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望其實已經猜到了,但還是忍不住道:“那狄兄要如何應對?”
狄青的腦子非常亂,事實上他難得地有些心冷,明明正是盛夏,卻冷得出奇,就仿佛是他剛到邊關的那一年朔方,那可真是浸到骨子裡的冷啊。
他在邊關拼殺數年,保護了大宋無數人,可如今身在繁華的汴京城,這裡的禁軍、護衛、都尉,一層又一層,卻依然讓西夏人劫走了姑母。
“你說,我該如何應對?”
易地而處,黎望自問也沒什麼兩全之策,但路總歸是人走出來的,沒道理身為強者,卻要被弱者威脅,這實在太憋屈了。
于是他道:“那這位霍将軍絕對沒有告訴你,狄娘娘并不是被抓走的,而是自願跟他們走的。”
狄青猛然擡頭,眼睛的光就像鷹隼一般:“你說什麼?我想起來了,錦毛鼠白玉堂,對不對?”
黎望颔首,道:“是,以白玉堂的武功,完全可以帶着狄娘娘安然脫身,娘娘身邊的護衛和丫鬟都沒死,五爺在他們身上,給我留了線索。”
狄青的心忽然就暖了起來,雖然不太熱,但已經跟涼沒太大關系了。
雖然腹背受敵,但好在他不完全是一個人在戰鬥。
“你必不可能叫白五爺帶着姑母涉險,如此我明白了,這是姑母在用性命替我求一條出路。”原本狄青還心有搖擺,但現在已經不需要做選擇了,“黎兄,如果你是我,你會怎麼做?”
是寄希望于白五爺能護姑母無虞,所以便表現出大義滅親的模樣,好叫文官們看到他的忠心,還是說順從西夏,幹脆叛出大宋,做個西夏的先鋒将軍?
這看似是兩條路,但細細一看,卻都是絕路。
“狄兄你當真想知道?”
狄青已經将玉佩挂在腰間,甚至還收攏好,才道:“願聞其詳。”
“我這人,慣來不愛吃嗟來之食,别人遞過來的選擇亦是如此,如果我是狄兄,就上表罪己書,言明自己所受之脅迫,于國于家無法權衡,故辭去平西大将軍之位,然後……越獄出關,去抓西夏狼主。”
……好家夥,狄青聽到後半句,呼吸都凝住了。
黎家書香世家,怎養出了黎兄這般的人物啊!說抓西夏狼主就跟抓小雞似的,就……很大膽。
“你可真是……敢說啊。”
黎望自問說的是肺腑之言,畢竟你抓我親人,那我就抓你大本營最重要的人,人質在手,才能更好地平等對話。
“狄将軍,你是大宋的常勝将軍,卻也是狄娘娘的侄兒,适當地表現出一些弱勢,反而不是一件壞事。”
一個人被捧上神壇,那麼注定受人敬怕,但如果神有弱點,凡人便不會那麼害怕了。
“狄娘娘的法子确實很好,能在最短的時間内證明你的清白,但也未免讓你過于‘冷血’了些,為了國家和大義,連最後的親人都能割舍,别人說起來會佩服你的為人,但恐怕之後會讓你更加受人忌憚。”
狄青何嘗不明白啊,可是姑母如此為他,他又如何能讓姑母有事呢。
“我這便寫辭官的折子。”
他可以為姑母涉險,但絕不可能以大宋平西将軍的身份入西夏,即便黎兄不說,他也會辭去官職。
“若狄兄信得過我,可将折子和狄娘娘的信物交于我,朝堂之事有朝臣負責,但趙傳的案子還未破,包公必定會将軍一個清白。”
狄青猶豫片刻,便将剛剛系好的玉佩接下來遞過去,自己則迅速沾墨寫折子。
“最好潦草激憤些,字以表意。”
狄青:……還挺細緻。
狄青的字即便寫得潦草也很好看,至少以黎望的眼光素養,對方應該是大宋字寫得最好的将軍之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