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人喜歡統一,國不分南北,但偏偏在吃上,卻得分個南北,鬥鬥黨争。
在北方人看來,南方人“飯稻羹魚”,那是多麼辛苦的日子啊,甚至會為他們感到同情。
可若讓南方人自己來說,米飯就着鮮美的魚湯,生活有滋有味,每天啃饅頭幹馍那才叫沒勁呢!
對于南方人而言,饅頭面條之類,可當早點、宵夜,但正頓主食,還得是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,才能管一天的飽。在他們眼裡,稻米就像老妻,攜手登堂入室,吃百年也吃不厭;面是小妾,外廂伺候着,偶爾嘗嘗鮮就行。北方人則覺得,這關系怕是弄反了吧……
說白了,飲食的差異,不過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,不管地裡種着什麼,都得弄得有滋有味,有聲有色,這才是吃貨國本色。
同理,北方人有北方人過年的方法,南方人也有南方人過年的套路。北方人有餃子,南方人的年味就少不了年糕。
黑夫前世是個地道的南方人,正巧,這南郡安陸,也是目前秦國的極南郡縣,再過千把年,這裡就是“湖廣熟天下足”,也算魚米之鄉。莊稼更是粟米和稻谷各半,甚至還有些糯稻,唯獨麥子種的少。
于是黑夫便回憶着前世小時候在老家過年的場景,将那熱鬧的舂年糕景象,複制到了這兩千多年前……
隻可惜,他沒有時間做出磨來,沒辦法将米先磨成粉再蒸,做不出正兒八經的年糕,眼前這些東西,沒那麼精細,稱之為“糍粑”似乎更妥當些。
但是,黑夫想要的那種,全家人齊心協力舂着年糕,老老少少,笑語喧嘩的年節場面,卻是實打實的。
小孩子們尤其喜歡這種場面,他們三人在院子裡你追我趕,你叫我嚷,有吃有玩,好不快活。
一家人得真有溫情在其間,心齊了,方能打出粘團不散的年糕!
“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。”黑夫不由感慨萬千。
……
到這時候,體力活差不多幹完了,黑夫挑了一部分年糕出來,讓大嫂和阿姊再回廚房蒸一道,熱騰騰的年糕出釜後,軟軟的,扯一塊,可以随手包成年糕團子吃。
驚性子急,扯了一團就往嘴裡塞,結果燙得哇哇大叫。黑夫則慢慢吹涼點,才放入嘴中,忍不住閉上了眼,那筋道軟糯的感覺,讓他無比熟悉和眷戀。
除了素吃外,也可以蘸點他讓驚去鄉市買來的麥芽饴糖,入口别提多甜了,三個小孩子尤其喜歡,吃得合不攏嘴。
小月還懂事地捧着一塊蘸了饴糖的年糕,遞到了黑夫母親跟前,奶聲奶氣地說“大母吃”,母親則欣慰地接了過來,隻是這年糕有點粘牙,對齒發動搖的老人家不太友好。母親隻是随便吃了點,又繼續端起了粥,看着這阖家團圓的場景,這就是身為母親,最佳的美味了……
當然,年糕也可以蘸醬、蘸鹽,但黑夫不提倡那種吃法。
“甜年糕才是正統,鹹的,統統是異端!”
黑夫開始拉着侄兒侄女,說些奇奇怪怪的話,一邊的驚卻當着他的面,将用膏油就着鹽烹過的一塊年糕一口吃下,還吧唧着嘴說味道比甜的好……
其他人也吃得肚兒圓了,對年糕的味道贊不絕口,說是又糯又香,可口沁人。
過去他們是苦中作樂,今日,卻是甜中享樂。
全家人是圍坐在一起解決這頓飯的,雖然這時代貴族都實行分餐制,各自面前有個案幾,鐘鳴鼎食。可黑夫家世代窮人,吃飯甚至都沒桌子,面前擺個木墩,往地上一蹲就可以開吃,哪來那麼多破講究?
黑夫倒是喜歡這種氛圍,這也是作為後世人,根深蒂固的思維吧,就覺得團團坐挺好的啊,熱鬧,親密,吃完以後,還能對坐着閑聊侃山。貴胄之家的那種疏離感,兄弟阋牆,這裡不存在。
詩雲:
傧爾笾豆,飲酒之饫。兄弟既具,和樂且孺。
妻子好合,如鼓琴瑟。兄弟既翕,和樂且湛。
雖然這裡既無鐘鼎,亦無酒飨,但一家人的歡聲笑語,卻比這世上任何鼓瑟鼓琴都要動聽……
夜色漸深了,黑夫今日高興,還在為兄弟幾個科普年糕的N種吃法。
“剩下的年糕,乘着冬天曬幹,可以存很久,想吃的時候就切片,或是煮,或是炙,都行。隻要三五片,吃了管一上午的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