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(第1頁)

  這種格局,一是自古以來,村社裡聚修牆防範賊人盜寇,二是秦國為了控制人口不得随意遊蕩遷徙,強制規定的。

  黑夫真心感謝這項制度,不然一個裡能夠随意進出的話,他縱有天大的本事,也抓不住那投書者。

  三人來到裡門外時,裡監門正蹲在門邊,端着個陶碗,用木匕吃飯,黑夫的赤帻绛服标志明顯,身份不問便知,裡監門連忙将嘴裡的飯吐了,擦了擦嘴,笑着迎了上來,作揖道:

  “早聞湖陽亭有新亭長上任,不想第一天就我朝陽裡了,真是對本裡厚愛啊。”

  這裡監門看上去是個憨厚樸實的中年人,40多歲,黃臉黑須,發髻纏绛布,顯然是個上造,黑夫也不怠慢,拱手道:“貿然來訪,打攪了。”

  裡監門連連擺手:“哪裡話,亭長乃是上吏,吾等想請還請不來呢!說什麼打攪不打攪?裡正昨日還與我商量,說等雪化了,就去亭中拜訪……”

  他倒是很客氣,最後才看着黑夫腰間别着的繩索,眯起了眼,有些警覺地問道:“隻是不知亭長此來,是要做什麼?莫非本裡有人犯事?”

  黑夫晃了晃手裡的二尺木牍,笑道:“無他,隻是例行巡視,入冬以後常有盜賊,昨日在楊樹裡就抓到一個遊蕩的士伍,現已送鄉上去了。朝陽裡乃是大裡,防賊也不可松懈啊……”

  二尺木牍和繩索,這是身為亭長随身攜帶的兩樣東西,二尺木牍刻有律法,也相當于警察的證件,繩索用來捆綁犯人,相當于手铐。

  聽說隻是例行巡視,裡監門似是松了口氣,本裡若有人犯罪,說不定就要牽連他。

  黑夫在門口和裡監門寒暄攀談了一會,主要問了問,昨日可有外裡的人入内?

  “昨日?”

  裡監門摸着下巴上的胡須,眼睛一轉,仔細想了想,看着季嬰道:“敢言于亭長,昨日除了這位郵人外,并無其他裡的人入内。”

  “那昨日下午到今日,可有裡人外出未歸?”

  “外出狩獵的都回來了,除了月初去縣裡服更卒之役的兩人外,并無其他人滞留于外。”

  這下,黑夫基本能确定了,若是裡監門沒有說謊的話,那個投書者,此時仍在裡中!

  “利鹹。”

  黑夫道:“你在此陪裡監門坐坐,我與季嬰去拜訪裡正。”說着,黑夫還給利鹹使了個眼色。

  他們之前就商量好了,一個亭長帶着亭卒來朝陽裡巡視,肯定瞞不過去,那投書者知道後,可能會驚慌失措,匆忙出裡,所以黑夫就讓利鹹守在這裡——其實就連裡監門,此刻也不能完全洗清嫌疑。

  “若是那人翻牆走了怎麼辦?”二人并肩而行時,季嬰悄悄問道。

  “有這可能。”

  黑夫點了點頭:“那樣的話,隻要吾等讓裡正清點一下裡中人數,就知道是誰跑了,跑了的人,就是投書者。雖然暫時抓不到,但好歹知道是誰幹的。”

  二人往裡正家方向走去,另一邊,利鹹和裡監門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,一邊看着黑夫的背影,不免有些百味雜陳。

  他的出身較好,是本鄉一個較大的氏族“利氏”的遠支子弟,能識字書寫,還粗通律令,隻因為沒被父親立為“後”,也就是繼業者,沒能繼承爵位田産,隻能以士伍身份出來自己謀生路。本來想去縣裡做小吏,但在秦國,為吏必須有爵位,他無奈之下,隻能先來缺額的湖陽亭做亭卒,混口飯吃,畢竟家裡有妻、子要養活。

  但即便如此,利鹹心中依然有幾分自傲,非但看不起同是亭卒的小陶、魚梁,連求盜東門豹,他其實也不放在眼裡。這個把月來,亭中的大小事務,若沒了他,恐怕早就亂套了。

  所以利鹹有些自負,覺得以自己的本事,完全可以做亭長了。

  然而黑夫到來後,卻讓利鹹的自傲慢慢消失了。

  這位亭長是實打實的立功拜爵,又在更卒演武中奪魁,得到縣右尉青睐,并不是那種靠着裙帶關系上來的,所以利鹹無話可說,隻是心裡還有點不服氣。

  但當聽說黑夫在考核中,法律答問二十道全對時,利鹹也愕然了,這麼好的成績,他也沒把握做到。

  之後的匿名信事件裡,黑夫更是展現出了缜密的判斷力,一點點縮小嫌犯的範圍,這一點,更讓利鹹驚訝,他總覺得,這亭長似乎受過專門的令吏斷案訓練似的……

  所以利鹹才對黑夫又是佩服,又是不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