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夫回到茅屋裡,和衆人商量着今天要不要再切根大比時賞賜下的肉幹,改善下夥食?
他本來說要将肉全分了的,可衆人不好意思,隻讓黑夫分出來五根,留五根曬着,等服完役帶回家去。反正肉幹都用鹽漬過,大冬天裡也不會腐敗。
至于被人偷走?不好意思,秦律規定,就算你過去切拇指大的一小塊肉,哪怕不值一文錢,也要按盜竊罪論處,剃了你滿頭烏發,從此沒臉見人。
有了黑夫帶頭,東門豹也把自己得到的那五條肉幹拿出來兩根,分予大家一起吃。如此一來,衆人每天都能吃上點肉,日子好不快活。
就在這時,去借釜炊的季嬰回來了,這厮在屋外便大聲喊道:“黑夫,校場外面有人來找你,說是你兄長!”
第0032章
伯兄
安陸縣南門校場外,黑夫的兄長,公士衷站立于此。
衷年紀剛滿三十,身高七尺有餘,相貌和黑夫有幾分相似,頭頂纏着代表公士爵位的褐巾,唇上留了稀疏的短須,穿着一身粗布褐衣,并不十分保暖。
讓人奇怪的是,他手裡明明拿着一件厚實的新縫冬衣,卻甯可在十月份的寒風裡凍得打哆嗦,也不穿上。
他家雖然是公士,有百畝土地,可因為前年給亡父辦喪事,去年又給衷治腿傷,幾乎耗盡了所有的錢帛,如今日子過的很緊巴。
到了冬天,連冬衣都得讓三個兄弟輪着穿,誰出門就讓誰披上。這件衣服,一針一線皆是阿母親手所縫,但衷再冷都不舍得穿,他怕自己一路走來塵土飛揚,将衣裳弄髒了,新衣嘛,還是讓弟弟來穿吧。
此時此刻,衷就這麼搓着手哈着氣,在門口兩個縣卒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中,有些局促不安……
衷是個老實巴交的農夫,一向不願惹事,也不願意成為話題的焦點。
好在進去傳話的人沒有讓他等太久,不多時,衷就瞧見校場内有個身影一路小跑出來,大老遠就朝他揮手喊道:“伯兄!”
伯兄,是對家裡大哥的稱呼,黑夫就這麼一溜小跑地來到跟前,朝衷作揖道:“伯兄,你怎麼來了。”
“當然是奉母親之命,來給你送冬衣,母親這些天裡日夜不息地縫衣,就是生怕你凍着。”
見到弟弟,衷露出笑,眼睛掃到黑夫身上,卻發現他已經披着一件厚實的衣服,再往上看,黑夫的發髻上也有公士的褐巾标志,看來傳聞非虛啊……
“嗨,我早該寫封信傳回去告知母親和伯兄。”黑夫一拍腦門,有些懊惱,他解釋道:
“這些天出了些事,我得了些錢,已經置辦了全身衣物,不必讓伯兄再大老遠送衣過來,你腿腳不方便……”
黑夫很是慚愧,衷去年服兵役時,落下了腿傷,至今未好,平日裡幹農活都艱難,從雲夢鄉到安陸縣城五六十裡路,黑夫簡直無法想象,他是怎麼走過來的。
“讓驚過來不就行了,伯兄好好在家照顧母親即可。”
黑夫一邊說,一邊将自己已經穿得熱乎的衣服脫下,不由分說地披在衷身上,又接過他手裡大老遠送來的冬衣,穿上以後,滿臉歡喜。
“還是母親做的衣裳暖和!”
衷将手收到袖中,感受暖意,欣慰地笑了笑:“驚年紀小,性子又毛躁,我怕他誤事,更何況……”
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校場轅門站崗的兩名縣卒,将黑夫拉到一旁,小聲問道:“就算不為送衣,我也會專程來一趟縣裡。黑夫,你好好告訴為兄,這些天到底出了何事?你這公士爵位,到底是怎麼來的!”
原來,自打黑夫離開家後,衷就三天兩頭聽到傳聞。
最開始是有人回夕陽裡,說看到黑夫被一個亭長抓到縣獄去了,要吃官司!
這噩耗可把全家人吓得不輕,母親卻不相信,她頭也不擡,一邊擺弄着手裡的機杼,一邊說我家黑夫是個老實孩子,絕不會犯法,依然坐在榻上,給黑夫縫補着冬衣。
然而,到了第二天,與衷有過節的裡正就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,冷嘲熱諷地說了一堆話,讓全家人如墜冰窟。
裡正說縣獄已經發爰書到裡中,詢問黑夫的籍貫、身份是否屬實,是否有犯罪前科?裡正言下之意,無非是黑夫已經入獄,這輩子算完了,衷一家子也沒幾天好日子過,很快就要被連坐受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