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(第9頁)

  東門豹脫下滿是泥土的髒衣,換上身幹淨的短褐,又将一袋沉甸甸的錢交到了新婦手中,揚起眉毛道:“明日去市集上,買些絲布來,給你和阿母做新衣!”

  新婦一拎布袋,發現裡面至少有四五百錢,頓時吓了一跳。雖然經過一年的相處,知道自家良人是個面惡心善的人,但他那好勇鬥狠的脾氣也讓新婦憂心忡忡,如今見了這麼多錢,還以為是東門豹偷來搶來的,不由面如土色,嘴唇顫抖地說道:

  “這是哪來的!良人,你莫不是做了什麼不法之事……”

  “你勿要瞎想,這是什長給我的……”

  這時候,隔壁屋子傳來了一個老妪的聲音:“可是阿豹回來了?”

  “母親,是兒子服完役回來了!”

  東門豹連忙應了一聲,囑咐妻子道:“慢慢再與你說,我要去拜見阿母了,還有件事要與她商量。”

  說着,他便往母親的屋子走去,還未進門,他就仿佛變了一個人,動作變得輕巧,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:“母親,阿豹晚歸,讓你老挂念了……”

  然後便是下拜的聲音。

  新婦匆匆吃了兩口冷飯,随即燒了一盆水端了進去,雖然月餘未見,有許多話要對良人說,但還是先侍奉母親休息吧。

  不成想,在屋子裡,新婦一邊為母親洗腳,一邊聽着東門豹講述這些天發生的事,以及對未來的打算,随着東門豹越說越興奮,新婦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……

  “多謝母親,有母親允許,那兒便再無顧慮了!”

  過了一會,在說完事情後,東門豹便退了出來,面色輕松。方才他将黑夫約他去應募湖陽亭求盜一事告知了母親,他母親十分大度,見兒子一心想去,便同意了此事。

  但新婦卻有些怨色。

  “良人也說了,那湖陽亭離縣城有大半日的路程,一個月頂多能回來三四次,你這一去,家中就隻剩我與母親……”

  她一邊整理床鋪,一邊低聲說道:“再者,我聽聞,湖陽亭十分兇險,常有殺人盜賊出沒,隻為那更卒什長的一句話就去,妥當麼?”

  “婦人之見!”

  東門豹動怒了,臉上胎記通紅,他一拍案幾,讓新婦緘口,卻又怕吵到隔壁的母親,隻得壓低聲音斥道:

  “大丈夫許人一諾,便當行之,豈能背信棄義?再說了,我好歹也是一位公士,做求盜,每天能領一鬥五升口糧,一個月便是四石多,足夠全家人吃喝,絕不會讓你與阿母餓着。至于兇險?哈,相比盜賊而言,吾等才是安陸縣的兇險之輩。而且你不知道,這五百錢,全憑黑夫才能得到。我今後跟着他,或許還有機會立功,不比受人雇傭,在碼頭扛麻包強?”

  東門豹一邊說,一邊瞪着新婦,眼睛好似要冒火,最後他不由分說,一把抱起瘦小的妻子,放到榻上,一邊解着自己的腰帶,一邊嘟囔道:“我意已決,明天就去應募求盜一職,此事,你以後休得再聒噪!”

  ……

  另一邊,到了第二天,也就是十一月一日下午,季嬰和黑夫、小陶在岔路口道别後,也回到了位于涢水鄉的家中。

  和東門豹一樣,他也住在裡聚内,隻不過位于鄉邑之外,山林田沼之間,因為土地以稻田居多,便稱之為“稻花裡”。

  季嬰來到裡門前時,兩個褐衣漢子正蹲在裡牆邊曬太陽,瞧見季嬰遠遠走來,二人便喊了起來。

  “這不是季嬰麼!回來了?”

  季嬰認識他們,這二人是裡中的士伍,也是他曾經的伴當損友,冬天沒有農活,就喜歡遊手好閑,扪虱閑聊,若不是因為服役,季嬰也是他們中的一員。

  那二人迎上來,滿臉戲谑,其中一人笑道:“這是服役回來了?上個月初有縣裡的官吏來查你戶籍,吾等還以為你犯事被抓了。”

  另一人也故作神秘地說道:“那些縣吏還詢問你是否犯過罪,吾等可是将你十歲那年,約着我二人翻牆盜你家雞的事給隐瞞過去了……”

  “去去去!”

  季嬰那個氣呀,就為了那隻瘦巴巴的雞,他老父差點沒打斷他的腿。這件事鬧得全裡皆知,好在他父親沒有一時糊塗将此事告到官府去,不然,季嬰他們三人盡管當時未成年,但還是得吃官司。

  但季嬰還是因此被他老父追到了自家剛施過肥的稻田裡,為了躲避棍棒,一個猛子紮了下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