很久,俊儀看到一行眼淚,被燈光曬得透明般,很快地滑過了她的臉頰。  “麥安言,當初是你說他很安全,說他是湯總的朋友,說他有娛樂圈一半的資源,說隻是陪一陪出席。”應隐的口吻始終冷靜,隻有肩膀抖得厲害:“你是金牌經紀人,但我不是你最值錢的資産,是不是?”  麥安言跟着她的聲音一恸,慌神了起來:“小隐,小隐!别這麼說,你永遠是我的影後,是中國最好的女演員。”他斬釘截鐵地說:“我打電話給湯總。”  辰野娛樂的大老闆湯野,當甩手掌櫃已久了,半夜接了這樣一通電話,沉默許久,答應跟宋時璋聊聊。  其實兩個好友之間,又有什麼好公事公辦聊的呢?湯野不過說:“不是你這麼愛人的。”  宋時璋回他幾字:“她不夠乖。”  半個小時後,熱搜還是撤了。因為是半夜上的,因此看到的人不多,但還是有零星聲音說,前有送高定後有探班,兩人分明是好事将近。  “他選擇在半夜上,已經是他高擡貴手。”麥安言也被搞得精疲力盡,此刻狠狠地抽着煙:“你别再惹他了。”  “要不要我脫光了衣服躺他床上?”應隐微諷。  麥安言知道她是故意說氣話,卻認真勸起她:“你不是一直想嫁個豪門嗎?宋時璋還不夠豪?你要多有錢,才能進到你的眼?”  應隐眼淚都笑出來,清亮的。她揭下劇本,俊儀得以看清了她的臉,微笑的、雙眼明亮的、布滿眼淚的臉。  她對着電話一字一句地說:“你就當我心比天高,命比紙薄,不知好歹,咎由自取。”  ·  深夜的海洋觀景窗深邃廣袤,幽靜的光柱穿透其中,自香港走船運而來的鲸鲨已經不再水土不服,正自在地遊弋着。  柔蕩的浪并不會影響到外面分毫,這座單獨的鲸鲨館,擁有絕對的靜谧。  商邵已經習慣了每天結束工作後,在這裡單獨待上一個小時,但今天,他顯然若有所思。  觀景玻璃上倒映出他亮着的手機屏幕,上面寥寥數語,說有一位女明星好事将近。  作者有話說:  宋時璋并不是問題,不必太擔心  -第10章  拍完最後一場戲,作為女主角的應隐正式宣告殺青,但劇組還拉拉雜雜的剩餘着一些戲份要補錄。  大牌主演的拍攝安排通常是集中而高效率的,提前離組再正常不過。不過因為有前幾天的高定風波,這次殺青,麥安言離奇地沒有安排通稿,一切低調從簡。  他到現場時,應隐正好卸完妝出來,素面朝天,套一件奶油白的oversize

T恤,下身是舒适的瑜伽短褲。她身上的傷還沒好,尤其是膝蓋,剛開始結痂,每天穿劇組的緊身褲都是折磨。  主創和群演們圍住要合影,應隐平易近人,不忘提醒攝影師:“别拍到膝蓋。”  身邊人流水似地換,不知何時換成了主配,笑容黑着,像誰欠了她錢。  “那個蔡貝貝,”麥安言的助理南希,附耳過來悄聲:“就是方導的那個。”  麥安言懂了。  電影學院念音樂劇的,還算打眼兒,但跟表演系的當然不能比。不知道為什麼跟方導走一起了,養了幾年,估計也沒想到方導老當益壯,能讓她接連懷上兩胎。  “女主角沒撈上,子宮搭進去兩次。”南希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同情。  麥安言直覺不對,沉吟一會兒,“她可能要發通稿。去,讓她笑出來。”  南希沒猜透他那句“發通稿”是指什麼,但還是很有執行力。急中生智說了句很風趣的話,引得全場都捧場笑起來。  應隐和蔡貝貝也不例外,攝影師瘋狂按快門,捕捉到她倆一不小心相視大笑的鏡頭。  下一秒,那個蔡貝貝就把臉挂了回去。  合完影走完流程,上了阿爾法時天已盡黑。  程俊儀幫應隐上藥,免得傷口留疤或色素沉澱。她雖然不機靈,但手很細,做事耐心,上藥時,比珠寶店給寶石擦灰還輕柔。  “回去先休息一周,年底了,時尚大典、星鑽之夜、星河獎、明年開季封,還有栗山那兒的試鏡,”麥安言劃着ipad上的行程表:“行程這麼密集,能推的通告我都幫你推了,這幾個,你都要打起一百分的精神。Nancy,”他叫一聲助理:“回頭把時尚大典和星鑽之夜的策劃邀約發給她。”  麥安言吩咐完,又瞥程俊儀,舊話重提:“放眼望去你這個咖位的,就你一個出門隻帶助理,執行經紀形同虛設,讓你換個機靈點的,你又不肯。”  應隐心中有人選,正好提了:“我有個人想挖,不過不知道她肯不肯。”  “誰?”  “陳又涵董事辦的。”  麥安言倒吸一口氣:“你挖他的人?還是董事辦的?姑奶奶!”  應隐行動力很強,這邊回酒店收拾行李,那邊就已經翻出了莊缇文的名片。  正是周五晚上,但莊缇文還在加班,聽到應隐請她跳槽,她啼笑皆非:“應小姐擡愛了。”  文質彬彬又客氣疏離的社交談吐,莫名讓人覺得很熟悉。  “你不肯?”應隐沒避着程俊儀,直接說:“薪資待遇好說。”  “我願意,但是……”莊缇文想了想:“我需要請教一下我的家人。明天給你答複。”  俊儀已經把七八個行李箱都分門别類打包妥當了,既開心且憂傷:“你找人頂替我。”  應隐斜她一眼:“又沒趕你走。”  “她很會講話嗎?以後她來了,我就隻用照顧你生活,也好。”俊儀如釋重負,“我可不可以漲一點錢?”  應隐好笑地看她:“你說,漲多少?”  程俊儀鼓足勇氣,伸出三根手指頭,擲地有聲:“三百塊!”  應隐:“……我給你漲三千,比缇文低一檔,因為她的工作比你費心,但你的工作也很重要,我離不開你。”  程俊儀心花怒放,跳起來:“你給我漲三千,我給你買披肩!希望那個披肩不要超過三千塊!”  “什麼披肩?”  “你喜歡的那個披肩啊,”俊儀拎起單獨的一個硬紙袋:“你這麼喜歡,晚上看書都披着,明天還掉了,我給你買一條新的。商先生應該不會不舍得告訴我牌子吧?”  那條披肩洗了,又拿出來披過幾次,酒店的洗滌香氛融合進她自己的香水味,香得像伊甸園。  不知商先生會否嫌棄。可是他交給她時,也沾着他的香。她要一點微末的公平。  應隐垂下眼睫,淡笑着“嗯”了一聲,“也好,買一條新的。”  ·  第二天下午,商邵的車子依約在四點半時準時來接。  應隐住在市郊的一座别墅群中,獨門獨戶,園林環繞,私密性極好。圈中也有幾位知名演員和導演住在這兒,但都沒見過應隐,也不知道她藏在這兒。  都以為她住在市中心的那座大公寓呢。  挂着明黃色港牌的邁巴赫,駛過植滿琴葉榕的墨綠拐角,在磚石路上發出一陣低調悅耳的摩擦聲,繼而在門口停住了。  今天太陽大,林存康下了車,撐開黑色直骨傘,随即鞠躬将後座車門打開,請出裡面的男人。  商邵擡頭打量這座房子,三層白色小洋樓,半拱形的花窗,橙色屋頂,很典型的南洋風。  不大,但應當住得很自在。  等了不過半分鐘,應隐便下樓了,身後亦步亦趨跟着小助理。她穿一條珍珠白色的一字領長裙,外面披着女士的廓形黑西服,長發用一根碧玉簪子低低地挽了個髻,顯得幹淨俐落又典雅溫婉。  唯一煞風景的是,臉上那個黑色口罩着實有點大了,蒙住了她大半張臉。  商邵似笑非笑,或許是覺得她在自己家門口也如此鬼祟心虛,實在有意思。  應隐将口罩半勾下來,飛快地說:“商先生下午好。”  雖然一部車坐四人綽綽有餘,但平心而論,這台邁巴赫确實還沒這麼滿載過。程俊儀上了副駕駛座,雖然努力忍住,但眼睛還是瞪得大大的——  這什麼豪華内飾啊,連一個撥盤都看着比她昂貴,她真的買得起坐這種車人的同款披肩嗎……  上車落座定,商邵紳士地問:“我問了我香港的一些藝人朋友,聽他們說,内地的藝人沒有行動自由,不能随便出入公共場合,所以今天安排了一家私房會所,應小姐有沒有問題?”  應隐點點頭,将口罩收進西服口袋裡,對商邵微笑道:“商先生安排就是。”  車子從街道開上海濱公路,之後進到一家私家莊園裡。說是莊園,也很勉強,因為應隐還沒見過哪座莊園裡有高爾夫球場的。  從正門口進去,又換乘了園内的高爾夫電瓶車,沿着綠地開了足足十五分鐘,才抵達到一間白色玻璃房前。門童和管家顯然已提前得了叮囑,正在門口恭候:“商先生,應小姐,歡迎光臨。”  從餐廳門口遙望,綠地起伏如匍匐的獸脊,如此整潔濃郁的綠,天衣無縫得像一張上帝的地毯。  “這是陳又涵的私人會所,柯嶼和商陸也來過的,所以你不必擔心出問題。”商邵周到地介紹。  他沒有請應隐回自己的房子,是因為初次相約一位女士便帶她回自己家,無論多冠冕堂皇問心無愧,都實在不符合他從小到大所受的教養。  “柯老師和商導,在青藏那邊已經快一個月了,商先生有無聯系過他們?”既然提到了,應隐順便問。  柯嶼和商陸正在拍攝一部半紀錄片性質的人文電影,講的是喜馬拉雅山脈的守山人,從川藏青海到尼泊爾,兩人已經帶着劇組一頭紮進去一個多月,處于完全失聯的狀态。  提到弟弟,商邵的眼神顯然柔和了些:“隻是偶爾用衛星電話聯系。應小姐有什麼話想帶給柯嶼的,我可以幫你轉達。”  “沒有沒有沒有……”應隐吓得斬釘截鐵:“希望商先生千萬不要跟柯老師提起我。”  商邵端詳她:“為什麼?”  “因為……”  她臉上怔色一劃而過。  因為,她還不想誰知道她跟他的這一場緣分,像守着牆角意外的一抹野春。  它不是長大,便是夭折,但在夭折抑或長大來臨的前夜,她隻想自己看着。  商邵勾了勾唇,不再等她的“因為”。  “應小姐不必介懷,”他說,阖眸看她,不動聲色卻像是洞悉一切:“因為我也是。”  ·  進到餐廳,商邵将西服脫了,自有侍應生接過,周全地挂到衣櫃裡。  他今天穿的沒晚宴那麼正式,但仍然低調而考究,白色襯衫妥帖地收入西褲腰線中,一條淡色忍冬紋的領帶,法式襯衫的袖口由一枚跟領帶同色系的寶石袖扣扣着,腕間的棕色皮質腕表看着很儒雅。  襯衫比西服更能體現一個男人身形的優越,何況是每年自薩維爾街量體裁衣一針一線手工定制的襯衣?更顯得他的肩寬而平直,襯衫下能看到肌群微鼓。  “商先生每天也有時間鍛煉麼?”應隐心裡想什麼便問什麼,問完才發現,似乎暴露了她的關注點。  商邵何其敏銳的人,勾起唇角笑了笑:“多謝你誇我。”  應隐覺得燥熱,欲蓋彌彰地輕咳了一下。  ·  主廚從香港某間三星米其林請借過來,擅長做中法融合料理。兩人剛坐定,他就從後廚迎出來,為應隐一一介紹餐牌上的明細講究。  “我們今天準備的冷盤是白葡萄酒香草青口貝,熱前菜是芒果紅酒梨煎鵝肝,很獨特的風味。湯是爽口的松茸炖竹荪清雞湯,更适合我們中國人。”  應隐跟着他的介紹一一過目。  “我們一共是8道主菜,主食是黑松露和牛焗飯,甜點我們為您準備了黑巧配菠蘿丁,如果您有任何忌口或食材過敏的情況,都請告訴我。”他最後笑了笑,不失禮節的幽默:“畢竟我擅長的拿手菜不止這幾道。”  作為明星,應隐出入過太多高級的場合,也接受過禮儀培訓,因此并沒有局促的感覺,落落大方地表示自己很期待,并告知自己沒有忌口。  “根據今天菜單裡的食材和口味,我推薦您這六支酒,您可以多款搭配,也可以餐前、肉類主菜、海鮮主菜、餐後甜品各配一支。”  “我選甜起泡。”應隐将餐牌折頁合上,“就這樣。”  雖然主廚沒說什麼,但從表情看,他覺得有些遺憾。  甜起泡不能算是正經的佐餐酒,最起碼,不是那些到店來舉止高雅、談吐得體、對各種香料頭頭是道的客人們的首選。  商邵搭着腿,脊背松弛而挺地貼靠着餐椅背,先是垂目過了眼餐牌,繼而對主廚點點頭:“就按應小姐的喜好安排。”  既然大少爺願意将就,主廚自然也沒話講。等他退下,俊儀也被康叔帶去一旁的包房用餐,偌大的餐廳隻剩下兩人,唯有蘇繡屏風後透出人影綽綽,是一名侍應生在随時聽候差遣。  甜起泡酒在冰桶裡冰鎮着,起開後稍醒一會兒便可入口。很輕盈的酒體。商邵抿了一口,笑着輕搖了搖頭,“妹妹仔。”  是粵語,應隐不太能聽懂,問:“什麼?”  商邵便用普通話重複了一遍:“是小女孩的意思。”  應隐明白過來,他是在取笑她,笑鐘情的酒是小女生的酒。  她一闆一眼學他的粵語:“妹妹仔。”  發音不标準,充滿着一個粵語初學者的該有的别扭。  “好可愛的字。”應隐又默念了兩遍,不知道她喃喃自語的模樣,落在商邵眼裡也是如此。  “我還想請教商先生,官仔骨骨,這四個字怎麼念?”應隐客氣地問,但誰都聽得出她客氣裡小女生般的雀躍。  商邵便用标準的港府粵語為她念了一遍。  “真好聽。”應隐學着,微微垂首,淡妝的眼眸裡流光婉轉:“官仔骨骨,官仔骨骨。”  “應小姐可知這四字是什麼意思?”  應隐擡起眼眸,氣息和聲線都輕微:“我知道。”  商邵兩手搭在交疊的膝上,略颔了颔首,請她講。  應隐的目光便越過餐桌,徑直地望向他。那一眼很長,似更正那日婚宴上,人潮中陰差陽錯的一眼。  “是清俊儒雅,貴氣玉立的意思。”  作者有話說:  昨天剛加上這本書的責編,然後就是預料中的,書名要改,改成,大家記住了!  文案那個“睡後一億”的梗也需要删除,但正文裡還是會寫到的。  ·  邵董:本來想再考察考察的,但是她誇我官仔骨骨  ·第11章  一席晚餐直用到了七點多。  程俊儀在隔壁餐廳早就吃完了。這時間,她都吃完三頓了,飽了餓,餓了飽,一邊握着銀匙瘋狂吃那個黑松露和牛焗飯,一邊凝神聽着隔壁的動靜。  其實聽得不太真切,隻有隐隐約約的男女人聲,一道清麗,一道沉朗,偶爾一些會意的笑聲。  “快兩個小時了。”程俊儀掐表,“你說,他們會聊些什麼呢?”  林存康搖頭,禮貌地說:“這很難講。”  “你的少爺是個話多的人嗎?”  林存康思索,折衷的答案:“不是,但今天不同。”又問:“應小姐如何?”  “她對熟人話多,對生人不多,但今天也不同。”  林存康挑了挑眉。  他年近六十,兩鬓染上風霜,眼角有明顯的細褶,因此雖然言談舉止承襲了那種上流社會的高貴典雅,但看着并不很有距離感。  俊儀看他,有一股親切。  她咬着勺子,逮住機會問:“商先生的那個披肩,是什麼牌子的?你知道嗎?”  明明可以直接給出回答的,但林存康首先問:“程小姐為什麼問這個?”  “叫我俊儀咯,‘程小姐’很累。”  康叔笑着略點了點頭:“好,俊儀為什麼問這個?”  “她生日要到了,我想買一條送給她。她很喜歡,愛不釋手。我漲了工資。”  康叔發現她是跳躍式的談天方式,但離奇地能讓人聽懂前因後果。他遺憾地說:“這個沒有牌子。”  “嗯?”俊儀說:“商先生坐這麼好的車,竟然也會用沒有牌子的東西?”  康叔大笑起來,也不辯駁,隻解釋:“是用喀什米爾地區的一種山羊,在它還很小很小的時候,羔羊時期的毛紡織而成的。”  俊儀問:“再大一點就不行了嗎?”  康叔沒思考過這個問題,沉吟一會,點點頭:“也許對别人是可以的,但對于他來說不可以。我的意思是,他也‘可以’,但他不必‘可以’。會不會難懂?”  程俊儀點點頭:“不難懂,商先生萬事不必将就,跟我們普通人不一樣。”  “應小姐是明星,不算普通人。”康叔如實說,不算恭維。  “她是普通人,”程俊儀一字一句,神情十分認真,有一種固執的憨氣:“要将就很多人很多事,跟商先生不同的。”  眼睛觑到走廊上侍應生的身影,心裡算了一下是第幾番了,笃定地說:“這是最後一道了。”  康叔沒有起身的打算,但也留身聽着餐廳那側的動靜。  “不知道他們吃完飯會做些什麼。”程俊儀若有所思,出神地問。  ·  布置着精緻鮮花束的餐桌上,餐具已被盡數撤下,換上了嶄新的矮腳紅酒杯,杯中盛着剛炖煮好的熱紅酒,肉桂、丁香與甜橙的香氣濃郁地交織在一起。  酒酽夜濃。  不知幾點,康叔敲了敲門,随後進來,彎下腰在商邵身邊附耳低語幾句。  應隐聽不清,隻知道商邵點了點頭,輕言一句“知道了”:“讓車子到門口等。”  她低頭看一眼腕表,其實不過八點鐘光景,卻覺得漫長。雖然漫長,但不盡興。雖不盡興,也要結束。  透着玻璃,她看見濃郁的夜晚是深藍色的,吹入的風中有香草林的香氣。  等他們簡短地說完,應隐收回目光,識趣主動地問:“商先生是不是還有事?”  商邵便站起身,點點頭,禮數周全:“确實。很榮幸應小姐能賞臉跟我一起吃飯,很愉快。我會派人送你和助理回去。”  他沒叫侍應生,親自從衣挂上取下應隐的外套,為她披上:“海邊風大,小心着涼。”  西服上的女士香水留香持久,他将她領口攏了一攏,垂目靜看她幾秒:“雨中山果落,燈下蟲草鳴。香水襯你恰如其分,正如這詩的前半句。”  隻是這樣了嗎?  應隐心底一道聲音。眼看他轉身要走,她心底一緊,蓦然叫住他:“商先生!”  商邵頓住,重新回過身:“怎麼?”  應隐心裡一定,像高高抛出了一枚硬币,等着結果落下。  “商先生是不是有什麼忘了?”她問,臉上莞爾一笑,落落大方的端莊裡,藏了此前不曾在他面前展露過的萬般風情。  她彎折下腰,提起衣帽架底下的一枚牛皮紙袋,展開後,取出了裡面的暗紅色山羊絨:“該還給你了。”  其實不過一條披肩而已,何至于如此鄭重其事,甚至要看着他的眼睛說話。  商邵沒接。  應隐勾一勾唇,目光直望不避不閃,還是那樣萬種風情的笑:“商先生不要?我說了,雨中情誼,酒店一場相救,我要感謝你的。”  商邵靜了片刻才開口:“應小姐,想怎麼感謝?” 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,隻是那把動聽的嗓音沉着,磁性的顆粒感。  應隐仰起臉,神情是微笑的,心裡卻有一道微渺又清醒的聲音。  她牆角的那一枚野春,就要夭折。  “一個漂亮的女人,所能報答給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的,又能是什麼呢?”  她以問作答,穿着高跟鞋的腳用力踮起,未着飾物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,隔着襯衫,手上力氣由輕至重,将他的襯衫攥皺在掌心。  閉着眼時,輕曼的呼吸中聞到他呼吸的氣息,潔淨的,帶着熱帶的沉香煙草。  這些事,她其實做不來的,為他僞裝娴熟。  因為過于緊張,應隐根本沒有發現商邵的呼吸屏住了,不知為何不知何時。  在唇即将要貼上他的下巴時,如他說的,雨中山果落——在這一秒,應隐似乎真的聽到一枚山果自雨中輕輕地落下。  可是沒有得逞。  她沒有得逞,腰間蓦然被人一攬,如此用力,如此收緊。  應隐踉跄了一下,本能地跌進他懷裡,雙手攀緣住他的雙肩。  商邵的聲音低啞得厲害:“應小姐。”  他沉沉地開口,面色陰晴難辨:“你既然已經有男朋友,就不應該逼自己做這種事。還是說……”  應隐還沒消化好這句,便見他頓了頓,再開口時染上難得的譏諷:“還是說,這種事對你們來說是情趣?”  他的手掌寬厚,折着應隐的腰,滾燙的掌心貼着她的腰窩脊線,讓她身體被他傳染熱意。  “什麼?”應隐的目光從迷茫到清醒,繼而陷入更深的疑惑,“什麼……男朋友?”  商邵蹙眉,仍是垂首看着她,似乎在考究這個女人的臉皮有多厚。  “宋時璋,是這個名字麼?”  臉上的訝然作不得假。應隐紅唇微啟,水晶燈下的眼眸清澈,流淌的都是驚詫:“他不是……”  辯駁的話隻說了一半。  又有什麼是或不是的?應隐釋然地笑笑,一股随便他的态度。  商邵眸底似有嫌惡和煩躁一閃而過,很淡。  “你可以否認。”  “我可以否認,但是商先生……”應隐的臉漸漸漸漸地绯紅,語氣也輕了下去:“一定要我用這種姿勢否認麼?”  她的柔軟貼着他,彼此呼吸交聞,臉頰幾乎能感觸到他頸側的肌膚。  商邵被她問得猝不及防,呼吸連着心跳一起亂了。在凝滞的氣息中,他松開手,後撤一步。因為過于幹脆,反而失去了平日那股遊刃有餘。  “對不起。”

不管她是什麼樣的女人,道歉還是要道。  “不必!”應隐匆忙地回應,目光低瞥向别處:“是我勾引你在先……”  “……”  “……”  空間和時間都相對靜默住。  她又說了不合時宜的話。  但她有她的本領,雖然難堪煎熬,卻驕傲而負氣,硬是不看他。也因此,她沒看到商邵擡起手,臉色莫測地擰了擰領帶結。  “我真是小看了應小姐。”他的話聽不出語氣。  應隐仍然别着臉:“反正不是商先生以為的那種人。”  但這句話是有歧義的。她到底是不如商先生以為的冰清玉潔,還是不如商先生以為的人盡可夫?  “那你以為我是哪種人?”商邵眯眼反問:“看到漂亮女人就大獻殷勤,所有行為都隻是為了讓那個女人主動獻身爬我的床?”  應隐沉默以對。  “說話。”  “你可以是。”  “送傘,安排房間,找警察救你,都不過是舉手之勞。你放在心上,我很榮幸,但如果你覺得這些舉動,是我在暗示你什麼,我不知道你是小看了我,還是看輕了你自己。”  應隐擡起眼眸,終于敢再次看向他的雙眼:“也許這些事情對商先生是舉手之勞,對我卻很重要。”  “哪一件?”  應隐一字一句:“樁樁件件。”  商邵微怔,再開口時,語氣莫名緩了:“應小姐,這世界上愛慕你的人千千萬萬,你不應該記住一把傘。”  應隐一瞬間覺得啼笑皆非。  “你說得對。”她果然笑起來,明媚、大方。  但她的明媚大方,就像她在社交場上,周旋于所有賓客與上位者之間的笑。  令商邵覺得刺目而煩躁。  “如果你覺得我對你的舉手之勞,是很重要的樁樁件件,”他清冷如山霧的眼神半眯,像暗了天色,“那現在呢?貼上來勾引我的你,是希望自己成功,還是失敗?”  如果成功,那那些重要的樁樁件件,将不再重要,因為他無非是又一個宋時璋。  如果失敗,他端方正直,她在他眼裡不過是個輕浮浮滑之女,那些樁樁件件所留下的緣份,也就斷了。  那枚往上抛起的硬币,啪的一聲,直直地墜落在應隐的心弦上。  應隐很細微地牽動唇角。  其實無論怎麼樣,她的下場都是輸的。  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人,一個不可能的男人,遠得像天上月亮,好與壞,輕薄與端莊,都跟她無關的。  “應隐,”商邵第一次叫她的名字:“我沒見過誰,會在明知左右都輸的情況下,還要作出行動。”  心底的熱度一直燒到臉上、燒到眼底。應隐蓦然眼眶一熱,被看穿的羞惱和難堪交織着,她挺直脊背,拿起手拿包:  “商先生說得很對,我輕佻又愚蠢,看不清形勢,明知一敗塗地也要徒勞一場。再會。”  “站住——”  沒走出兩步的高跟鞋頓住,應隐的身體繃得筆直。她背對着商邵,深吸一口氣後才冷冰冰地問:“商先生還有什麼事?  “你還沒有說清楚,”商邵慢條斯理:“你跟那位宋先生,究竟是什麼關系?”  作者有話說: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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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商邵問出這句話後,得到的并不是應隐的回複,而是康叔的敲門聲。  應隐往側身讓了一讓,康叔推門進來時,直覺到氣氛和站位都不太對,但并未深想,如實彙報道:“車子已經到門口了,是否現在走?”  商邵點點頭:“現在走。”  應隐醞釀到嘴邊的話、湧上心尖的勇氣都在這三個字中消散,她禮貌性地對康叔微笑:“有勞。”又轉過身去,神色如常地對商邵欠了欠身:“也謝謝商先生今晚的款待。”  說完,不等背後的男人再有所表示,她便挺直肩頸,首先走出了這間美麗的餐室。  程俊儀兩手交握在身前,看到應隐出來,如隔三秋般的雀躍。她也不管商邵,一心隻迎接應隐,湊上去小小聲說:“我問啦,那個披肩是用喀什米爾的小羊毛做的。”  應隐心不在焉,隻跟她勉強笑笑,其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。  程俊儀以為她失落,立馬安撫她:“不怕,雖然聽上去很珍貴,可是隻要去喀什米爾買兩頭小羊不就好了嗎?”  她這個人,一興奮一點就會忘記收住音量。商邵聽得真切,眉心微蹙,問林存康:“她在說什麼?”  康叔也聽清了,吃驚于她的奇妙思路,忍俊不禁回複道:“是那個披肩,她說應小姐愛不釋手。”  商邵的腳步忠實地停頓一瞬。  穿過曲折的走廊,玻璃門近在眼前,被海風吹得震蕩。門外一前一後停了兩台車,當首的是港·3邁巴赫,後面則是另一台奔馳商務。  侍應生為他們推開門把手,提醒了一句:“小心風。”  哪知那一瞬間的海風灌入,竟然如此驚人?應隐還沒來得及反應,披在她肩上的西服瞬間被吹飛。  她條件反射地半轉過身,看向風吹向的後方。  那一瞬間,商邵看清了她眼眶的微紅。  門廊下懸着的瀑布形水晶吊燈也被吹得震顫,那些晶瑩剔透的水晶燈柱彼此碰撞,發出如風鈴般的脆響。  商邵停下腳步,彎下腰,撿起了落在他身前的那件女士西服。起身時,一句話未說,眼裡隻看着應隐。  燈影像一湖池水,被吹出漣漪,連同她白色的禮服裙。  從迷茫到恢複鎮靜,應隐隻用了很短暫的瞬間。她吩咐俊儀:“去謝謝商先生。”  程俊儀的步子隻小跑了幾步就停了下來,因為商先生主動走過來了。他将西服抖落開,再次為應隐披上,神情仍然很波瀾不驚。  出了門,司機已恭敬地将奔馳車的後車門打開,侍立在一側。應隐自覺地走向奔馳,正要落座進去時,商邵淡淡地出聲:“坐副駕駛。”  不僅是應隐,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,疑問寫在臉上。  應隐沒動,雙手緊緊攏着西服,不解地回望他。商邵卻已經繞過車身,一手拉開了駕駛座的門:“這台Benz我開。”  康叔咳嗽一聲,提醒他:“但是你……”  他飲了酒。  商邵沒讓他把話說完,回道:“我有分寸。”  康叔還有問題:“那那邊……”  “半小時,讓他們等着。”  康叔不再多嘴,從善如流道:“好的。”  應隐還不動,商邵看了她一眼:“别愣着。”  砰的一聲,駕駛座的門被他關上了,車子的引擎也發動了起來。  應隐便隻好一手抓着西服衣領,一手提起裙腳,矮身坐了進去。程俊儀懵懵懂懂地往後座走,被康叔眼疾手快攔住。  “嗯?”俊儀瞪大眼睛。  康叔:“你坐那個,那個貴。”  “……”  後座門被林存康順手關上,過了一秒,奔馳車的前燈劃破夜幕,優雅而靜谧地駛離了衆人的視線。  ·  應隐上車後沒說話,默默地點開軟件輸入地址,點擊導航。  手機發出智能語音的聲音,引得商邵冷冷淡淡的一聲笑。  “半小時不夠我從你家到下一個地方,我沒有說要送你回家。”  “商少爺什麼意思?”  吃了一頓飯,從“商先生”變成了“商少爺”。  商邵扶着方向盤,目視着前方:“你現在不怕我了?叫我商少爺,是會得罪我的。”

語氣裡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。  應隐抿了一下唇:“那又怎麼樣?”  “不怎麼樣,隻是會在中途趕你下車,把你扔在路邊。”  “我不信。”  奔馳車一腳點刹,穩穩地刹住了。商邵側過臉來看她:“下車。”  應隐反複深呼吸,幹脆利索地按開安全帶。要推門而下的瞬間,手腕被商邵一把攥住,繼而聽到一聲“咔”。是車門鎖住的聲音。  因為是這個男人按下的,所以無端染上了慢條斯理的意味。  一股被戲耍的委屈和憤怒交織上湧,應隐眼底更紅,倔強地瞪着他:“商少爺什麼意思?”  “應小姐,你這麼驕傲的人,是做不了那種事情的。”  應隐怔住。她的風月在他面前如此不堪審視,被看穿後,那種複雜得連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,瞬間淹沒了所有。  商邵勾起半側唇角,目光冷靜而迫人,語氣卻輕描淡寫:“一個做不了那種事的女人,我不會讓她爬我的床。你要知道,那方面的愉快,也需要一點天賦。”  應隐張唇呵了一下,表情啼笑皆非,像是覺得十分荒唐。  商邵無聲地笑了一笑,傾身過去,為她拉起安全帶。靠得這麼近,潔淨的香水味交織着來自南美特制的煙草氣息,很淡地萦繞在應隐的鼻尖。  應隐的心像浮在夜空的雲上。明明人是如此安穩地坐着,一種失重的感覺卻緊緊攫取了她。  她看不透他,也落不到實處。  商邵為她扣好了安全帶,才擡眸看了她一眼。月色黯淡,讓他的眸色深而晦。  再開口時,口吻平淡,卻無端讓人覺得可靠:“騙你的,我會送你回家。”  奔馳車開了停,停了又開,弄得身後的邁巴赫也跟着停。  俊儀語氣笃定地猜測:“商先生一定是很久沒自己開車了,所以才這麼生疏。”  康叔笑了笑:“少爺的确很久沒自己開車了,尤其是親自為一位女士開。”  ·  應隐一直看着副駕駛那側的後視鏡。邁巴赫的燈光追随着,但始終保持着遠遠的距離。  “不用牽挂你的助理,康叔會照顧好她的。”  應隐聞言收回視線,心緒複雜地問:“半個小時不夠送我回去,你到底想幹什麼。”  商邵勾了勾唇,下一秒手機貼面,他撥出電話:“告訴他們先開始,我一個小時後到。”  應隐:“……”  後頭開着邁巴赫的康叔也默了一下,似乎有些無奈,但還是回道:“好的。”  在挂電話前,商邵吩咐:“先送程小姐回去,不用跟着我。”  康叔收了線,歎一聲氣,問程俊儀:“你有沒有房子鑰匙?進不進得去門?”  俊儀:“……啊?”  在下一個路口,奔馳與邁巴赫分道揚镳,一個往左駛出莊園大門,一個往右折返。  應隐剛剛落定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。她倏然坐直,回頭,眼睜睜看着大門擦肩而過:“你什麼意思?”  商邵的車速慢了下來,一手搭在窗沿:“雖然你選的酒不足以讓我喝醉,但酒駕違法,應小姐。”  應隐完全忘了這回事,但也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駁。  她沉默半天,咬着牙:“讓剛剛那個司機過來。”  “他收工了。”  “你……”應隐噎了一下:“你說過送我回家的。”  “我說的是‘會’,而不是現在。”  應隐尖銳地諷刺:“商少爺的紳士,看來是僅一周有效,我之前的确是高看你了。”  “是麼。”  商邵将車在路邊緩緩停穩,繼而從中控翻出一隻白瓷煙盒。蓋子被他單指輕巧地抹開,一支煙管和金屬火機一起從裡面滑了出來。  煙咬上嘴角,商邵偏過頭,垂眸點燃。吸了一口後,他才擡起眼,對應隐極淡極冷地一哂:“如果你之前真的那麼高看我,今晚上你就不會勾引我,連試一試,賭一賭都不會。”  他一手搭着方向盤,另一手指尖點了點煙灰:“說到底,你覺得我對女人來者不拒,有的上,對方姿色又過得了了眼,就上。”  應隐沒說話。  這男人什麼都懂,她沒有粉飾的興緻,不過自取其辱。  “所以呢,”商邵笑了笑:“其實你還是希望勾引成功的吧。我是帶你去酒店套房好,還是說,就近?”  應隐心裡一緊:“你已經拒絕過我了,不能出爾反爾。”  “我拒絕你,是因為覺得你是宋先生的人。既然你否認過,我何樂而不為?”  應隐蓦然覺得口幹舌燥:“你剛剛說的,這種事也需要天賦……我、我沒有天賦。”  “我覺得你有。”商邵雲淡風輕地駁了她,“再說了,不試試怎麼知道?”  “商先生!”應隐倏然坐直,兩手緊緊絞着手拿包:“請你自重!”  商邵摘下寶石袖扣,将襯衫袖子疊上去,嘴邊咬着煙,偏頭淡笑:“你對我的認識沒錯,我就是你想的那種人,現在你情我願,應小姐是要再矜持一下,還是直接進入正題?”  車門還鎖着,他的氣息也越來越危險。應隐走投無路,唰的一聲解開了安全帶,繼而摘下高跟鞋,緊緊攥着護衛在身前:“我警告你,你不要輕舉妄動,我真的會……”  眼睛瞪得大大的,不敢眨眼,聲音也哽咽了。  商邵夾過煙,手搭着椅背,目光自下而上緩慢考究地掃過應隐:“你這樣子,怎麼當得了别人的金絲雀?沒有金絲雀敢啄它的主人。”  憋了一晚上、反複上湧的眼淚終于在此刻決了堤,兩行清澈的眼淚,随着應隐眨眼的動作而滑下。  她幾近崩潰,聲音和雙肩都顫抖,卻斬釘截鐵:“商邵,我會報警的!我真的會報警的,”鼻尖酸澀,帶着濃重鼻音:“……我就算身敗名裂,也會報警!”  不知道是她魚死網破的威脅生了效,還是對面的男人覺得她掃興而改了主意,總而言之,車内一時間安靜了下來,隻有他指尖的煙草味沉靜地彌漫。  過了很久,商邵專注地看着她,唇邊的笑與剛才截然不同。  “你第一次肯叫我名字。”  原來他真正笑起來是很溫柔的。  應隐的身體還發着抖,但捏着高跟鞋的雙手卻顯而易見地松弛了一些。  她不知道那種溫柔是不是她眼淚暈開的錯覺。  “你那天說你怕我,是怕我這個人,還是怕我是這種人?”  應隐的眼淚滑個不停,不必眨眼便是一行接一行。玉似的鼻尖染上了紅,蒼白的臉更顯得如薄胎瓷器般易碎,不停地搖着頭,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。  商邵将煙在車載煙灰缸中撚滅,直視着她的雙眼,上身慢慢地、堅定地越過中控。  “沒事的,交給我。”他低聲安撫着她,最終溫柔而笃定地接管了她手中高跟鞋:“不管是哪一種害怕,你都不必擔憂。”  這句話像一個開關,不知道為什麼,應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,眼淚洶湧,哭得真的像個妹妹仔。  她不顧一切、用力地抓着商邵的衣襟,将額頭緊緊貼在他寬闊堅實的肩膀上,因為哭而講話斷斷續續:“為什麼信我?我還沒有……沒有告訴你宋時璋的關系……”  商邵垂着眼眸,很無奈地看着她哭到一聳一聳的單薄雙肩。  “我聽着,”他擡起唇角,“你現在可以親口告訴我。”  作者有話說:  邵董沒有酒駕,一直在私人莊園裡,沒有上公共道路,相當于在自己家院子裡遛彎兒。酒駕害人害己,大家千萬不要認為主角可以做這種事啊,作者不允許!  ·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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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大約是很久沒哭過了,以至于應隐覺得自己哭得有些失控。  在這個男人面前哭,一定是丢臉的。因為他們不熟,寥寥數面,勾引失敗,一個始終高高在上體面尊貴,一個幾次三番狼狽。  要讓她不覺得丢臉,比登天還難。  商邵任由她揪着他的衣襟,哭得聲嘶力竭幾近崩潰,滾燙的眼淚落個不停,将他的襯衫沾濕。  但卻也沒抱一抱她。  他的安撫是很點到為止的,一手握着她那隻被當來拿兇器的高跟鞋,另一手抽了紙巾遞在應隐眼前。  “你哭得這麼厲害,有幾分是因為剛剛的我?”他冷靜自若明察秋毫,“看來昨晚上的熱搜,并非是你所願。”  應隐抵着他肩膀的額頭用力搖了搖,說出口的話卻是很文不對題的:“商先生還看微博。”  “不叫我商少爺了?”商邵也文不對題地回她。  “……” 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,不知道該形容為可愛還是可憐的抽噎聲終于淡了下來。  應隐伏着商邵肩頭,反複深呼吸兩次:“商先生,我哭好了。”  嗓音微啞,帶着濃重的鼻音,彙報得一闆一眼。  商邵:“嗯。”  “可不可以請你閉上眼?”  “怎麼?”  “我的眼妝不防水。”應隐的語氣是認真的——她是真的把這作為一件事。“哭了這麼久,一定花得很難看。”  商邵沒有說什麼不痛不癢的場面話,而是很幹脆地閉上了眼:“好了。”  因為剝去了視覺,其餘的感官和觸覺都鮮明了起來。商邵能感覺到應隐揪他衣襟的手由緊變松,漸漸卸了力道。她的額頭也從他肩膀上離開了,發絲擦過他頸側肌膚的瞬間,帶起若有似無的香。  一枚小小的果子,從青翠欲滴的雨中落了下去。  商邵心裡劃過莫名而突兀的念頭,她連洗發水都用的是果香。  應隐直起上半身坐回去,拉開了與他的距離。海風吹得車窗震顫,她剛才汲取了他那麼多溫度,此時此刻忽然覺得有些冷。  商邵閉着眼,将手中的女士高跟鞋遞過去:“先把鞋穿上。”  應隐接過,彎腰套上時,聽到商邵淡淡提醒:“這個不能作為武器,不要太依仗了。”  應隐面皮發緊,極輕地“嗯”了一聲。  商邵眉心皺着,“你這麼熟練,以前遇到過這種危險?”  “沒有,”應隐很乖地講:“是演電影。”  商邵勾起唇,氣息中若有似無地哼笑了一聲。  黑暗中,他大約知道應隐的動作停止了,便問:“好了麼?”  應隐心底一緊:“沒有!”  “我不可能一直閉着眼睛,”商邵漫不經心地問:“你打算怎麼辦?”  他不知道,應隐的目光停在他臉上,認認真真地看他,仔細大膽地看他。  他坐姿松弛,松弛但優雅,身體朝向副駕這側,一手搭着椅背,一手散漫地扶着方向盤,垂首斂目,唇角勾着些微笑意。  或許是因為閉上眼的緣故,那種久居高位的壓迫感淡了不少,清隽溫雅的氣質更多地浮現了出來。  “商先生平時讓人不敢看。”應隐冷不丁說。  “我很醜?”  “不,當然不是。”應隐莞爾:“是商先生位高權重,雖然是面對面站着,也像是站得高高的,讓人不敢直接看你。”  她的停頓在這一秒顯得懸空似的漫長。  “現在閉着眼,我才敢看你。”  商邵讀懂了她的意思,喉結很細微地咽動,聲音卻冷了下去:“看好了嗎?”  “商先生不願意讓人看就算了。”  應隐得了便宜賣乖,垂下眼睫,抽了幾張紙巾出來。她小心翼翼地擦去半融的殘妝,然後才扳下副駕駛的儀容鏡,看自己有沒有擦淨。  她其實沒有那麼多偶像包袱的,雖然次次出席場合都明豔無比,紅毯着裝屢次出圈,但私底下很少化妝。也許是恃靓行兇,她知道她就算素顔也好看。  但此時此刻,在這間靜谧的車廂内,她忽然生出了一些不合時宜的、多餘的羞恥心。  應隐深呼吸兩次,攥緊了紙巾,“商先生,我恐怕要得罪你一次。”  商邵眉心微蹙,還沒來得及問她是什麼意思,鼻尖便彌漫近了那陣雨後山果的香——  她靠近了他,柔軟纖巧的手指停在他領帶上。  商邵身體一僵,沉聲低問:“你幹什麼?”  “借你的領帶一用。”  “你——”  他條件反射睜開眼,卻又立刻被應隐捂住:“商先生不要說話不算。”  她的掌心溫熱,貼着商邵的鼻骨,蓋着他的眉眼,手腕上點的香水隻餘尾調,像雨後露濃,徑直鑽入商邵鼻尖。  他像是真發了火動了怒:“荒謬。”  應隐卻想,與其被他看到這副鬼樣,不如得罪他,惹他不高興。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。  商邵大人大量,能容忍一個不禮貌的女人,卻不代表他會回味一個醜陋狼狽的女人。漂亮女人的冒犯是有趣,醜女人的冒犯卻是大逆不道令人嫌惡,男人就是這麼現實。  她要他回味她。  “我跟上帝許過願的,”她口吻輕快起來,胡謅道:“我的意中人是個瞎子,這輩子都不會看到我妝花了的樣子。反過來如果有誰看到了,那我就先一劍刺瞎他,再逼他娶我。”  商邵:“……”  “商先生是高山雪,不能娶我,商先生日理萬機,不能是個瞎子,所以因此商先生不能看我。”  商邵深深吸一口氣,點點頭,像是無語至極。繼而一字一句:“應隐,我看你現在的确是哭夠了。”  應隐無聲地抿起唇笑,“怎麼會?我懇請商先生大發慈悲,就在我面前做個講信用的人。”  尾音低了下去,玩笑過後是真心的懇求,她輕輕地說:“别看。”  那隻手遲疑地、試探地從他眼上移開,見他真的守信重諾地閉着眼,才又落回了他的領間。  隻是奔馳車車内寬敞,一道中控寬得像天塹,應隐不得不直起身,一膝跪在中控上,整個人越向駕駛座那端,軟着腰。  她解男人領帶的動作,出奇地靈活。  “我會十二種領帶的系法,因為我從小就立志要嫁給有錢人,電視裡,有錢人的太太都很會打領帶。”  不知道她在得意什麼。  商邵的忍耐是有限的。他沉緩着,字字都透着迫人的威懾:“我警告你,别想把這個東西蒙我臉上。”  “不敢。”應隐到底知道分寸。  商邵努力壓着渾身上下的煩躁,直到她真的解開了他的領帶結,将之從頸上輕柔抽走。  緞面布料間的摩擦,在耳側極細微地響起,沙沙的,森林裡落的雨。  他的喉結難以自控地滾了滾,又那麼克制,幾乎讓人發現不了。  不知道她又幹了什麼。  商邵很少失信于人,但在此時此刻,他睜開了眼,向來波瀾不驚的眼内泛起深色的漣漪。  他看到應隐單膝跪在中控上,被裙子包裹住的細腰柔軟而舒展地直着,正泰然自若地将他的那條忍冬紋領帶蒙在眼上。  應隐并沒有察覺到他的出爾反爾,直到系好了領帶,坐回到了副駕駛後,才說:“可以了。”  她坐得很端莊,纖細的脊背貼坐着椅背,臉面向擋風玻璃。剛剛在商邵身上為非作歹的手,此刻規規矩矩地十指相扣着,交疊搭垂在腿上。  微垂的後頸,自一字領的禮服裙折出曼妙的弧度,在夜色下泛着瓷白的光。  像一隻垂首靜思的天鵝。  商邵将目光冷靜地、克制地移開。  他蓦然覺得指尖犯癢,很想要吸一口尼古丁,但今天的煙已經抽完。  他不願破戒。  作者有話說: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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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或許是應隐泰然自若的态度太過正常,商邵神色複雜地看了她半晌,最終隻能說:“應小姐,還真是信任我。”  看不見他的人,隻能憑着他潔淨的香水味和聲音判斷遠近。應隐聽出他始終沒有靠近過她一分一毫。  她笑了笑:“當然,我已經相信你和宋時璋不是同一種人。”  商邵冷靜地問:“點解?”  這句粵語應隐還是聽得懂的。  “商先生,你太正人君子,願意相信女人說出口的意願,就是她真正的意願。宋時璋卻不是,他跟天底下的男人一樣,覺得女人的‘不要’是‘要’。如果我在他面前蒙起領帶,他一定不相信我是為了遮醜,而是為了引誘。”  “聽上去,他的人品不怎樣。”  應隐笑一聲,垂下臉,很了然且寬容的模樣:“我說了,你是高山雪,不好比的。”  頓了一頓,語氣倏然振作:“我和宋時璋的關系,其實一句話就可以否認,但要說清楚卻不簡單。我當然可以哭着跟你說,一切都是宋時璋逼我。但我不能,我怕你當真。”  宋時璋是湯野的朋友。  娛樂圈是個大染缸,但在染缸裡,也分靛藍山青,相同顔色的人玩在一起,自然是有一些共同利益和相通屬性。  這一點,應隐是後來才想明白的。  她之所以後來才想明白,是因為宋時璋所表現出來的模樣,和她的老闆湯野實在截然不同。  湯野冷酷無情、癖好異常,喜歡同時玩弄人心和身體。但宋時璋不同,他太像個正常人了,恩威并濟,風度翩翩,最重要的是,還有穩定、美滿的婚姻。  “婚姻在娛樂圈并不是稀缺物,但穩定真實的婚姻,卻很難得,因為好男人不多,有錢有權的好男人更鳳毛麟角。  婚姻的不忠,在我們圈子裡,就好像是房間裡的大象,大家都知道這個龐然大物的存在,知道它是不正常的,但我們習以為常,假裝看不見,反而津津樂道這頭大象的鼻子、皮膚,談論誰和誰當了短暫的劇組夫妻,誰爬了誰的床,誰誘騙了剛入圈的小妹妹。”  “所以宋先生的口碑很好,因為确實挖不到什麼料。他掌握着資源,給他送女人的當然不少,他都拒絕。”應隐自嘲地笑了笑:“我剛跟你講我會十二種領帶的系法,其實是開玩笑,但圈内都知道,宋先生的太太是真的會把他領帶打得很漂亮,每次有活動,他都會說他今天的領帶是他太太打的。”  商邵眉心微蹙:“那為什麼,他離婚了?是因為你?”  其實,他怎麼可能會關心一個宴會上跟他攀談的不重要角色?婚否,婚變,都不在他了解的興趣範圍内。但應隐選擇了這樣開場,商邵便聽着,跟着她的故事走。  應隐勾起唇:“商先生真的很直接。不是因為我,是突然離的婚。離婚後,宋時璋成了很多人躍躍欲試的對象,有人主動把自己獻出去,有人被動被獻祭。宋先生有一次找到我的經紀人,跟他說,下個月的慈善之夜,他希望我能當他的女伴。這是我們的開始。”  “宋先生是我老闆的朋友,人品又有口皆碑。我經紀人是個務實的,宋時璋遞了一杯酒過來,他沒道理潑了。所以我就去了。雖然我擔心過這件事會對形象有影響,但娛樂媒體其實很懂事的,他們很能分得清什麼能寫,什麼不能寫。像這種宴會,雖然有公開紅毯,但進了内場,誰是誰的女伴,他們不敢寫。所以我也就放心地去了。”  “後來?”  “後來,他‘借’我的次數越來越多,圈内的聲音當然也越來越響。大家都覺得我是他的人,我也沒有否認——商先生,你會不會覺得我咎由自取?”  “你想借他擋一些人。”  應隐怔了怔,輕微笑了一聲:“你聰明得讓人害怕。”  可是,不知道為什麼,她并不害怕他的聰明。他的聰明讓她放下心、松弛身體。  竟覺得安全。  “其實我可以感覺到,宋先生對我的那些情意,可是若有似無,我很難抓住。他從沒有真正表達過,隻是不停地帶我出席場合,當然,暗中也給我安排了一些資源。但我不需要。”  她說“不需要”的時候,有一種天真、頑強的驕傲,唇角孩子氣地向上抿起:“我是影後,我不缺片子。”  商邵笑了笑,被她敏銳聽到。  “你笑什麼?”  “笑我還沒有看過你的電影。”  “什麼?”應隐一愣,差點就把領帶扯了:“怎麼可能?我出道了一二三四……”記不清了,“……很多年,拍了八部主角和十幾部配角,你,一部也沒看過?”  “我很少看電影。”  縱使蒙着眼,應隐的訝異也清晰完整地傳遞了出來:“可是你弟弟是最好的導演,剛剛為華語電影捧回了第二座金棕榈。”  “他有他的志趣,我有我的志趣,不妨礙。”  “拿了金棕榈的《再見,安吉拉》你也沒看過?那裡面有我。”  “還沒來得及,也許今晚回去後,有時間的話。”  “那商先生的志趣是什麼呢?”  因為閉眼的緣故,應隐并沒有看見商邵那一瞬間擡起眼眸時,看向她的目光。  那是一種與他平時截然不同的冰冷和審視,半眯而晦深的眼中,帶着深深的懷疑。  如同森林野獸被别人擅闖領地後,所釋放的危險訊号。  應隐等了片刻,隻聽到商邵不動聲色地将話題帶了回去:“偏題了,講你的宋時璋。”  她怔了一怔,剛剛生動鮮活的神情落了回去。  商先生很耐心,但對她的“歡迎光臨”,隻是很小的一道窄縫。  “宋時璋……”應隐忽然不想再這麼仔仔細細地講了。  她低垂着臉,聽着外頭海風浪湧,鎮靜地玩着手指,“總之,我跟他沒有什麼關系。”  商邵看穿她的意興闌珊,“你剛才的開頭,不像是要‘總之’的意思。我以為你要講一個很長的故事。”  “我跟他沒有很長的故事。在外人眼裡,他很好,對我也很紳士,所有舉止都很得體。他甚至沒有……”  後半句低聲而含糊,商邵沒聽清。他眉心微皺:“沒有什麼?”  “沒有剛剛在餐廳裡商先生的舉動過分。”  商邵:“……”  眼前浮起畫面,卻不是他自己的,而是宋時璋在宴會上帶她來敬酒。那日水晶燈輝盛大明亮,照得她金裙熠熠生輝,宋時璋的手貼着她的腰側曲線。  自腰至臀,沙丘般的一筆起伏。  商邵呼吸微窒,下意識覺得是領帶束縛。手擡起來時,才想起領帶在她眼上。  他隻能拿起中控杯架上的山泉水,旋開的動作,有股難以形容的微妙煩躁。  “是你勾引我。”他抿了一口冷沁的水,恢複了淡漠語氣。  “商先生推開我,是因為覺得我是宋時璋的人,還是因為,就是想推開我?”應隐問。  商邵語氣比剛剛更冷:“你覺得呢。”  他說完,應隐隻聽到一聲車門閉合的“砰”,是他從車内離開了。  “喂。”  康叔在半路上接到商邵電話,直覺出他語氣不耐。  “安排司機過來。”商邵言簡意赅,挂電話前想起什麼:“再帶包煙。”  司機過來得很快,不過三五分鐘。見了人,先恭敬地把煙奉上。  商邵接過煙盒,垂眸,目光在黑色紙煙殼上停了數秒。近在咫尺的誘惑,他以極強的自控塞了回去。  他臨時改變心意:“不用了。”  司機自然是他要便給,他不要便收回來,怎麼會有一句多問?  不遠處停在兩人後方的奔馳車,車窗降下了一線。海浪聲瞬間清晰了起來,混雜着一陣一陣的引擎,和隐約的人聲。  應隐大約知道是司機過來了。  他會在這裡去往下一個目的地,而她則被新的司機負責送回家。  車窗被敲響,打斷了她的心不在焉。  她剛剛被領帶束得難受,趁商邵不在便摘了下來,系着的蝴蝶結卻犯懶沒解,一聽到聲音,她條件反射便擡起臉。  深色窗外,逆着路燈的昏芒,眼前男人的白色襯衣被海風吹亂。  商邵一手掌沿搭着半降的窗戶玻璃,第一眼先看到他的領帶堆疊在這女人的頸間,像一枚倒系的絲巾,将她的頸項包裹得嚴實。  卻更顯脆弱。  有沒有人的手,曾握住她的脖子摩挲流連,迫使她高高地仰起頭,像把玩一柄玉色如意。  “要走了嗎?”應隐識趣地問。  商邵将目光回到應隐臉上,下一秒,他勾起了唇,目光和聲音都勻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玩味。  “應小姐,看光了。”  應隐先瞪大眼睛,再尖叫一聲,像躲狗仔一般敏捷地轉過臉。  “不醜。”商邵根本不哄她:“但确實也不怎麼好看。”  應隐:“……”  “我帶你去卸妝。”  “嗯?”  “會所裡有客房,你需要的一切都有。”  應隐:“……你剛剛怎麼不說?”  商邵輕描淡寫,隻用兩個字打發了她:“忘了。”  折返回會所不過五分鐘,大約是得了吩咐,侍應生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用品。  應隐仔仔細細地卸幹淨妝,自動去霧的水銀鏡中,倒映出一張沁着水珠、蒼白小巧的臉。  她臉上的一切都是小巧的,像古時候皇家禦匠的巧工,一股子精緻的可愛,但很舒展,不會出現局促的呆感或傻氣的茫然。  與之相對的,臉型輪廓卻很立體,下颌線明晰,給人以倔強的感覺。  如此奇異的組合,成就了她的令人過目難忘。  擦幹淨臉走出房間,商邵就等在走廊上。  感應燈啪地亮了,照亮了應隐腳下的墨綠色厚羊毛地毯,手工編織的尖細春葉枝枝蔓蔓。  應隐想,打個招呼就該結束了。  她此刻好坦然,并不如晚飯時那麼不甘。  她微微笑,望了商邵片刻,說:“商先生,謝謝你肯讓我打擾你這麼久,你要遲到了。”  商邵點點頭:“車在樓下,我陪你下去。”  “你還有一件東西忘了還我。”  “什麼?”  “戒指。”  商邵想起來:“在那件西服裡。”  應隐的心剛剛落了一些,想,他還想要下一次。便又聽到他說:“被服務生收起來了,我現在帶你去拿。”  臉上的怔色轉瞬即逝,應隐落落大方地點頭,笑起來:“好啊。”  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長廊,進入電梯,下樓。侍應生候着,聽商邵問西服,很快便取了過來。  那枚戒指被他收在西服裡側的口袋裡,摸出來,祖母綠瑩瑩濃郁。  商邵還沒遞出去,應隐已經伸出手,掌心向上攤着,等他将那枚戒指塵埃落定。  “這枚戒指其實就是宋時璋的,雖然他不過問,但要丢了,我還真得咬咬牙才能賠得起。”她望着商邵,未施粉黛的臉,倒映着水晶燈的眼,笑起來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生。  “等柯老師回來,我一定要跟他們說你幫了我很多。”她最終很舒展、微笑地說,聲音甜美:“以後我們四個人再一起聚啊。”  祖母綠的戒指就在商邵指尖,就在應隐掌心上方。  隻要松手,他的綠山果就會落下去。  是哪一處森林裡,青翠欲滴的雨似乎要停了。  應隐隻等了一秒。下一秒,她的手腕蓦地被商邵扣住。  他的掌好寬,而她的腕卻是如此纖細,攏了一圈綽綽有餘,以至于大拇指抵住了她的掌根,像站在了她生命線、事業線和愛情線的出入口。  應隐的一聲“嗯”很輕微,尾音上揚,帶着輕輕的、似乎委屈的顫抖。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聽見。  “商先生——”  她猝不及防地擡起眼眸。燈很滾燙,但她隻知道自己落入了一雙沉如霧霭的眼中。  “我帶你去一個地方。”  作者有話說:  誰來勸勸應隐也别把商邵想得太好,這男人可怕得很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萬物守恒,多能忍就有多兇  “點解”:粵語為什麼,怎麼了,怎麼說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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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應隐根本猜不透他要帶她去什麼地方。  她被他拽着手腕,高跟鞋在地毯上踉踉跄跄亦步亦趨。眼前燈影綽綽,她眼底隻有他黑頭發白襯衣的背影。  門廊處,侍應生和司機都候着,見兩人手挽着,也沒有表露絲毫意外的迹象,眼觀鼻鼻觀心的,隻内心驚濤駭浪。  “上車。”商邵親自為她打開車門。  應隐瞪着眼睛,提醒他:“商先生,你還有約,你又要遲到了。”  “你不情願?”商邵深沉地注視他。  問得這麼直白,且用了“情願”兩個字,無端加深了這一問的意義,讓人不好作答。  “你還沒說要去哪裡。”應隐給他一個折衷的回答。  “先上車再說。”  應隐懂得不忤逆一個男人連續三次,這是她在這個圈子裡領悟到的生存之道。何況眼前的男人,她根本從未真正想過拒絕他。  她不再多問,聽話地坐了進去。珍珠白的緞面長裙順着她的小腿被微微提起,繼而滑下。  商邵一手掌着車門,一手拄着椅背,如此俯身看了她數秒,上身傾斜過去。  呼吸在這一時刻消失,應隐僵着身體,不敢輕舉妄動。  下一秒,商邵摘走了她發髻上的碧玉簪。  那是她剛剛洗臉後重新挽起的,簪子一抽,如黑色瀑布般散下,果香彌漫兩人之間。  卷發掩着應隐驚怔的面容,濃的濃,淡的淡,使她的臉像一枚浸潤在潑墨中的月。  商邵把簪子遞回給她:“你不方便去公衆場合,這樣不容易被認出來。”  應隐接過,兩人一個握着簪子的這端,一個握着簪子的那端。  商邵沒有立刻松手,交接的時刻,無端變得漫長。  應隐下意識便擡起下巴,迎他的目光,微微的懵懂。懵懂不過幾秒,她心裡莫名一顫,在他居高臨下的注視中,眼睫不由自主地垂下。  攥着簪尖的掌心潮濕着。  今夜的風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大,吹得浪高水湧,吹得她呼吸如潮。  身後傳來司機問詢:“邵董,是否現在出發?”  商邵神色如常地松開手,另一手仍拄着椅背,背對着對方回答說:“現在出發。”  在關上車門前,他沒有再看一眼應隐。  繞過車尾,在另一側落座後,商邵沒有直接說目的地,而是吩咐司機:“康叔會給你打電話,你按照他說的走。”  車子還未駛出莊園前,康叔的電話便來了,應當不是多複雜的地方,司機沒有疑問,隻說了聲“好的”。  自此以後,車内不再有人說話。  司機時不時從後視鏡瞥一眼兩人,隻見兩人端然分坐兩側,中間的中控莫名像一道透明的屏障,彼此心照不宣地不往中間偏頗一分一毫。  應隐反複玩着西服袖口,這是她因為雙相而落下的刻闆動作。雖然雙相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,她已經很久不必去醫院複診,但心裡煎熬時,便還是小孩子一樣。  過了片刻,一直閉目養神的男人吩咐:“開點音樂。”  “好的。”  司機點開電台,是本地的粵語台,這個時間段,正在播送的是一檔深夜即時娛樂時評節目,風格秉承了對岸港媒的刻薄辛辣,很受歡迎。  一連串女聲播報響起:“……被影後搶了重頭女主戲,難怪蔡貝貝殺青片場不惜冷臉示衆,現場火氣一引即爆。”念完通稿,女主持一改語氣,松快道:“哎,新鮮出爐的八卦,有意思哦。”  男主持笑着閑聊道:“但是以應隐的咖位,應該不需要搶她的戲?”  司機深知後座的男人對娛樂圈毫無興趣,下意識便想換到時政台。音頻跳躍,換成了字正腔圓的“國際原油價格暴跌”,卻聽身後一聲沉朗而淡漠的命令:“上一條。”  粵語聲音又出現了。  女主持:“江湖傳言蔡貝貝是方導的得意門生,又是方導旗下傳奇映畫力捧的小花,用收官之作捧學生上位,薪火傳承之情也很讓人感動哦。壞就壞在這部片子的出品方帶着我們影後空降截胡,所以才有了蔡貝貝片場黑臉。”  應隐完全聽不懂電台内容,隻能從兩人的主持和罐頭笑聲中,推測到應該是娛樂新聞。  心裡不是沒有違和感的。商邵連電影都不看,又怎麼會關注八卦?但她的心思很快就不在這上面了,因為麥安言給她打了電話。  手機在晚宴包裡震了一下便被她摁斷。  應隐随即給他發微信:「不方便,這裡說。」  麥安言打字極快:「蔡貝貝發通稿,這兩天可能會有些風波,問題不大,你心裡有個數。」  蔡貝貝能發什麼通稿?  應隐打開,電台中的熱聊也在繼續。  男主持咳嗽兩聲,八卦的聲音很意味深長:“你這個出品方我猜到是誰了,前天半夜空降熱搜宣誓主權,也是很霸道總裁了。”  兩人心照不宣,笑得快斷氣時女主持暧昧地問:“這些真的是可以說的嗎?我們節目不會明天就被封吧?”  “我們節目難道不就是這麼風裡雨裡走過來的嗎,債多了不愁,我們不是八卦的生産者,我們隻是在打閑屁啦。”  一陣娛樂節目的罐頭笑聲鋪天蓋地。  “哎哎,我們來打個賭怎麼樣,假如,我是說假如啊,請對面法務聽清楚這個假如——就是說如果我們影後真的嫁了豪門,那是會選擇為霸總洗手做羹湯,還是繼續拍片?”  “我感覺以宋時璋上一段婚姻的情況看,他估計不怎麼接受另一半抛頭露面。”  商邵的忍耐到此告罄,他眉頭緊鎖滿臉不耐,顯然已經到了極度厭煩的邊緣。  “關了。”  司機冷汗早就下來了,一聽見聲音,忙不疊關掉。  從後視鏡偷瞄時,心裡暗自納罕,這位影後可真是心态良好。  應隐已經在。  詞條是#應隐空降#,營銷号發文模闆統一:  不會吧,應隐昨天殺青離組,蔡貝貝全程黑臉[驚訝][驚訝],聽說劇組也沒有給應隐準備殺青宴,這是什麼情況?難道之前說應隐帶資空降截胡是真的?那蔡貝貝這波也是很慘了……[吃瓜][吃瓜]  應隐出道這麼多年,光芒耀眼,樹敵無數,上至大花下至新小花,左至文藝片演技派右至流量,男演員女演員,她的粉絲全部都撕過。  天下苦應隐粉絲久矣。  從業務方面來說,她沒有短闆,沒有黑料,也沒有绯聞,因此過去對她的黑貼一般也就是嘲諷她是時尚棄兒、時尚資源虐。這次帶資截胡,雖然離譜,但前有宋時璋半夜空降熱搜坐實绯聞,後有蔡貝貝片場合影黑臉照——  千載難逢的機會。  營銷号評論區和詞條廣場上,各家粉絲進行了史無前例的熱鬧團建:          以她粉絲的戰鬥力和心高氣傲,怎麼可能忍氣吞聲?揪着蔡貝貝的黑料就開始科普:      一團混戰中,粉絲再次成為衆矢之的:        這樣的罵戰,誰都不陌生了,每一個敲擊鍵盤來回混戰的粉絲,她,麥安言都不會有結果,不會有赢家,也不會有什麼真相,吵到最後,每個人都不知道在吵什麼,隻記得要面紅耳赤你死我活。  出道數年,她的生活不過是一種熱鬧的重複。  應隐放下手機,安撫程俊儀,告訴她沒事,不要跟别人吵架,随後回複麥安言:  剩餘的所有關心,她都沒有點進去看。  她想起片場上,南希不合時宜的笑話,以及她跟蔡貝貝相視一笑後瘋狂的快門聲,想必那個時刻,麥安言就已經猜到了這則通稿,提前預備下應對方案了。  至于粉絲那邊的口徑,也會有後援會整頓,令行禁止,宛如訓練有素的軍隊。  手機落進小巧的硬殼晚宴包中,發出一聲輕而悶的落地聲。  她緩過神,抿起唇,對商邵微笑道:“剛剛電台裡在報什麼?聽上去好熱鬧。”  司機扶着方向盤的手一頓,再度從後視鏡看她。原來這位影後不懂粵語。  不知為何,他看她的目光多了一絲憐憫。  一直閉目眼神的男人睜開了雙眼,轉過臉,靜靜看她,在這一刻騙她:“跨年活動的廣告。”  應隐毫不懷疑。難怪他剛剛聽了片刻。  她深吸一口氣,兩手緊緊握在一起,雙肩随着深呼吸的動作微凹,骨感而單薄。  她望着商邵,唇角上揚的弧度越發甜美:“商先生也會有一些跨年的儀式感嗎?”  “不多,偶爾。”  應隐點點頭:“我覺得粵語很好聽,可是我學不會。其實我就在平市長大,但周圍同學都說普通話。”  商邵察覺出她的話語變多,但沒有表現出厭煩,而是問:“想學什麼?”  應隐怔了一下,笑笑:“我隻會說點解、靓仔、你講咩嘢?其餘的都想學,啊,還有你教我的官仔骨骨。”  商邵也跟着她的話笑了起來,很淺。她說的“你港咩嘢”,有股似乎在埋怨人的生動,是撒嬌的語氣。  “商先生要帶我去哪裡?另一件事遲到這麼久,真的不要緊嗎?”  商邵才告訴她真相,語調平闆,輕描淡寫。  “剛剛已經通知他們我不過去了。”  應隐怔然,又開始玩着西服袖口。  “心情不好的話,不必勉強自己大方。”  應隐不知道他是怎麼看穿的,隻覺得眼眶蓦地一熱。淚腺也有慣性,她今晚哭過一場,才會顯得特别容易落淚。  但她忍住了,隻是濕潤着眼眶,低垂着臉,默默微笑着。  這次要去的地方卻不遠,從莊園出來,沿着濱海公路返回市區,在一片奢侈品街區中停下。  這裡是甯市最紙醉金迷的地方,譬如紐約的第五大道,巴黎的香榭麗舍,大牌林立,燈牌閃爍,每一扇櫥窗都明亮得讓人向往。櫥窗内的模特優雅高挑,衣物昂貴,首飾閃亮,永遠光鮮、永遠微笑,讓人恨不得想代替她去凝固到櫥窗中,凝固出永遠的美麗富貴。  已經十點,行人稀少,大部分店鋪都已經在閉店清點。當中一間珠寶店的門口,清場的黑白色警戒線已經拉起,正門口放着三角立牌,寫着“closed”,四名男店員分守兩側,正彬彬有禮地攔下想要進去的顧客。  奔馳轎車慢慢停穩,應隐從街景中收回目光,聽到商邵說:“把口罩戴上。”  應隐從口袋裡摸出原來那枚黑色口罩,聽話地戴上了。她是聰明人,大約猜到了商邵帶她來的意思,心已經怦怦跳了起來,卻算不上開心,而是墜墜的,讓她呼吸緊澀發沉。  司機先下車為商邵打開車門,商邵下了車後,親自迎她:“别緊張。”  灰色大理石地磚路面上,落下一雙纖細的高跟鞋。  見兩人走近,原本守着的店員自動分開,店長和所有sales都在門廳裡等候,微微鞠躬,說“歡迎光臨”。  身後聽到顧客不明就裡的抗議:“……你不是說閉店了嗎,那他們怎麼進去……”  店員機械性的彬彬有禮:“先生,我們确實已經過了營業時間。”  兩人進去,警戒線撤離,玻璃門關上,隻有“closed”的牌子留着。  “商先生,很榮幸為您服務。我們二樓貴賓室請。”店長鞠躬,伸手引路。  “你服務就可以。”  “好的。”  身後的一連串人自動止步了,都猜測着跟商先生一同進來的女人是誰。  “哎,商先生是誰啊?我翻了下名錄,沒看到啊。”也有sales搞不清狀況。  “噓,大中華區直接委派的接待,怎麼可能會是我們店的客人?”  “你不知道嗎?Ross差點就親自來了,要不是客人說低調從簡,不然貴賓室死也要擺上兩百斤玫瑰。”  幾個sales都笑,過了會兒,副店來通知可以照常下班,不必拘站于此。  “Ross讓我代他向您問好,他是很想過來的,不過怕打擾了您的雅興。”店長寒暄道。  上了貴賓室,雖然囑咐過從簡,但還是在有限的時間内進行了布置。室内鮮花芬芳撲鼻,混合着淡淡的香芬,聽聞商先生是英國留洋回來,投其所好沏了一壺上好的伯爵紅茶,佐茶的是荔枝玫瑰蛋糕。  “時間有限,有些簡陋,還請您見諒。”店長對兩人微笑點頭,兩手交握在懷間:“您要看的系列,我們已經都陳列好了,我們是現在開始,還是先喝點茶?”  應隐靠近商邵一步,微微拉下口罩,側過臉在商邵耳邊問:“你做咩嘢?”  商邵忍不住勾起唇:“不會講就不要講了。”  又對店長說:“直接帶應小姐去看。”  應隐:“……”  “口罩可以摘下。”商邵淡淡提醒她。  應隐看了店長一眼,猶猶豫豫的當口,店長已經笑起來:“應小姐,請你放心,如果今晚的事你在外面聽到了一個字,那除非是我不準備在這行幹了。”  她心一定,索性真的摘下,慵懶卷發下一張幹幹淨淨的素顔。  商邵将那枚祖母綠戒指交給店長:“查一下。”  店長經驗豐富,這樣的高階珠寶,她一眼就能講出來源:“這是Valeridge的博物館系列,很不錯的,隻比我們的皇室系列低一檔。所不同的是,它是緻敬複刻,也是新礦,我們皇室系列不同,是原套未公開圖紙,可以說,它的每一張其實都是為女王和王妃設計的。”  她大約已經看出來,今天是應隐說了算,便看着應隐的雙眼說,恰到好處的真誠與熱烈。  “皇室系列我們是不公開陳列的,即使是貴賓來,也隻能看到lookbook,您是第一位可以佩戴它的顧客。”  顧不上什麼社交尺度了,應隐偷摸拉了下商邵的衣袖。  商邵瞥她一眼,沒說話。  應隐眨眼,店長會意過來,主動尋了個借口走開。  “你什麼意思?”  她不在乎這個系列那個王妃,隻是光聽介紹,就覺得心跳要停擺,腦中像有一個計價器,蹭蹭蹭的直往幾千萬蹦。  “我很喜歡你這枚戒指。”商邵雲淡風輕地說,像是要應隐手裡的一顆玻璃糖:“等價交換,你不必顧慮。”  應隐懵了:“但這是宋時璋的。”  “你能把它當石頭一樣扔到我陽台,應該就已經做好了不還的打算。”  “但是……”應隐躊躇着,擡起下巴輕輕仰望他:“商先生,這麼貴重的禮物,我回贈不起。”  “它不貴重,唯獨你肯收下它,才會讓它變得貴重。”  ·  應隐不知道,第二天,那枚博物館系列的祖母綠戒指,被林存康放在首飾盒中,禮數周全地送到了宋時璋的家中。  他是不速之客,但宋時璋不敢怠慢。不僅不敢怠慢,反而受寵若驚。  隻是他寒暄的笑,在看到戒指時,便凝固在了臉上。  他不會認不出,這是被應隐弄丢的那一枚。他對她可以近乎心疼的大方,說不必在意,确實如此。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它出現在商邵手上。  康叔一口茶也沒喝,微微躬身,英國式的禮貌和疏離:“商先生讓我給您帶句話——”  “戒指,物歸原主,人,他護下了。”  作者有話說:  對不起今天來晚了!一般都是日更,隻是偶爾會延遲  叫商邵邵董或者大哥、邵哥都可以,做人設氛圍要花很多心血很多字,但毀掉隻需要一個不合适的外号……謝謝大家(風中淩亂臉  ·  Valeridge:創始人我家貓jio,以後牌子同理。  ·  粵語翻譯:  點解:為什麼,怎麼了  你講咩嘢:你說什麼?  你做咩:你幹嘛?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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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俊儀蹲在門口等應隐,直等到了半夜十一點多。見奔馳停下,她顧不上腿麻,一瘸一拐沖上去。  應隐卻是一個人從車裡下來的。俊儀往車裡探望:“商先生沒有送你回來?”  應隐回身,對車内司機道謝,邊往門前台階上走去。走至門前,仰頭望一輪明月。  今天風大,濃雲被吹散,月色遙遠但明亮。  俊儀作為生活助理,吃住都是和應隐一起的。她知道她喜歡泡澡,便提前去放熱水,嘩嘩水流中,她問:“今晚上商先生帶你去幹什麼了?”  “嗯……購物。”  “啊?”程俊儀瞪大眼睛:“他送你禮物?”  “不算,算他跟宋時璋的。”  俊儀倒吸一口冷氣:“他喜歡宋時璋?!”  應隐滿臉無語:“你還是洗洗睡吧。”  商邵送她的禮物如此之貴重,她卻一時沒有拿出來藏好,也沒有反複觀賞愛不釋手,而是就這樣扔在晚宴包中。直到泡完了澡,吹幹了頭發,她才束上睡袍,将那枚小巧的絲絨戒指盒托在掌心。  她托着,雙膝跪在柔軟的床上,膝下是高支埃及棉床單,泛着真絲般的光澤,草綠色的,如同春日陽光下湧着浪的長草甸。  俊儀推門進來時,正看到應隐的手掌托得與額心齊高,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枚小方盒子。  “這是什麼?”  “一個盒子。”  “我知道是個盒子,盒子裡是什麼?”  “一道月光。”  “誰送你的?”  “月亮。”  程俊儀走到窗邊,仰頭望望月亮:“今天不是滿月,等滿月時你再讓它送一遍。”  應隐翻身仰躺在床上,握着方盒的手貼在心口:“不會再有了。月滿則虧,我更喜歡這樣不圓滿。”  主從兩個文不對題地聊了半天,俊儀給她鋪床:“你好睡覺了,明天還要開車回平市。”  應隐問她:“熱搜下了嗎?”  她都懶得自己看。  “下了,麥安言找人放了你跟蔡貝貝一起笑的照片,你倆還對視了,挺真的,粉絲都去控評說你們惺惺相惜關系好得很,謠言不攻自破。”  應隐略安下心:“蔡貝貝沒有新動作?”  “她又不能真跳出來說你搶了她的女主。誰比誰高貴啊,她給導演生孩子,你好歹還什麼都沒給宋時璋呢。”  程俊儀說完,知道自己又講錯話,拍了自己嘴巴一下,繼而小心翼翼偷看應隐臉色。  應隐笑了笑:“你說得對,誰比誰高貴。不過有一點,方導這部片,要不是宋時璋硬要塞,麥安言硬要接,我又沒有接片的自主權,我是不會去拍的。方導送到我眼前,我也不要。”  “這是他老人家的收官之作,打磨十年呢。”俊儀一本正經。  “那又怎麼樣,中規中矩的商業片而已。他就是想臨退休弄個一鳴驚人,讓人認可他的商業能力。”  俊儀為她整理好了床鋪,撕開了一袋蒸汽眼罩:“拍完了,不聊他,睡覺。”  應隐滑進被子裡,摸出手機,遲疑片刻,給商邵發短信。  措辭十分克制:「商先生,向你道晚安。」  商邵在她放下手機前回了她:「晚安。」  俊儀斜眼看得明白,問:“你怎麼不加他微信?”  “那怎麼好打擾——”  俊儀點擊發送:“我申請好友了。”  “?”應隐從被窩裡蹭地一下坐直:“你幹什麼!他堂堂一個董事平時肯定很忙,微信裡都是重要公務,怎麼可能有空——”  俊儀再看一眼手機:“通過了。”  “……”  俊儀把手機遞給她看:“原來香港号碼也可以搜索到微信号的,商先生的微信名叫Leo,頭像是一抹鲸魚尾巴。”  應隐:“我長眼睛了。”  深藍的海底,搖曳而過的藍鲸尾,深邃,冷峻,溫柔,令人想起他的雙眼。  商邵通過了程俊儀的微信号,上面第一條内容是俊儀的自動招呼:「你好,我是應隐的助理,俊儀。」  商邵居然回她了:「你好」  兩個字,無端有纡尊降貴、令人受寵若驚的味道。  程俊儀單膝跪到床上,看着應隐在對話框裡輸入:「她今天晚上回來很開心,謝謝你。」  俊儀:“咦……我不會這麼說。”  “那你會說什麼?”  “我會說,是商先生送了一道月光給她嗎?”  原來她什麼都懂。  好險。應隐臉上燒起來,心想,幸好沒放任你聊,否則出賣個幹淨。她理直氣壯扣下手機:“借我玩會。”  但商邵除了回了她一個「不必客氣」外,就沒有再說話了。應隐不打擾他,點進朋友圈。  他轉發的多是金融科技資訊,隻偶爾會有一兩則私生活,比如雲,比如樹,比如風,比如海。  也許是覺得不會有人那麼有耐心,會在那麼多枯燥的資訊中一屏一屏地往下翻,因此商邵并沒有設置什麼半年可見、一年可見。  應隐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滑了多久,想睡覺的時候,看到一張照片。  是兩個人的背影,在明媚的花園裡。草坪遼闊一望無際,他打橫抱着誰,正邁步往前。  那個姑娘身材好嬌小啊,束着幹脆利落的馬尾,兩手緊緊圈着他的脖子,将臉埋進他懷裡。  不知道是誰拍的,拍的真好,雖然是背影,但能感覺到他在笑。  原來商先生也是愛過人的。  他愛人的時候,是這樣的。  總覺得想像不出他笑得很開心的模樣。這是自然,因為她沒見過他很開心的時候。  應隐鎖了屏,翻過身閉起眼睛。  商先生已經三十多歲,又是豪門貴胄,愛過一兩個人,交往過一兩個人,再正常不過。這有什麼。她也喜歡過人的。  她的湖裡被扔進了一顆石子,那顆石子直直地沉底,但留下的漣漪卻是很淡的。雖然漣漪很淡,但靜水之下,是石子下墜帶起的汩汩深流。  應隐等着湖面恢複平靜,好安穩入睡。  ·  程俊儀第二天一早來叫她,叫了三遍才把人從被子裡扒拉出來。  “再睡半小時。”她抱住枕頭閉着眼。  “不行啊,阿姨會罵我的!”  “不去了!”  “那我打電話告訴阿姨。”  應隐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,清醒了:“别!”  眼罩被她推上,外頭是大晴天,她眯眼打哈欠伸懶腰,眼底淡青色的一圈黑眼圈。  從甯市到平市的車程兩小時,程俊儀負責開,應隐負責打盹。到了地方,是一處别墅區,能看得出有些年頭,紅磚房,琉璃瓦,青石闆鋪滿了院子,縫裡滲出青苔。門口花盆裡漚着肥,一株雞蛋花的枝朵從院子裡斜逸出來。  應隐漁夫帽黑框鏡大口罩,蒙得嚴嚴實實,按門鈴時左顧右盼,俊儀給她望風,兩人像大白天做賊。  過了會兒,鐵門開了,出來一個富貴的婦人。  她的富貴是很淺顯易懂的,小香風的外套和牛仔褲,黑色打底衫上,珠圓玉潤的珍珠鍊子繞了三圈,再往上,香奈兒的的耳環一左一右别着,一頭淺棕色齊頸卷發,配着法式劉海。  程俊儀規矩問好:“阿姨。”  應隐走進去,抱她:“媽媽。”  應帆女士售樓小姐出身,在那個遍地是黃金的瘋狂地産年代,她是售樓部的美貌招牌,但她并不擅長花言巧語,唯有一雙大眼睛看着客人微笑。從香港澳門來内地炒房的客人,會沖她的笑多買一層樓,順便問問她:“應小姐今晚有沒有空?”  應帆女士懂得用美貌變現,但尚沒有做好用美貌立足後半輩子的準備,往往答沒空。  “遲到了一些,是不是早上貪睡?”她摘下應隐帽子,摸摸她頭發。  “剛殺青,還沒緩過來。”  家裡請了保姆,料理應帆的日常,應帆平時隻看看書養養花。别墅區也跳廣場舞,隻是聽着時髦,交誼舞,探戈,拉丁,應帆去了兩回,嫌嘈雜不體面,意興闌珊地放了舞伴幾回鴿子,也就沒人請她了。  從竈台裡飄出的雞湯清爽撲鼻,應隐沒吃早飯,讓阿姨給她先盛一碗墊墊肚子。  她倚門而站,碗燙,底下墊一張絲綢帕。應帆白她一眼,笑她沒儀态。  “昨天晚上問你熱搜的事,你也不理我。”  “我三天兩頭上熱搜,你三天兩頭問,我回得過來嗎?都是無所謂的小事,你白操心。”  “嗯,是三天兩頭跟那個宋先生上熱搜。”應帆話裡有話。  應隐倒了胃口,扭頭回餐廳,把碗擱下了。  “宋先生前段時間在平市看展,還約着來家裡吃了一頓飯。”  應隐猛地扭頭:“我怎麼不知道?”  “他來家裡做客,也要通知你?你跟他進展到哪一步,也沒有通知我啊。”  應隐一肚子火氣:“我說了我跟他隻是逢場作戲,連手都沒牽過!”  “你反應這麼大幹什麼?”應帆莫名其妙,“以前跟你提宋時璋,也沒見你反應這麼大。怎麼,吵架了?”  “我跟他不熟,沒有架好吵。”應隐面無表情。  “哎,他那天來,我帶他看你小時候住的房間,他聽得津津有味。”應帆自顧自地說。  “我小時候住棚戶!現在拆了蓋亞洲銀行了!你帶他去亞洲銀行大堂參觀去!”  應帆猝不及防她揭舊傷疤,臉色一愣,明明惶然心慌,偏偏卻更冰冷下來。  應隐早就有了心理準備,每次回家探親,親熱不了兩句就該夾槍帶棒地吵起來。她既覺得應帆可憐,又覺得自己殘忍,索性收拾起包,三兩步沖上樓梯,砰地一聲把門甩上了。  她的房間真漂亮。  琳琅滿目的書,粉色的洋娃娃,堆成小山的公仔,“我們小隐小時候親手勾的針織裙”,學跳舞時留下的影像,發髻梳得高高的,黑色練功服,腿拉成筆直。  但這并非她真正的房間。  作者有話說:  香港小報造謠中……  ·  邵哥是個真·不回頭看的男人,所以那條朋友圈真的是忘删了!甚至都忘記發過了  ·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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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她小時候真正讀度過的地方,在棚戶區,在城中村。  藍色的棚屋綿延連片,她每天從那裡穿過暗巷,繞過豬肉檔,走過漚着糜爛甜味的水果攤,去上舞蹈課。  應帆牽着她的手,身段優雅從容,下巴微擡,目光從不斜視,旁人看她,像看隻不合時宜的天鵝。 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一路随行。  “又帶她女兒上舞蹈課呢?”  “真舍得。”  “你懂什麼呀,這叫投資。”  “那是,人家跟我們不一樣,落難小姐。”  “噗,什麼小姐,哪個不要的二奶怕不是?”  那時候的大灣區,漂亮點的,在别人眼裡不是二奶,就是大佬的女人,棋牌室一桌麻将湊個搭子,能湊出三個情婦。  港澳的男人甚至都不必發達,隻需稍有點錢,就能在内地建立第二個家,生兒育女,每月往返。女人當了情婦,在親戚間不必遮掩,穿金戴銀,大大方方地說,我家香港那個,生不出兒子。  但應隐知道她媽媽不是。她是知道她父親的,生得很好,高大俊朗得能演TVB的武生,人也忠厚,唯一毛病,是貪杯三兩,酒品不好。  在全民掘金的年代,一個男人如果上進,忠厚便是品行,如果不上進,忠厚便隻是窩囊。  應帆很上進,男人很窩囊。  小時候,應隐并不很懂得母親的傲氣,她的傲氣是自欺欺人的,在這樣的弄堂巷子裡,一到夏天傍晚,滿地都是敞着肚皮剔牙線的男人,女人的化纖襯衫吸飽了汗臭味,她的傲氣、體面,都顯得多餘而倔強。  學舞蹈很苦,回家也要練功。同學們在大别墅大平層敞亮的客廳裡練,應帆需要幫她把餐桌椅挪走,練好了,再搬回來。  “你不屬于這裡,盈盈,把你帶到這裡,是媽媽沒本事,你要出去。”  其實應帆并不是一個沒本事的女人。賣樓那麼多年,她的提成豐厚,存在銀行裡一大筆。成婚後,才知道丈夫老家蓋房子欠着錢,給了,剩餘本金做服裝生意,賠了。  售樓處請應帆回去,但丈夫不希望美貌的她再抛頭露面——尤其是她身邊的同事都戴了金戒指,春風得意,正是挑男人的時候。  這個城市總在拆啊建的,有一回下了舞蹈課回來,哪處高樓拔地起,藍色玻璃樓體如此美麗。  應帆牽着她的手駐足,仰頭望了很久,輕輕聲:“你知道嗎,媽媽本來在這裡可以有一層樓的。”  “為什麼沒有了?”應隐問。  “如果有了,那就沒有你了呀。”應帆低頭沖她笑笑,溫暖掌心撫她的臉,薄繭比去年厚。  應隐很久以後才知道,有個富商拿着房産合同請應帆簽字,落字無悔,逆風改命。但應帆拒絕了。 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複她的心高氣傲,富商扭頭找了她的同事。近百萬的房子無償贈予,同事驚呼一聲,就這麼中了人生的彩票。  富商不算中意她,好了兩年放她自由,同事移民加拿大,找了小幾歲的白人男友,日子過得很富足。  “媽媽年輕時不知好歹。”  應帆偶爾會這麼跟她說。  應隐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的父親在哪裡。兩人的婚姻隻維持了八年,酗酒和窩囊讓他身材走形眼神渾濁,應帆隻當自己投資了一支失敗的股票,離婚搬家,幹脆利落。  八歲後,應隐沒再見過那個男人。也想念過兒時他下班後給她帶車仔面回來的日子,也羨慕過别人有父親庇佑,但應帆讓她不要軟弱天真。  ·  陶瓷炖鍋裡,雞湯被文火煨到了火候,應帆揭開玻璃蓋,用勺子撇了一撇浮末,問俊儀:“她最近過得不開心?”  “宋先生逼得她不開心。”  “她不滿意他哪裡呢?”  程俊儀看她繡滿金線的小香風外套:“阿姨,你的衣服好漂亮,我很滿意,可是我更鐘意自己這件。結婚還不是選衣服呢,怎麼能滿意就行了?要鐘意才行。”  應帆一邊笑一邊搖頭:“你這個話,我年輕時一定為你鼓掌。”  “你年輕時也選鐘意的,不選滿意的?”  “我選了鐘意的,現在覺得倒不如找滿意的。”應帆兩手在身後撐着流離台,面對俊儀倚站,身段還是很美。“我不想她再走彎路。你知道的,女兒總像年輕時的媽媽,女兒總在走媽媽的老路。”  “但是時代已經變了。”  “不管時代怎麼變,女人多有錢多有本事,對于一個女人來說,隻要她結婚,就隻存在上嫁或下嫁。也沒有平嫁,平嫁就是下嫁,下嫁就是扶貧咯。不結婚也行,可惜她在娛樂圈,是全中國最封建的地方,她這麼漂亮,沒人護她,周旋得她油盡燈枯。”  程俊儀冷不丁打了個寒顫。  她直覺應帆說的是不對的,但怎麼不對她卻辯駁不了。而應隐如何精疲力竭用盡全身智慧,她比誰都清楚。  最終隻能不服氣地說:“阿姨你三觀不正,不符合公司給你做的書香門第人設。”  “好笑,我怎麼不是書香門第了?”應帆白她一眼:“我六十四祖在清朝當大官的。”  她亦嗔亦怒半真半假,說完,跟俊儀相視笑起來,也沒注意到應隐在外面聽了半晌。  其實她也不恨應帆。在一個女人最美麗的年紀,應帆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帶她長大,打兩份工,母女兩個日子過得很緊湊。  應隐賺了錢後,第一次帶應帆去北京,應帆在天.an.門對面的廣場上坐了很久。  外婆病重晚期,心心念念想去北京。三千塊的團費倒出得起出,但旅遊團說,老人必須有人同行,那就是六千塊。應帆給不了,她還要給應隐交學費。  那天北京的風很大,春寒料峭,沙子太迷眼睛,應帆坐到了日落,代她母親看夠了天.an.門。  走之前說:“一個女兒最大的不孝順,就是嫁錯了人。”  應隐知道她不是說給她聽的,是說給自己聽的。  ·  飯菜端上桌,豐盛精緻,但氣氛沉悶,保姆不敢多話,擺了碗筷就回廚房吃自己的去了。她是應帆老家的遠房嬸嬸,按輩分應隐叫她小嬸姨,但其實隻有三十五歲,為人實誠木讷手腳勤快,讓應帆很省心。  “再好了,媽媽盼你殺青五個月,一回來就給我甩臉色。”應帆拉開椅子,軟和語氣,按着她坐下。  程俊儀這會兒有眼色了,“阿姨,我們喝點酒吧,她怕水腫,好久沒喝啦。”  趁俊儀去拿酒的功夫,應帆握握她的手,手指在她手背指骨摩挲着,低下頭來找她的表情:“不生媽媽氣了?”  應隐把臉撇開:“你這麼愛宋時璋,你自己嫁他去。”  應帆“啧”一聲,拖腔帶掉語重心長:“好了,他不打招呼登門做客,難道要我趕他走嗎?我得罪他,到頭來吃啞巴虧的不還是你?隐隐,你很風光,但你的風光是看天吃飯。粉絲影迷擡舉你,說難聽點,雷霆雨露俱是君恩,你當紅時,,你還誰都不敢得罪,那等你下來的那天呢?  你總要下來的,下得漂亮,才是本事。”  俊儀懷裡抱着兩小壇子酒,回來時,跟怒氣沖沖的應隐迎面碰上。  “姐?——哎!”  酒壇子差點碎了,被俊儀手忙腳亂撈住,另一壇到了應隐手裡。她頭也不回,程俊儀沒看到她紅紅的眼圈。  ·  商邵看見她發過來的短信時,蹙了蹙眉,略表懷疑人生。  應隐問:「喝酒嗎?」  誰大中午喝酒?  今天是周一,是商宇的“員工食堂日”,按例在這一天,他和所有高管都要去食堂用餐。  商宇實業廣闊,在全球有上萬名員工,一向重視基礎福利,所有食堂的餐飲服務都由绮逦酒店集團負責培訓管理,質量出品不輸星級。  勤德的總裁姓金,正一邊陪他排着隊,一邊展現出體恤員工的春風微笑,時不時寒暄下今天吃什麼,一扭頭,發現他的頂頭上司面無表情眉心微蹙。  ……演得不到位?  端着餐盤的員工經過隊伍末尾,一個個叫着“邵董好”,商邵點頭應着,敲字回複應隐:「沒有中午喝酒的習慣。」  過了會兒,應隐發了一條彩信,一隻開了封的酒壇子:「喝完了。」  商邵:“……”  雖說是雅緻小巧的小酒壇,但少說也有半斤。商邵不确定應隐的酒量,直接問她:「醉了嗎?」  應隐更直接:「嗯!」  會用感歎号,說明是真醉了。  商邵勾了勾唇,一時難以想象她喝醉的狀态。  有微信談公事,他切出去,回複了一下,再回來時,看到一則新的短信。  應隐:「商先生隻加我助理微信,卻不加我。」  她好像又在怪他。  她埋怨起人來無比自然,沒理也像擁有三分,埋怨的語氣卻是很輕的,不是真的怪你,而是某種嬌嗔的控訴,控訴你讓她受了委屈。  商邵倒不覺得微信和短信有什麼區别,左右都是即時通訊工具。但沉默一秒,他還是在賬号搜索裡輸入了應隐的手機号。  彈出來賬号:隐隐今天不上班。  頭像是個比耶,不知道為什麼,商邵一眼認出來那是她自己的手。  發送了好友申請,卻沒被立刻通過。  講道理,他連給别人名片都是由康叔代勞,加好友這種事,向來隻有别人等他,而沒有他申請别人。  金總又在松快氣氛,商邵收回心神,大發慈悲對他颔首笑了一下。隻是他笑意不達眼底,眸色深沉,莫名加劇了他身上的低氣壓。  其他人:“……”  要不别笑了…  -  綠意盎然的院子石階上,應隐抱着酒壇,被初冬的太陽一曬,幾乎要睡着。身子歪了一下,她才驚醒過來。  短信界面一如剛才,商邵沒回他。  其實沒什麼可委屈的,但她這一上午平白受了太多指責和勸說,情緒早就淹沒心口,被酒一釀,酸澀直沖鼻腔,忍不住掉起眼淚。  眼淚落花屏幕,被雞蛋花樹下的碎陽光一曬,直晃人眼。  想問他,商先生做咩不回我?  删了。  商先生你忙。  不妥。  不加微信算了,反正我也不想加。  太失禮了!  她一行字打打删删,過了會兒,眼淚花花的屏幕上出現一行新字:「應小姐是睡着了,所以才一直沒通過?」  應隐止住眼淚,腮上挂滿眼淚,帶着鼻音疑惑地“嗯?”了一聲。  風吹花落,栾樹的紅花撲簌簌落了她一身,她也沒察覺。  ·  排隊等餐的隊伍實在太長,金總和其他高層都已經在心裡打擺,怕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少東家耐心告罄。  吃飯時心情不好,下午的彙報恐怕遭殃。  “今天人有點多,可能因為知道邵董你要過來。”金總解釋。  商邵目光也未擡:“無妨。”  金總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想瞄一眼他屏幕的沖動。  聊工作?太久了,不是他那種言簡意赅的風格。如果交流内容超過十句一百字,他會選擇直接電話。  聊私事?但又為什麼眉頭輕蹙,好像被為難到的模樣?  商邵确實有被為難到,因為應隐通過好友後,發了一條語音。  邵董高高在上養尊處優人生第一間辦公室就在中環天際線頂端——  從沒有人,敢給他發語音。  沉默一息,他纡尊降貴,決定浪費人生中寶貴的十秒去聽一聽。  手機貼面,應隐的聲音就響在他耳畔:“商先生,向你道午安。”  她的聲線清麗,但底下微微沉了一層音色,動聽且耐聽。但商邵此時此刻隻關注到另一點。  頓了一頓,他直接撥出電話:“怎麼哭了?”  沒避着人,一旁金總和其他随行高管側目而視。  搞不懂。  問女人,太冷峻。問家人,太冷淡。問朋友,太鄭重其事。  搞不懂。  應隐一邊接着他的電話,一邊不自覺将外套拉鍊拉到頂。攥着銀色拉片的手指很用力,指骨泛青。  她在這一刻不知道自己醉沒醉,隻知道自己的呼吸放輕,聽到他聲音那一刻,甜米酒的酣熱湧上臉頰,讓她眼底一片滾燙。  “商先生怎麼知道?”她屏了呼吸。  商邵輕描淡寫:“耳朵還沒聾。”  “好厲害。”  “……”  商邵确定她醉得不輕,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:“心情不好?”  應隐被戳穿心事,鼻音很重地“嗯”了一聲。  商邵的一聲哼笑若有似無:“倒是比清醒的時候誠實。”  應隐聽不出他的嘲諷,沒頭沒尾地問:“商先生可以抱得起幾斤的女孩子?”  商邵被她問得一怔,實在理不順她的腦回路。  腦中不是沒有浮起影像的,但那隻是很模糊而轉瞬即逝的一幀。  他定了定神,沒有正面回答她,而是不動聲色地避開:“你醉了,應該去睡一覺。”  “商先生,我有沒有告訴過你,我很會跳舞?”她話題更跳。  終于排到窗口,一衆高層都請他先,商邵掌着手機,另一手擡起,無聲而散漫地輕揮了揮,請他們先去,自己則退到一旁。  “沒有。”  “上一次,陪你跳舞的那個女孩子,你還記得嗎?她說你教了她兩支舞。”  “不記得。”商邵淡漠地回。  “她叫阮曳,是我公司的後輩。”  “怎麼,你要介紹給我?”  高管們取了餐,魚貫從他身邊離開,臉上都是笑容,心裡都是費解。  他們的邵董一臉淡漠,看上去意興闌珊,但他願意浪費時間閑聊,本身就是一種溫柔。  應隐抿了下唇,“如果商先生需要的話,也可以。”  應隐沒等到下文,隻等到了一聲忙音。  電話挂了。 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,她又惹他不爽了?  果然是太子爺,近千萬的戒指說送就送,不爽的電話想挂就挂。  風吹啊吹,栾樹花落啊落,她伸出手去,接住一朵兩朵三朵,攤在膝頭,撚她們蜷曲的花瓣。  這是短暫的一分鐘,但卻漫長得足夠栾樹花落盡。  一分鐘後,她再度接到了商邵的電話。  “對不起,剛剛不小心碰斷。”  商邵很紳士地解釋,一手端着餐盤,一手拿手機,幾步路走得從容,但滿食堂的員工都在看他。  “以及…”他漫不經心地停頓。此刻身邊沒人,他低沉念她:“應小姐。”  “嗯?”應隐屈膝抱着,等他下文。  “我中意的人,我自己會主動去認識。”  作者有話說:  防杠聲明:文中任何角色三觀言論不代表作者本人。  應帆女士的見聞和人生際遇那段算是還原時代片段(不是指全貌,隻是确實有這樣的情況)。時代滾滾洪流下女性無論做哪種選擇都算不上赢家,大家都是受害者。感謝進步與獨立思潮。  在一切能杠盡杠而以上沒有解釋到的範圍,我都誠懇地說一句:絕對沒有你想的那個意思!  ·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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