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(第9頁)

童聲中有五個男生,三個女生,年紀都很小,兩人一排坐在四排座位上,坐在小房間最前面的、偶爾站起來走一走的腳步聲,是名成年男性,穿布鞋,體重140左右。

光憑聲音不看畫面,李昂就能大緻推測出屋内景象,這算是棚戶區版本的“補習班”?

童聲們讀完了課文,坐在房間前方講台上的男子,劇烈咳嗽着,讓孩子們做起數學習題冊。

李昂耐心地趴在樓頂等待變化,十分鐘後房間的門被敲響,一名聽起來像是做重體力活的中年婦女,用疲憊的聲音向老師道謝,并帶走了自家孩子。

随着十點鐘的逐漸臨近,“補習班”的孩子們都被家長領走,等到門被帶上,教室前方的男子劇烈咳嗽起來,慢慢悠悠地給自己泡了壺茶。

茉莉花茶,顔色清新淡雅,味道甘甜可口,清熱解毒,淡白色的花朵在茶湯中漂浮旋轉,光是看着就能使人平靜。

名為鄒正則的中年男子握着搪瓷杯的杯蓋,輕輕摩擦着杯口,飲了口茶湯,對着窗外淡然說道:“不下來看看麼?”

片刻的寂靜過後,李昂輕巧地從窗戶中翻了進來,面具上的紅臉關公對鄒正則怒目而視。

“你是哪個組織的?”鄒正則吹了口茶水表面,悠然自得地問道:“特事局?異學會?還是鲸歌?”

李昂沒有回答,隻是饒有興緻地審視着鄒正則。

他大概四十五歲左右,體型中等不胖不瘦,留着短發,腳上踩着布鞋,穿着發皺卷毛的紅色短袖T恤與黑色長褲,短袖沒有遮蓋住的手臂部位,有着大片大片的陳年燒傷痕迹。

而他的臉上,灼燒傷痕更加明顯,暗紅色的傷疤将整片左臉覆蓋,一直延伸至右耳下方,每當他微笑的時候,略微腫脹的嘴唇就會向旁邊牽連,令人擔心他的嘴角會不會沿着傷疤就此裂開。

“曾魏明與汪芳妮夫妻,是你殺的?”

“是我。”鄒正則點了點頭。

“為什麼?”李昂問道:“仇怨?”

“仇?”鄒正則搖頭道,“不是為了仇恨,而是因為愛。”

李昂咧嘴吐槽道,“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人都不會把謀殺當做愛的表達方式。”

鄒正則搖了搖頭,咳嗽了幾聲,從椅子上站起來,敲了敲桌子,“你覺得我這裡怎麼樣?”

“作為一個補習班而言,還不錯。”

“其實這裡不算補習班”鄒正則笑道:“住在這片地方的人都不算有錢,很多夫妻幹的都是起早貪黑的體力活,根本沒有時間、沒有條件帶孩子。

我年輕的時候修過自行車,扛過包,燒過鍋爐,開過小賣部,當過赤腳醫生,也教過一陣子書,所幸就發揮餘熱,幫這裡的居民帶帶孩子,順便輔導一下學習。”

“很感人的故事。”李昂平靜道,“簡直可以參加感動殷市十大人物評選了。”

鄒正則沒有理會李昂言語中的諷刺意味,歎息道:“小時候,汪芳妮和我是最好的朋友,我們一起在村裡長大,一起上學。可惜我父母的家庭條件實在太差,沒錢供我上高中,我就隻好提早進入社會摸爬滾打。

後來我聽到芳妮家裡出了意外,沒錢供她繼續上學,我就在城裡打兩份工,給她郵錢讓她能繼續高中學業。

她大學的時候,我們同居在了一起,我開出租車補貼家用,她白天上課,晚上回家給我做飯,那時候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刻,她告訴我等她大學一畢業,就和我結婚。”

鄒正則那張暗紅色面孔上,流露出緬懷過去的恬淡溫馨,“但,好景不長,在一場義務撲滅大火的行動中,沖進火場的我,被我所營救的人扒走了逃生面具。等到我被消防員拖出火場的時候,已經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。”

“芳妮沒有抛下我,她在病床旁邊悉心照料着,不斷跟我描述曾經我們所暢想的美好未來。

但,一個是前途無限光明的女大學生,一個是容貌盡毀、身體殘破的殘廢,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讓芳妮愈加沉默。”

“你有那種體驗嗎?害怕被抛棄,害怕被厭憎,自己厭惡自己,自己痛恨自己,再也無法信賴你所愛的人,”

鄒正則恍惚道:“那個時候,我對她很差,非常差,大打出手,她依舊沉默以對。我讓她滾,她不滾,我就扯爛了繃帶,趁着夜色自己逃出了醫院,逃離了那座城市。

那段時間裡,我也說不清是恨她還是恨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