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二人也有各自的猶豫,季嬰擔心做亭卒的風險,湖陽亭治安不好,平日裡緝捕盜賊,搞不好會出人命,這件事,他家父母八成是不會同意的,更甯願他老老實實在裡中種地。
東門豹是個好勇鬥狠之人,風險越大的工作,他越是興奮,但家中還有母親、新婦,一旦去湖陽亭上任,可能十天半月才能回家一趟……
黑夫看出了二人的猶豫,連忙抱歉道:“是我莽撞了,隻想着吾等能夠一起共事的快意,忘了其他。”
“我願一試!”
東門豹卻一拍大腿,那些問題,在兄弟袍澤之情面前,完全不算個事!
他站起來道:“待我回去說服母親和新婦,便去官寺應募。大丈夫就該持劍巡視一方,還猶豫個鳥!”
“我亦然!”
季嬰在思索片刻後,也起身拱手道:“雖然季嬰沒什麼本事,但一個小亭卒還是能當得的,縱然有風險,可隻要有黑夫兄弟坐鎮,我便不怕。”
小陶也支支吾吾地說道:“若……若什長……不嫌我無用,我,我也願意一試!”
“好!”
黑夫豪情頓起,他拍着三人,大笑道:“那就一言為定,我回去之後,用心準備官吏考核,二三子也自行應募,盡力而為,若是吾等注定還要共事,那就一個月後,湖陽亭見!”
四人的手碰在一起,擊掌為誓!
“湖陽亭見!”
……
PS:關于範睢之死。太史公記載範睢雖應坐誅,最後卻被秦昭王所釋。但出土秦簡卻找到了不一樣的記載。
“秦昭王五十二年,王稽、張祿死……”——《雲夢秦簡·編年紀》喜大人親筆所記,張祿便是範睢,當是被所舉薦之王稽牽連,坐誅。
說明太史公采戰國縱橫短長之言又采出烏龍了。在秦國,被舉薦人犯罪(在原職位犯罪,沒有升遷的情況下),舉薦人也要連坐,這也是本文裡右尉隻敢間接征召主角而不敢親自舉薦的原因。
第0039章
回家(上)
東門豹回到東門裡時,已經入夜了,好在裡監門還未将裡闾的門合上,東門豹連忙擠了進去,在裡監門的罵聲中,摸着黑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東門裡位于縣城東門之内,所以裡中道路筆直,比戶相連,列巷而居,排列得整整齊齊。不過左邊的房屋多半簡陋,住的是被稱之為“闾左”的雇農、佃農,這些人沒有土地,隻能靠傭耕為生。右邊的更好一些,甚至有一處粉牆朱瓦的豪宅,那是某位縣吏的家。
東門豹家也住在闾右,但房屋算不上氣派,隻是普普通通,雖然最初構架不錯,有二進院落的底子,可看得出來,牆許多年沒粉刷過了,門上的漆也悉數脫落,一副衰敗之色。
好在門前屋後,都打掃得幹幹淨淨,落葉被集中到牆角,用石塊壓着,城裡不好尋柴火,有時候燒火做飯,就得靠這些枯枝殘葉。
東門豹掏出着懷裡的管籥(yuè),也就是鑰匙,摸索着想要打開門。
這時候,門卻突然開了,一個二十歲上下,荊钗布裙的瘦小婦人站在裡面,驚喜地說道:“良人歸來了?”
這便是東門豹去年才娶的妻子,家住城北,是一家庸耕農戶之女,姿色普通,但性格溫順,她身上沒有一件飾品,衣服也是舊的,洗得泛白,袖口都快碎掉了。
東門豹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,又壓低了聲音問道:“可用過食了?阿母可歇息了?”
他雖然看上去是個面相兇惡的人,但也是裡中出了名的孝子,在他父親醉酒掉河裡淹死後,是其母含辛茹苦地将東門豹拉扯大的。
那新婦弱弱地說道:“阿母用過飯食就歇下了,但還未睡,說今天該是你服役結束的日子,非要等你回來。我将剩下的粟米就着藿羹熱熱,與良人一塊吃……”
“我在食肆與同什的袍澤吃飽了,你自己吃吧。”
東門豹脫下滿是泥土的髒衣,換上身幹淨的短褐,又将一袋沉甸甸的錢交到了新婦手中,揚起眉毛道:“明日去市集上,買些絲布來,給你和阿母做新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