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(第1頁)

  這下,橼更是高興得手舞足蹈:“沒錯沒錯,是雙喜臨門,你母親、大兄和你阿姊要是知道了,還不知要多高興。”

  在橼一個人傻樂時,黑夫卻在一旁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,因為他覺得,一級爵位,外加萬錢,在橼看來是數額巨大的賞賜,可在黑夫卻以為,相比于踏碓的用處,這些功賞,還是少了些……

  按照那天在縣倉的演示,踏碓使得得當,可使舂谷的效率提高近一倍,過去兩個隸妾用杵臼幹的活,現在相同的時間,用踏碓一個人就能做。

  這要是放到後世,可以評為“年度重大發明”了吧?

  “看來秦國雖然比較重視技藝,但工匠地位依然較低,随便一點爵位賞錢就打發了,這搞發明的收益也不是很高啊。”黑夫如此腹诽道。

  他不知道的是,原本他們二人将踏碓獻到縣裡後,倉啬夫認為此物應該獎賞萬錢,縣工師則認為獎賞一級爵位比較合适。安陸縣令不能決定,又覺得此物的功用也許無法在縣裡做出評價,這才将仿制的兩個踏碓連帶文書,一同報到南郡去。

  報到郡上後,郡守讓江陵城的郡工師衡量了踏碓的價值,這才決定雙重獎勵,爵、錢一同賞賜,以勉勵匠人之功。

  這時候,橼在朝黑夫連連道謝後,又将筐裡的錢往黑夫這邊一推,說道:“黑夫,雖然你告誡我,對外人要說踏碓是我自己想出來做出來的,與他人無關。但事實怎樣,你我都清楚!踏碓是你的主意,卻讓給了我,我得到公士爵位,已是莫大的榮幸,這些錢,你拿着!”

  “姊丈,我因擒獲盜墓賊,已經得了不少賞錢,既然這些錢是指名賞予你的,我豈能拿?”

  橼十分倔強,非要黑夫收下,黑夫最後推脫不過,隻好答應橼,這些錢,他們二人五五分成。橼卻不幹,非要九一分成,他一,黑夫九。

  二人正推讓間,橼又想起了什麼,連忙放下眼前的事,向黑夫請教。

  原來,除了爵位和錢外,橼因為人本分,手藝也不錯,在縣城協助制造踏碓這些天裡,被縣工師看中,讓他留在安陸縣城做工匠,可以讓他帶着家眷,把戶口遷到縣裡。

  橼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,想請黑夫幫他拿個主意。

  “姊丈,這是好事啊。”

  黑夫喜道:“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,你來縣城做事,前程肯定比窩在鄉野小裡中更好。”

  橼有些猶豫:“隻是你阿姊……”

  黑夫道:“縣工師不是允許姊丈将戶口遷到縣城裡麼?阿姊向往縣城許久,對縣中布帛絲絹更是贊不絕口,能搬來縣城,她一定會高興!再說了,等到一月之後,我便是正式的吏員,可以讓驚來縣城學室入弟子籍,學律令,到時候姊丈、阿姊家在縣城,正好可以照應照應他……”

  還有一個緣由黑夫沒說出口,他這姊丈手藝是有的,人也樸實,沒什麼壞心眼,放在小鄉裡的确是埋沒了。黑夫想起如今炙手可熱的廷尉李斯,那個關于倉中鼠與廁中鼠的比喻:“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,在所自處耳!”在這個世道,有本事的人隻有往時代的中心走,方能凸顯出自己的價值來。

  橼的技藝放在全國工匠裡面,可能隻是中等,但還有黑夫啊。

  因為秦國獨特的戶籍制度,負責耕田打仗的士伍是不允許随意玩弄技藝,涉足商業。所以黑夫琢磨着,以後恐怕自己想做什麼後世的器物,都得借他這姊丈之手了,這樣的話,黑夫既能做出想做的東西,也能順便拉一拉自家親戚,何樂而不為?

  于是黑夫将那些又被橼推過來的錢往反方向一推,說道:“姊丈,所以這一萬錢,你就留着一半,好在縣城置辦家當。放心罷,吾家不論是誰,往後的日子都會越來越好,路也越走越寬!”

  ……

  身處安陸小縣的黑夫亭長還以為,獻踏碓的風波,到此總算是告一段落了。但他不知道,這不是結束,而是開始。

  就在他們收到賞賜的次日,在南郡的首府江陵城,政府郵件公文的收發樞紐,江陵傳舍外,兩架在江陵本地趕制出來的“踏碓”,連同标明了“急”的加急信件,被搬上了專門運送緊急信件的“傳車”。

  随後架馬上轅,傳車出江陵城北門,沿着筆直的塗道向北疾馳而去……

  “行此書者勿留,書一月乙亥舂時起詣廷……”

  車上的傳人隻需看一眼信牍封緘上标明的日期,就明白這是加急的信件。此行必須迅速,得在一月十日舂時前,送到鹹陽城中去,與他同行的,還有一位郡工師手下的屬吏。

  于是從這一日起,這輛傳車開始了馬不停蹄的行走。

  秦制,30裡一驿傳、10裡一亭舍,驿傳可以更換馬匹,修理車輛,亭設有住宿的館舍。傳人隻能匆匆停留,讓亭父喂飽馬兒,自己則出示符、傳後,吃着免費供給出差官吏的口糧。因為他爵位是上造,夥食不錯,還有醬菜和韭、蔥等下飯。

  按照《行書律》的規定,郵傳必須記錄當天所走的裡程、途徑城邑的距離,以供事後考核。所以在亭舍中休息時,傳人隻能就着豆粒大的燈光,用筆艱難地記下自己的旅程:

  江陵到當陽一百八十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