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(第1頁)

章  喝醉了總是嗜睡。  應隐一覺睡昏了頭,聽到窗外鳥鳴聲脆,才恍惚睜開了雙眼。  應帆釀的甜酒會給她一種很舒服的醉法,醒後并不會頭疼,她隻覺得睡了酣暢甜美的一覺,一摸手機,四點半。  程俊儀大概是聽到了她坐起身的動靜,敲敲門,得到應允後推門進來。  “喝茶嗎?阿姨剛泡了壺紅茶,讓我把你叫起來呢。”  “我什麼時候睡的?”應隐揉臉,接過俊儀遞過來的茶。  倒不是紅茶,是應帆提前一晚做的冷泡烏龍,裡面切了鮮果,應隐喝慣了的,去水腫醒神。  “不知道,找你時你就已經睡了,”俊儀幫她把紗簾拉開,窗戶推滿,“歪在台階上,我都怕你凍到……”  她這邊話音沒落,猝不及防聽到身後聽到一聲“噗——”,回頭一看,應隐一口茶全噴到了被單上。  俊儀:“……”  應隐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拿着手機,滿眼驚恐一臉茫然:  “我幹了什麼?我怎麼會有他微信?!……等等!我怎麼還給他發語音了?!”  俊儀遲疑地問:“……誰?”  她沒顧得上回她,一臉視死如歸地點開語音,再将手機戰戰兢兢貼近耳朵。  一聲帶有醉意的、撒嬌的“商先生,向你道午安”——  手機随着尖叫呈抛物線飛出,落在了呆滞住的俊儀手中。  應隐緊緊揪住被子蜷起雙膝,臉咚的一聲埋了進去:“嗚……”  俊儀張張唇眨眨眼:“我去找你的時候,你的電話還沒斷呢,商先生就在那頭。”  “what?”應隐猛然擡起臉,一臉不敢置信:“你說什麼?我,跟他,打電話?!”  “啊。”俊儀點點頭:“我看你睡了,就跟商先生說你睡着了,商先生說他知道,說你剛睡不久。”  眼珠子瞪到圓得不能再圓,應隐隐約捕捉到一個可能,臉色一白,又是一紅:“我、我、我……我不會打呼了吧!”  這回俊儀終于拯救了她:“沒有,不過你頭發上掉了好多花,我拍了照,發了朋友圈,商先生看到了。”  “你怎麼知道他看到了?”  俊儀一本正經:“他點了贊。”  應隐哀号一聲,一腦袋栽在了被子上,一聲也吭不出了,隻知道錘床。  “早就說了,你酒量又沒多少,還是少喝為妙,我是沒想到,你喝完酒居然敢找他。”程俊儀完全沒安撫她,給她刨了個坑,埋了進去,順便還用鐵鍬拍了拍土:“你完啦,萬一他封殺你。”  應隐吸吸鼻子,上刀山下火海的覺悟,手一攤:“拿來!”  俊儀把手機躺到她掌心。  應隐先翻進朋友圈,看了下俊儀拍的照。俊儀拍照的審美是很好的,雖然構圖古怪,但有出其不意的美。  畫面中,應隐伏在長了青苔的石階上,枕着臂彎,隻露出很微末的側臉。長長的卷發上零星落了栾樹的粉花,光斑細碎,翠葉潑金。  這是俊儀的工作号,能看到的都是圈内人,多半是公司藝人和一些平台的商務、制片、經紀。  點贊的有幾百個,應隐也不知道,自己是怎麼在眼花缭亂中,一眼看到商邵的那抹深海藍的。  幸好不醜。  應隐放下第一層心,深深地呼吸幾次,做好心理準備,繼而撥出商邵的電話。  這是周一下午,商邵當然在開會。瞥見來電顯示,他面無表情,修長食指按了下手機側的電源鍵,将電話挂斷。  過了幾秒,他終究還是拿起手機,在微信裡回複:「五點以後。」  現在是四點三十二分,應隐掐着指頭過,體會到了什麼叫度日如年。  “茶都苦了!”應帆在院子裡喊。  “還喝茶,”應隐來回走動,兩手絞緊抵着心口:“我都快吐了。”  俊儀火上澆油:“你再想想你還有什麼地方招惹了他呢。”  “對對對。”應隐點點手指:“我還沒看短信,我看看短信裡——嗚!”她膝蓋一軟跪到床邊:“我請他喝酒,我大中午的請他喝酒,怪他不加我微信不然就可以在視頻裡跟他雲約酒,我還跟他說——cheers……”  俊儀:“……”  “他會不會覺得我是瘋子?”  俊儀:“他會覺得你無所事事,不思進取,喜怒不定,精神分裂,膽大包天,跟昨晚的窈窕淑女判若兩人。”  應隐跪趴在床邊心灰意冷:“謝謝你,成語詞典。”  手機震動,她接起,半死不活有氣無力:“哪位……”  “沒睡醒?”  應隐心髒一緊,在床邊條件反射就是一個立正站好:“商先生……”  俊儀看了眼時間,提前了八分鐘。她靈光上線,懂事地推開門走了。  應隐轉身到窗邊:“還沒到五點。”  聲音很輕很低,手指不自覺摩挲着擎着手機那手的腕心。  商邵當然知道還沒到五點。  會議提前結束,他一時也沒什麼十萬火急的事,便一個人留在會議室裡,将這通允諾出去的電話先打了。  勤德的樓是甯市CBD的地标之一,擁有一線江景,過百平的大會議室内,商邵站在明亮的落地窗邊,一邊看着不遠處的西江,一邊在唇邊咬上一支煙。  他這邊白色觀景遊輪遊弋而過,應隐那邊鳥鳴聲落,聽到了一聲火機滑動砂輪的摩擦聲。  商邵點燃了煙,吸了一口,問應隐:“酒醒了?”  “嗯。”應隐順着他的話解釋:“商先生,對不起,我白天打擾你了。”  她這會兒又端莊起來了。  商邵看了眼為時不晚的天色,笑了一聲:“白天?你是指哪一次?中午,還是現在?”  應隐:“……”  商邵撣了撣煙灰,垂目道:“哪一次都不算打擾。”  雖然他的語氣很淡,但應隐卻覺得心髒一緊,一陣陌生的感覺攫取了她,讓她覺得腳心發空。  一直沒聽到她聲音,商邵淡淡提醒她:“我的下屬很快會來找我,你一直不說話的話,我就當你沒事了。”  “有事有事。”應隐趕快說:“我白天喝多了,在你面前失态,真的很對不起。不知道我有沒有冒犯到商先生……”  “給我發語音,讓我等了五分鐘才通過好友申請,跟我聊電話睡着。”  應隐緊閉上眼,一臉慘不忍睹悔不當初。  商邵大約能猜到她的表情,漫不經心地問:“不是讓你不必怕我?”  “商先生位高權重,怕得罪你是本能,敬重你也是本能。”  “敬重。”商邵重複了這兩個字,垂首籲了一口煙,“我不需要你給我這個。”  “那我能給你什麼?”應隐不自覺問。  直到商邵輕笑了一聲,她才覺到不妥。  她明明不是那個意思……  “應小姐,沒有男人會在你這種問法裡不想入非非。”  電話一端的呼吸忽地一輕,是應隐不自覺屏住了呼吸,捏着手機的指骨泛起青白。  她的腕心一陣一陣地發麻。  都已經這樣了,她卻還鬼使神差地、不怕死地問:“那商先生呢?”  商邵指尖夾着煙,煙霧缭繞彌漫,模糊了他的臉。  再開口,還是那副淡而聽不出情緒的語氣。  “我現在就在浮想聯翩。”  “我不信。”  商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:“為什麼不信?”  “你不是那樣的人。”  會議室門被敲響,下屬果然來找他了。  商邵将未抽完的半支煙順手撚滅,最終說:“應小姐,别把我想得太好。”  ·  應隐在家裡住了兩晚,為免母女兩個兩看相厭越聊越嫌,第三天一早,她就明智地收拾行李利落滾蛋了。  車子駛回坡道,轉過拐角,程俊儀“咦”一聲,“誰的車子?擋道了。”  一台高大的黑色SUV停在路口,正巧堵住了俊儀開進家門口的路。她鳴了兩聲喇叭,對方沒反應,她隻好下車,有禮貌地敲敲車窗。  玄色窗子降下,俊儀愣住,幹巴巴叫他:“宋總。”  宋時璋坐車内吸煙,居高臨下地看了眼程俊儀:“回來了?”  好尋常的寒暄,俊儀腦子一時沒了轉速,“啊”了一聲,“你找我姐嗎?”  “先開門吧。”  俊儀小跑回車内,應隐剛一覺轉醒,聽到她說:“宋時璋怎麼來這兒了?肯定從公司那兒知道的。”  電動院門緩緩開啟,前面那台SUV駛入,俊儀打轉方向盤,慢騰騰地跟在身後。  應隐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宋時璋的車尾,半晌,卸了心氣,恹恹地說:“算了,你給他打電話,讓他戴口罩。”  俊儀一邊把車停穩,一邊在電話裡跟宋時璋這樣講,對面“嗯”了一聲。過了一會,他從車上下來時,不僅蒙了口罩,還戴着棒球帽,穿着上也很平易近人,如果站在應隐身邊,别人會以為是保镖。  “宋總今天這麼配合?”俊儀嘀嘀咕咕:“他還是挺講排場的,今天好低調。”  宋時璋到了車邊,看到車裡套着頸枕、蒙着口罩、披散着頭發的應隐,一時間笑了一聲:“你這算是全副武裝,還是自暴自棄?”  但這确實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生活化的應隐。這個女人每次出現時,無不是盛裝打扮,即使素顔,也是幹淨清麗的。  “我不知道宋先生是不是又安排了什麼人來拍什麼照片。”應隐淡淡地說:“車子是新的,房子也是新的,要是曝光了,我隻能懷疑,是不是宋先生給狗仔扔了骨頭。”  “你為了有個清淨的地方,每次收工,都要先開車去市内公寓演一遍障眼法,再換一輛車開到這裡。這麼不厭其煩,我怎麼敢?”  “宋先生沒什麼不敢的。”應隐客氣地說,重振心神,擡起臉對他笑了笑,露出宋時璋熟悉的柔順的一面。  她還是争不過他,拼盡全力千嬌百媚周旋,也不過堪堪自保。  如果宋時璋真要她,怎麼辦?這個問題她尚有勇氣血濺當場,第二個問題卻難了——  如果宋時璋沒要到她,一心要毀了她,怎麼辦?  陽光曬在擋風玻璃上,花綠的光影,車内很熱,應隐蓦地打了個寒顫。  宋時璋的傳媒集團随便設置一個議題,作為明星和作為女人的應隐,就會同時死亡。  應隐的腦海裡随便轉出一個比如:“宋時璋婚變疑似因應隐插足”。  一個被指認為小三的女人,無法自證清白。她是沒有辦法血濺當場的,因為那種毀滅,是一種悄無聲息、卻又如海嘯傾覆般的毀滅,天翻地覆,不留生路。  宋時璋把她看得很透。她的通透、堅韌、驕傲,都讓她的恐懼變得很美麗,讓她的僞裝周旋很有戲劇性。  他看她,就像在看一個八音盒裡的娃娃。不停地微笑、旋轉,即使心裡在哭,也要笑。他承認,沒有什麼比應隐這樣的女人,被永世凝固到玻璃櫥窗裡更令他愉悅。  “你還在怕我。”他垂眸注視着她,隐約的探究:“為什麼?他既然要護你,你應該什麼都不用怕。”  應隐的睫毛輕顫了下,從剛剛的心悸中回過神來:“誰?”  宋時璋這一次沒看穿她的茫然是真是假。他沒回答,拉開駕駛座的門:“我帶你去見一位朋友。”  車子引擎再度發動,他才說:“你不用緊張,我不想惹商邵。”  應隐怔了一下,語氣不自然地冷了下來: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。我跟商先生隻是一面之緣。”  宋時璋笑了一笑,心裡了然。她果然什麼都不知道。  車子開了半小時,到了坐山望海的一片别墅群中,一個美麗的女人接待了她們。  她真的可以稱得上是美麗,舉手投足賞心悅目,身段極美,雙眼含情脈脈的,很溫柔地注視着與她講話的人。見到應隐這樣的大明星,倒也沒什麼訝然,可見往來中多有名流。  應隐不知道宋時璋帶她來到底是幹什麼。他們隻是坐着喝喝茶,聊聊天,講講電影與趣事,至多不過半小時,就走了。  山道間的柏油路是新修的,車子在花影樹影間滑下,車内靜谧無聲。  “她是我朋友的一個情婦,養在外面十幾年,前兩年剛散。清靜了幾個月,被我另一個朋友接着養了,那個朋友六十八歲,挺能耐的,讓她懷了,不過還是沒方導厲害,質量不行,一個多月胎停了。”  宋時璋點了一支煙,降下點車窗,海邊山林中有清爽的風湧入。  “她這個别墅市值六千多萬,她當一輩子的情婦也買不起。家裡四個傭人伺候她,連馬桶都要每天用棉簽清理,一日三餐吃的用的,市面上見不到,做醫美倒是她最小的一筆開資。有一回閑聊,她跟我算過,一個月的生活費差不多是八九十萬,不算購物。”  “她眼光很挑,一個月随便刷個一百多萬是很正常的。是不是聽上去覺得很多?一年也就一千多萬,對于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,這輩子可能都沒見過一千萬,但對于另外的百分之一,一年一千萬消費,算節儉。應隐,你算是見過世面的,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,你應該很清楚。”  應隐莫名覺得齒冷。  她面無表情地問:“宋先生想說什麼?”  宋時璋一手搭着窗沿,撣撣煙灰:“人一旦習慣了哪種生活,就不容易出來了。她過着這種生活十幾年,你讓她拿着自己的錢,住個千八百萬的小别墅,養兩個傭人,一年買個一百多萬的Chanel,交往個什麼體院男生,或者小偶像,别說過不慣,店裡碰見,以前的朋友們清場待遇,她隻能在外面等。街上碰到,她連頭都擡不起來。”  應隐看也不看他:“那是她的選擇,人各有志,宋先生不必教育我。”  宋時璋沉心靜氣,為她的忤逆和倔強笑了笑:“陷在泥坑裡的人覺得泥坑裡很舒服,躺在雲層的人,覺得雲上很舒适,隻有中間那一部份人,不上不下,向上爬,很辛苦,向下沉,不甘心。我白手起家,從中間爬到上面,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商邵,我惹不起,但我想告訴你——”  他回眸瞥了應隐一眼,那一眼是看穿了、冰冷的一眼:“人不下賤也能活。”  “宋先生!”應隐沉冷一聲,反複深呼吸,克制着氣息裡的顫抖,斬釘截鐵地說:“我說了,我跟商先生沒有任何關系。”  “他把你扔了的那枚戒指派人帶回給我了,留給我一句話,戒指物歸原主,人他要了。”宋時璋勾了勾唇,“你不知道這件事,你懂什麼意思?你想養一隻蝴蝶的時候,你也不用過問那隻蝴蝶的意思。一隻漂亮纖細的玩物,捏捏翅膀就半死不活的。”  “商先生不會。”應隐倔強地說,太陽光底下,臉色難看的白:“他不告訴我,是因為他覺得這是舉手之勞,是因為他不想讓我為難,讓我感激他。”  宋時璋蓦然笑了起來,煙灰撲簌簌地落:“應隐,我真是看錯了你。我不該帶你來見這個的,她好歹是個聰明人,知道該要什麼不該要什麼。我該帶你去見另一個,她動心,喜歡,愛,隻要人,不要錢,但我朋友覺得她是演的。”  大概是覺得有意思,宋時璋越笑越厲害:“你知道嗎,他覺得她裝清純,其實是打着扶正上位的算盤,所以他現在連人帶錢躲得幹幹淨淨。”  應隐安安靜靜地聽完。  她不是聽不出他的諷刺他的暗示他嘲笑她的異想天開。  “宋時璋。”她毫無情緒地叫他,“我再說一次,我跟商先生,隻是一面之緣。”  宋時璋斂了笑,輕踩刹車,将車在路邊停下。  他在這一刻無比認真:“你願意跟我,我們明天就去領證,你想公開公開,想隐婚隐婚,财産不必婚前公證,從此以後在娛樂圈,誰都不能把你怎麼樣。”  應隐連思考都未思考,隻冷冰冰地、木然地問:“要是我不願意呢?”  “那就祝你的情婦之路暢通無阻。”  “他不會。”  宋時璋的笑深沉冰冷,但已經帶着勝券在握的意味,刺眼而殘忍。  他一字一句地說:“他會。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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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程俊儀剛給自己煮了一碗面,

端到靠窗的胡桃木吧台邊,還沒吃兩口,瞥見車子回來了。  擡腕看了眼小巧精緻女士表,

來回才兩個小時不到,大大出乎她的意料。  俊儀一口面含在嘴裡,

一邊細嚼慢咽,一邊透過窗戶,看着兩人一左一右從車上下來。  道别是很尋常的,她隻看到應隐對宋時璋略略颔了颔首,宋時璋也就是勾了勾唇,

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多說,

便分道揚镳了。  過了會兒,SUV的引擎在院内響起,輪胎滑過花磚路面,摩擦聲順着坡道遠去。  俊儀一把扔下筷子,跑去接應隐:“宋時璋帶你吃飯了嗎?我做了番茄雞蛋面……”  聲音戛然而止。  應隐在玄關的換鞋凳上坐着,正中午的陽光升得很高,

短短的斜角照不穿門廊,

應隐便一半沐浴在強烈的光照下,一半隐沒在陰涼的影中。  “你怎麼了?他欺負你了?”俊儀的腳步放輕放緩。  應隐像被她的聲音驚醒,

擡起臉來笑了一笑:“沒有啊。”她語氣很振作,

一種若無其事的振作:“好困,又餓又困,宋時璋摳死了,飯也不請我吃,

喝了一肚子茶水。”  “咦,

”程俊儀發出嫌棄語氣:“他可真無聊。”  “是啊,

他可真無聊。”應隐一邊說,一邊換上居家拖鞋。  她說話的時候才有笑容,不說話的時候,臉上就沒有表情,目光沉墜着發呆。  “那你想吃什麼?我給你做。”俊儀沒發現她的低落,撸起袖子。  “我想先睡一覺。下午開始工作了,你聯系下莊缇文,問問她考慮得怎麼樣,然後把時尚大典和星鑽之夜的策劃打印出來給我,剩餘的時間,我要琢磨栗山老師的試鏡,就不用打擾我了。”  俊儀亦步亦趨地跟着她的腳步,一邊聽一邊點頭:“可是你才休息了四天啊。”  應隐回眸笑了笑:“俊儀,還是工作牢靠。”  俊儀還惦記着回去吃面,便沒跟上去。應隐一個人上了樓,趴到床上閉起眼睛,臉枕在纖細的臂彎中。  半開的窗戶中,風送入花香鳥鳴,聽着讓人心神甯靜。  應隐靜了一會兒,從枕頭底下摸出墨黑色的絲絨首飾盒。啪的一下,機括彈開,那枚近千萬的戒指鑲嵌其中,流光溢彩,熠熠生輝。  她忽然什麼都懂了,為什麼不還她戒指,而買了一枚新的、價格更高昂的送給她。因為他要她斬斷前緣,幹幹淨淨。  什麼“戒指物歸原主,人他要了”,像某種征用,征用一件瞧得上眼願意把玩的物件。  還挺符合他們那種人做話做事的風格的,應隐幽默地想。  應隐一骨碌從床上爬坐起來,将戒指套進纖長的無名指,繼而舉起手,伸開五指,迎着光反複觀賞。  這不是月光,這隻是一枚戒指,沒什麼好收藏的,該戴着招搖過市,吃喝拉撒。  她戴着戒指睡了一覺,被莊缇文的電話吵醒。  “應小姐,我接受你的offer,請問什麼時候可以上班?”莊缇文開門見山地問。  “你家人和公司都已經處理好了?”  莊缇文在電話那端笑笑:“是的,我已經跟陳總辦妥離職手續了。”  本來一個小小的公關專員,既不可能挂在董事辦的人事架構下,辭職也不可能受到陳又涵的關照。但應隐沒有職場經驗,不太了解這種集團大公司的人事框架,因此完全沒有生疑。  陳又涵聽說她舍了董事辦,去給明星當助理,也是有點啼笑皆非:“你怎麼說服你爸爸的?”  莊缇文歪了下腦袋:“反正不感興趣了就随時回來咯。”  “你又不是商明寶,平時精打細算的小姑娘,讓你心血來潮一回也難。”  商明寶是商家最小的千金,大概是這個宇宙裡最快樂的人,無憂無慮,一心隐姓埋名式地追星打榜,拿莊缇文跟她比,多少有些跨物種。  “我隻是覺得她的offer很有意思,我感興趣。”  莊缇文回着,兩手撐在辦公桌上,邊看陳又涵簽批她的離職流程,一邊說:“而且我爸那個人你也知道,什麼事都聽商邵哥哥的。”  “你爸還去問過商邵?”陳又涵擡眸:“他怎麼說?”  “沒說什麼,就是說‘可以’。”  陳又涵流露出一絲悠然興味,但什麼也沒說,隻是笑了笑,閑聊似地問:“那天宴會,聽說你還幫她攔了回宋時璋?”  “她讓我保護她的麼,”莊缇文憶起這件事:“剛好宋時璋要房卡,我就攔了。好險,他根本不把我當回事,我很努力才攔住的。”  陳又涵點點頭:“你原來在我這邊,做事随心所欲無所謂,現在是給别人當助理,記得收斂低調,凡事從你老闆的角度考慮,别幫她得罪人。”  “哇哦。”莊缇文歪頭笑笑,“你說的話跟商邵哥哥一模一樣。”  “不一樣,”陳又涵勾起笑,“我是在教你做事,他是在警告你别給另一個人添麻煩。”  “嗯?”莊缇文沒消化,但陳又涵高深莫測,不跟她講了。  愛馬仕黑金用來當公文包尺寸正好,莊缇文一手提着,走得大步流星步步生風。穿過GC的大辦公室,在進電梯前,她跟應隐說:“共事愉快,應小姐。”  ·  莊缇文第二天登門入職時,應隐正在天台跟程俊儀對戲。  她綁着蓬蓬的丸子頭,oversize的大衛衣,寬松的奶白色運動褲,看着像個小姑娘。見人來了,她收了工卷起劇本,将莊缇文上下看一遍。  白襯衫,鉛筆裙,五厘米的标準黑色高跟鞋。應隐擰開水瓶喝了一口,笑道:“不用這麼職業,想穿什麼就穿什麼。我們有時候行程趕,或者上通告,要站好久,穿高跟鞋受罪。”  莊缇文點點頭:“好。”  “我空的時候會住這邊,忙不過來時,就住市中心公寓。你房子租在哪兒?”  莊缇文早有預備:“大學城那邊,租金比較便宜。”  “通勤很遠吧?”應隐對公共交通不太熟悉。  莊缇文準備周全不慌不忙:“三十六站地鐵,兩條線,一個小時五十五分鐘,還可以。”  “太遠了!”應隐震撼于她的忍耐力:“你還是跟我們一起住吧。”  莊缇文:“……”  “我的工作颠三倒四,你住過來更方便。雖然名義上是助理,但我沒有執行經紀,所以你幹的其實是經紀人的活。”應隐耐心中透着随意:“先試試看,如果不适應,我們再調整。”  莊缇文雖然是香港人,但家人給她在甯市這邊買了三百多平的大平層,市中心頂級公寓,是回家就能泡上澡、不管天氣如何室内始終能精準保持濕度53%的全智能遠程家居系統,以及,二十四小時貼身管家服務。  她笑容僵硬嘴角抽動,已經開始後悔了。  事情敲定,程俊儀熱情地帶她去房間:“你看,是不是很大?我跟你說,這個床超級舒服的!”  莊缇文看了一眼,沒有獨立浴缸。她的泡澡生活結束了,以後要過上兢兢業業裝窮,休假時開六星級頂套報複性消費的生活了!  程俊儀一走,她趴到床上發微信控訴商邵:「都怪你,我好好的房子沒了,要跟人過群居生活。」  繁華林立的玻璃大樓間,邁巴赫平穩疾駛而過,留下一道優雅的黑色影像。  坐在後座的商邵,一通電話正好講到了尾聲。  “甯市這邊有聯系,但我暫時沒空去見。”他笑了笑,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:“别操心我,有空還是關心一下陸陸在喜馬拉雅那邊有沒有高反。”  對面不知道說了句什麼,商邵思索了片刻:“聯姻的事暫時不考慮。”他勾了勾唇,語氣很淡:“你告訴商檠業,到甯市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,幹涉我的婚事,免談。”  林存康忍不住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。  這兩年來,父子關系急劇惡化,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人,已經遠沒有了最初的溫柔溫和。  挂了電話,車裡明顯低氣壓。商邵閉上眼,微蹙的眉心壓着煩躁。  “夫人其實也難做,她幫你物色的姑娘,品性樣貌家世都不會有錯的。”林存康勸道,“不如抽時間見見?”  商邵抽出一支煙,搭着中控的手揉了揉太陽穴,閉着眼時,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淡青的陰影。  他實在是累極倦極,抽了一陣煙後,才說:“你知道我有沒有時間。”  康叔自然比誰都知道他的忙,團隊、合作、開發、市場,所有都是新的,都需要磨合,反複地開會、敲定又推翻,一江之隔,兩地的辦事風格截然迥異,極大地擡高了溝通成本。加上初來乍到,有太多的人和事,隻有他這個級别的才能對談,于是整日不是在高爾夫球場,就是在飯局酒會,左右都是應酬。  林存康笑笑,調侃:“吃頓晚飯的功夫,再不濟,喝杯下午茶也是可以的。你跟那個應小姐一頓飯吃了七個小時,那時候怎麼有空?”  他雖然名義上是管家,其實更是長輩和家人,商邵自十歲後去英國留學,就是他陪在身邊照顧一切,兩人感情親厚,沒什麼不能聊的。  商邵一支煙抽了近半,聞言,在一片焦頭爛額中,無聲地勾了勾唇。  他點開手機,剛好看到莊缇文發過來的微信。  表妹都如此控訴了,他卻完全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,隻問:「她怎麼樣?」  莊缇文回得牛頭不對馬嘴:「人挺好的,很平易近人。」  商邵打了一行字:「沒問你這個」,想想又删了。  他同意莊缇文去給應隐當助理,其實隻是看出了缇文自己躍躍欲試,加上應隐确實需要這樣一個人。  把聰明人留在身邊是很危險的,前提是要值得信任。對于應隐那些未知的備選者來說,缇文的可信度勝過一切。  但商邵并沒打算讓缇文知道他和應隐的這一點交往。  他點開應隐的微信,看到她的微信名已經改成了。  “跟應小姐吃飯是什麼時候?”  康叔冷不丁聽到他問。  “五天前。”  商邵不置可否,隻是搭在腿間的手指輕點了點,眉心蹙着,似乎不悅。  算一算,兩人上一次有聯絡也已經是四天前。自從那次醉酒以後,應隐就沒再找過他。  應隐打算從此以後都不找他,就當她不知好歹,受了他的恩惠裝傻,生命裡永永遠遠承了他的情,欠了他的義。  她這幾天都在磨栗山的一部獻禮片,邀請她飾演的角色,是一位著名革命者。試戲片段有兩段,一段是登高演講,五百多字的台詞半文半白,難度很大。另一段是在鄉下隐姓埋名躲避追捕時,寫信給丈夫,要求念出獨白。  莊缇文跟俊儀交接了工作,要跟商務,還要與新合作的造型室對接下個月兩場活動的着裝品牌,同時雜志那邊也在預約明年開季封的拍攝企劃檔期。  她沒做過這樣散漫的工作,每天就是搬着筆記本到天台上曬太陽,偶爾擡頭聽一聽應隐試戲,心裡也會刮過一陣閃電般的觸動。  原來精巧如花瓶般的她,演戲的時候,身體裡的能量竟如山洪般。  吃飯也是一起吃的,由俊儀一手準備。缇文發現她手藝很不錯,以往她下了班,都是叫的酒店送餐,吃慣了毫無靈魂的酒店餐飲,味蕾徹底被俊儀喚起對煙火氣的渴望。  應隐吃飯也喜歡擺在院子裡,有時候花會落進盤子裡。陽光很盛,缇文不是第一次被她那枚戒指晃到眼睛。  她對這枚戒指的不珍惜程度,幾乎讓缇文以為這是假的。  但她不可能看走眼,這是貨真價實的藍寶石,一克拉的鑽石在旁邊襯得如小砂礫。  這刷新了缇文對内地影星賺錢程度的想象。因為她知道,别說她了,就算是商明寶想買這一枚,也得跟家裡打報告的。  “隐隐姐,這個戒指可不可以借我戴一下?”  還是俊儀膽子大,咬着筷子尖眨眨眼笑。  “好啊。”  應隐混不在乎的語氣,直接摘下扔給她。俊儀雙手并攏接住,吓得心髒驟停:“我靠,我腿都軟了!”  應隐瞥她一眼:“出息。”  俊儀手指比她粗,被卡在了第二節指節。  “誰送你的?”她對着陽光看,“如果我一直用它聚焦陽光,再折射給落葉,落葉堆會自燃嗎?”  莊缇文:“……”  喂,尊重一下啊。  應隐說:“我自己買的。”  “騙人,你對自己小氣死了,買個莫桑鑽還差不多。”俊儀哼哼一聲,“我知道,是商先生送的。”  “噗————”缇文一口冰水直噴了出來。  剩下兩人都看她,俊儀問:“你這麼激動幹什麼?”  莊缇文深吸一口氣:“我我我……”機智地轉移話題:“商先生是哪個?邵董嗎?”  “不是。”應隐冷淡地截住她話頭。  俊儀有些奇怪地望她一眼,傾身向缇文:“你也知道他?”  缇文剛剛嗆了一口,十分失态,因此此刻便有些做賊心虛:“嗯……知道一些。”  “他人好嗎?”  “他人……挺好的。”缇文尴尬地說。  她怕他!商家沒有人敢跟他造次,敬重到這個程度,根本不是人好不好的問題,是撒個嬌要個禮物心裡都要打半天擺的問題!  “他有沒有女朋友?”  應隐斜了缇文一眼,又收回目光,散漫地夾着菜。  “沒有吧……以前有過。”  應隐把糖漬西紅柿放進嘴裡,抿着嘴細嚼慢咽,臉色淡然。  “漂亮嗎?”俊儀還問。  “我沒見過。”  這是實話,缇文搖搖頭:“商先生上一任是很神秘的,分開得也很不愉快。”  “那他豈不是念念不忘。”俊儀真會聊天。  啪。應隐放下筷子,面無表情。  “嗯?你吃好啦?”俊儀問:“這是你最後一次吃糖漬西紅柿了,接下來要戒糖斷碳水了。”  應隐忍了三秒,重新撿起筷子吃她最愛的西紅柿,莫名有股忍辱負重的味道。  缇文笑了笑,沒有回答程俊儀超越界限的問題。  “哎,那……商先生……”俊儀将手攏在嘴邊,小聲緩慢:“他會不會包養女明星……”又飛快補充:“男的也行。”  補充完,端端正正筆筆直直地坐好,兩手放平,十分期待。  莊缇文内心隐隐崩潰。  拜托她為什麼要坐在這裡跟别人聊她超級禁欲的表哥的私生活!  缇文咳嗽兩聲,“我想,應該是不會的。”  誰知應隐冷冷地哼了一聲,似乎是諷笑。  知人知面不知心,戀愛腦的小姑娘,怎麼看得穿男人的僞裝?  她咽下甜蜜蜜的西紅柿,冷面道:“不要因為他很有錢,就對他有盲目的崇拜和濾鏡,男人都一樣,沒有一個男人是好東西,尤其是看上去越溫柔、越謙遜、越内斂、越正經的男人,就越是會裝。你怎麼知道他不會?他會,隻是不讓你知道,而且穩坐釣魚台,不跟你商量,不跟你打招呼,玩一個公平交易你情我願願者上鈎欠恩還情天經地義。”  俊儀&缇文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  兩人嘴巴微張四眼茫然,應隐深吸一口字,啪一下按下筷子:“我沒有針對他,我跟他不熟,我的意思是,有錢男人都是垃圾。”  莊缇文按了按額角。  應隐耳提面命:“不要對有錢男人有濾鏡,明白嗎?不聽姐姐言,吃虧在眼前。”  程俊儀愣愣點兩下頭:“嗯嗯。”  下一秒,姐姐的手機震動了兩下。  應隐斜眼,私人手機,一條未讀短信。  “肯定是應帆,”她點亮屏幕:“隻有她敢在我上班的時候打擾我——”  她噎住了噤聲了心跳空格,薄薄的白瓷般的臉皮上漸漸泛出一層紅。  剛剛被她破口大罵的男人叫她:「應小姐」  咚的一聲,應隐把手機倒扣。  俊儀看看西紅柿,看看她臉,疑惑地說:“你西紅柿過敏了?”  應隐兩手捂住臉:“沒有,是個……是個私生粉!”  俊儀大驚失色:“快删掉!髒東西快删掉!”  應隐站起身,拿起手機,聲音無端小了下去:“我……我去下洗手間。”  不對。  她把手機扔給程俊儀:“幫我關機——不許看。”  俊儀自然是聽話的,長按電源鍵喚出關機按鈕,右滑,屏幕黑了下來。  應隐走遠,缇文喝着水,關切地問:“平時經常有私生粉騷擾她嗎?”  “也沒有經常,上一次是商先生。”  “噗——咳咳咳!”  莊缇文擦擦嘴。她就不該喝水……  俊儀滿臉擔憂:“缇文,你是不是有什麼颞關節什麼紊亂綜合症啊?”  “不,我沒有。”莊缇文擡了下手,表示此事休要再提,同時嚴峻地問:“你說的商先生,是不是商邵?”  “是的啊,上次我誤會他是私生粉,把他大罵了一通,他好好笑,還以為是小隐給他的求救短信,帶着一大堆保镖來救她。”  “其實不能怪他,因為他弟弟商陸小時候被保姆綁架過,所以他心裡一直有那一根弦的。”缇文善意體貼地解釋,心裡卻默默地想,怎麼辦,她會不會被表哥暗殺……  兩人等了半天,等到風吹涼了米飯,太陽曬熱了冰水,也沒等回應隐。上樓一看,剛剛說要去洗手間的人,正在跑步機上跑得起勁,秋爽的天,她大汗淋漓。  跑了十公裡,她才降低配速改成慢走,汗水順着面頰一滴接一滴,她擡手抹抹臉,氣喘籲籲。  可以了。  洗過澡,她找俊儀要回了手機,逼近極限後的身體陷入疲乏,她心髒跳得比八十歲老太太還慢,不會再對他産生不必要的幻想。  而不是因為一條短短的、沒有任何意義的「應小姐」,就獨自陷入兵荒馬亂。  手機開機,切回微信,商邵隻發過剛剛那一條。  他果然是八風不動,舉重若輕,連找女人都隻是淡淡地先叫她一聲,不說事,不談情,進退都掌握着主動。  她不想落下風,不想每次都被他漫不經心地拿捏住。心一定,她直接撥出電話。  商邵隔了三秒才決定接起:“喂。”  沒有說“應小姐”,說明他身邊有人。  應隐氣息平穩:“商先生,對不起,我剛剛在午休,你找我有事?”  她的語氣冷淡了許多,商邵不是聽不出來。不再有之前那種撩人心弦的恰到好處的敬畏,也不再放低聲音,而是十分尋常利落的,略帶着公事公辦的意味。  對面的女人默默地等着他打完這通電話。  原本應該直接按斷,但他接了,面對一位初次見面的女士,已經算是失禮。  商邵隻能簡短地說: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,原本想找你要個簽名,等改天你方便時再說。”  應隐也聽出他的冷淡、公事公辦。  怔了一下,她“嗯”一聲,沒話了,說:“好的,拜拜。”  過了一下午,應隐從莊缇文的朋友圈裡知道了,原來他是在……相親。  他這樣不缺女人的人,居然也要相親。應隐一時之間感到啼笑皆非。是因為挑女朋友或情婦隻需要合眼緣心意,而挑結婚對象卻是要慎而重之,相中後,珍而重之嗎?  缇文其實不想分享的,是因為俊儀跟她湊在一堆玩,看到了。  商邵穿着白襯衣黑西褲,也許是因為不是正式約會,所以沒系領帶,又也許是因為戶外天氣好,因而袖子也卷了上去,露出一截手臂,青色靜脈顯得他手臂結實而性感。  他甚至還戴了眼鏡,銀色的邊框,正低頭看着手機,面前方桌上擺着咖啡杯碟。  俊儀“哇哦”了一聲:“商先生!你朋友圈怎麼會有商先生?”  照片上的配文可謂十分直白了:「出來相親,姐妹們沖嗎?沖扣1不沖扣2!」  莊缇文怎麼回答?  這,是她在英國女校的同學、閨蜜,非常美麗,非常open,非常喜歡商邵這一款。  她木着臉,不用猜了,這絕對是偷拍的,而且分組而見,多半隻有她們幾個閨蜜才看得到。  “嗯……”缇文絞盡腦汁:“是……以前在董事辦接待過一個富家千金!”  俊儀不疑有他,點開照片看了又看:“商先生今天相親哦?果然打扮得不一樣呢。”  下面有人問是誰,閨蜜回:「不能說,超級大佬。」  應隐背對她們站着,手裡的劇本卷得很緊,那背得爛熟的五百多字狗屁半文言文,忽然之間忘得一幹二淨了。  她一時沒聲,俊儀也沒覺得奇怪,隻當她累了,給她倒了冷泡烏龍茶。  “商先生不西裝革履的時候,好像更有氣質。”  應隐握緊了玻璃杯,笑笑:“你幹嘛這麼惦記他?他都去相親了。”  “八卦一下。”俊儀放下冷泡壺,扭頭問莊缇文:“這個千金你熟嗎?漂亮嗎?”  應隐的笑僵在臉上,很天衣無縫。  缇文聳了下肩,點點頭,很随意的語氣:“嗯,漂亮,跟商先生應該還算聊得來?都是學哲學的,商先生在劍橋,她在倫敦。”  “商先生念哲學?不念什麼商科管理嗎?”  缇文笑了笑:“像他這樣的出身,一般都是念哲學、文學或者其他古典的人文類學科的,那裡面都是世家公子,或者老歐洲的old

money,繼承姓氏和爵位。商科金融經濟的話……”缇文搖搖頭:“從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,因為太過實用而不夠classical。”  俊儀若有所思:“因為他們才有人生的餘地去鑽研不實用的東西。”  莊缇文對她肅然起敬:“你說得很對,就是這樣,這本身就是一種貴族的象征。”又笑:“不過商先生不一樣,他還修了法律和金融。他對自己想要的還是很清楚的。”  程俊儀想到什麼,十分想笑:“那你說,他們相親的時候難道聊哲學嗎?”  缇文也噗地一聲笑起來,唯有應隐沒笑。  她想起剛剛兩人的那通電話。  她打擾了他的相親。  那麼為什麼,相親的時候還要給她發微信呢?  啊,是為了要簽名。  給誰要簽名? 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,不知道是追問着真相,還是追問着她的心髒,讓它一陣一陣發着緊。  他相親的時候,為相親對象要她的簽名,順手的,當場的。也許笑着說,“你喜歡應隐?我跟她還算熟。”  電話響起時,應隐看着來電顯示,知道自己沒有挂斷拒接的立場。  别太奇怪了。  别太自以為是了。  她越過兩個助理的身側,“我出去接個電話,晚飯就不吃了,你們自己準備吧。”  進了房間,她接起,笑容滿面,語調昂揚:“商先生,一直在等你電話。”  商邵拿下手機,皺着眉看了眼通話名,确實是應隐無疑。  他站在戶外吸煙區,指尖夾着煙。這已經是他今天的最後一支煙,因為這場相親實在讓他筋疲力盡疲于應付,不得不靠抽煙來驅散煩躁。  “遇到什麼事了?”他籲了口煙,緩聲問。  不知道是煙的緣故,還是她的聲音,他的煩躁确實有在消退。  “沒有啊,為什麼這麼問?”應隐勾着唇笑,還是很充沛的情緒。  “應隐。”商邵叫了聲她的名字,眯了眯眼,周身氣息沉了下來:“不要在不高興的時候假裝高興。”  “商先生也許是太多疑了,我今天過得很普通,談不上什麼高興不高興。對了,你說要我的簽名,要to簽嗎?寫什麼呢?我等下就寫好找人送給你。”  商邵想了想:“To

雯郡小朋友,這兩個字我微信發給你,内容随便。”  聽到他叫别人小朋友,應隐的眼淚幾乎落下來。  這是極不講道理的,她不知道今天的她為什麼這麼不講道理。  挂電話前,商邵再度确認了一遍:“真的沒事?”  應隐用力抿着唇,“嗯”了一聲。  斷了通話,她在書桌裡翻箱倒櫃,找出很多自己的寫真明信片,一張張挑過去,太奇怪了,怎麼能送寫真?她最終找了幅自己的電影劇照,用相片紙打印了出來,簽上:  「To雯郡小朋友:」  眼淚掉了下來,暈開馬克筆的墨。  隻好重來。  「To

雯郡小朋友:祝你天天開心,甜蜜美滿。」  寫完,她把馬克筆扔掉,伏在窗邊深呼吸。  她不對勁,一定是入了電影的戲,那個角色不是在鄉下寫信給丈夫嗎?念白字字深情,她入了戲,失了神。  怕商邵有什麼意見,或者有更親密更想寫的祝福,應隐把明信片拍照給他:「這樣可以嗎?」  商邵确實是不喜歡打字,發了語音過來,帶着明顯的笑意:“祝一個八歲小朋友甜蜜美滿,是不是有點太over了,妹妹仔?”  應隐:「八歲?」  手機又震,這回是語音通話申請了。  應隐慌亂接起,商邵在那邊解釋:“是我合作方的女兒,說她喜歡你很多作品,原本想讓我托商陸找你的,既然我們認識,那我就直接問你要了,希望你不覺得唐突。”  應隐:“……”  “怎麼不說話?”  “……嗯。”  “你是怎麼想到給一個小朋友寫甜蜜美滿的?”他不得不承認,這四個字真是把他從這場漫長的相親中解救了出來,讓他簡直忍不住想笑。  “我……”應隐含糊其辭:“我以為是你一個女性朋友……”  “我什麼女性朋友,會叫她小朋友?”商邵沉着聲,但語氣似乎有些意味深長。  應隐不吭聲,商邵明明懂得,卻裝成恍然大悟,壓低了聲,緩緩揭曉謎底問:“女朋友?”  應隐狡辯:“……我沒有這個意思,你還叫我妹妹仔。”  商邵在電話那端一聲輕笑。  應隐腳底心開始發軟,硬着頭皮解釋:“我的意思是你都叫我妹妹仔,所以我也不會把你的小朋友誤認為是女朋友……”  商邵“嗯”一聲,聽出她的鼻音:“你哭了?”  “我沒有。”應隐面皮滾燙,幹巴巴的眼淚讓她的臉發燒般:“我在練習試鏡,是場悲情戲,我……我入戲了,讓你見笑。”  “所以,”商邵頓了頓,“這幾天沒有喝醉,是因為‘隐隐接下來都要上班’?”  應隐隻覺得轟地一聲,身體裡緊繃的力量山洪般決堤洩了,她從頭軟到腳,從裡軟到外,捂着手機,在房間裡腳步虛浮地轉圈:“那個名字……雖然幼稚但是很好用……我的意思是它一目了然……”  商邵臉上笑意擴大,終究忍不住,垂下臉,很難得地笑出了聲。  “确實挺一目了然。”  再度挂掉電話,應隐拿拳敲自己額頭。  “讓你入戲,讓你讓戲,讓你入戲!”  她沮喪得要命,心裡卻野草吹又生。  商先生不是那種人,為什麼要聽宋時璋鬼話?  但他幫了她,說“人他要了”。  要。  無論如何,這個字聽上去都不懷好意,足以讓人面紅耳赤。  她不知道,她的家裡住進一個小卧底,正體貼地問商邵:「邵哥哥,你相親的照片被應隐和助理看到了,要不要我旁敲側擊一下,讓她們不要對外傳?」  按原本安排,喝完下午茶,該順理成章吃頓晚飯的,這是商家主母溫有宜對他的殷切期盼。但看到這條微信後,商邵收了手機,在一秒間做好了決定。  回到桌邊時,他彬彬有禮地遺憾緻歉:“蘇小姐,很抱歉,臨時有事,先失陪了,感謝你下午的寶貴時間。”  這太疏離了,簡直像在通知面試失敗。與他相親的蘇小姐心裡一沉,但還是問:“我們還沒來得及加微信呢。”  “我沒有用微信的習慣,有事你可以聯系康叔,他一般都在我身邊,會及時幫你傳達。”說完,他取下餐巾,問服務生要了筆,寫下一串康叔的電話,紳士颔首道:“請惠存,告辭。”  蘇小姐:“……”  他下午明明還挺有耐心的……  康叔意外提前等到了人,長籲短歎已經揶揄上了:“喝了這麼久的茶,還以為你中意,現在又走,看來還是不中意。”  商邵一上車就把腕表摘了,沉沉舒了口氣:“饒了我。”  康叔很了解他:“但以你的風格,既然去了,再難熬也不至于提前走,怎麼,公司有事?”  邁巴赫已經駛出酒店的地下車庫,駛上街道。  十一月份的天,不過五點,暮色便已開始四合,華燈初上,燈影與晚秋天幕的深藍交織,流轉于後座男人的眼底。  他眼神明明清絕,卻偏偏又有濃如山霧般的捉摸不透。  半晌,康叔聽到他吩咐:“去應隐家。”  作者有話說:  小隐笨蛋都沒聽出來,邵董那句“難怪你最近沒空喝醉”的意思是,難怪最近沒主動找他。  我女鵝太笨了!  -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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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  康叔沒有多問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