叔武給黑夫戴了一頂高帽子,黑夫心裡卻門清,這樁案子要處理,還真有些難度。
若是鄰近的裡聚也就算了,通過投書盜墓案,各裡已經對他畢恭畢敬。
但盲山裡,那可是湖陽亭轄區内,黑夫唯一一個沒有巡視過的裡。此地處于山丘溝壑深處,要走四五個時辰才能到,正所謂窮山惡水多刁民,那裡民風彪悍,是最難治理的地區。曆任亭長對盲山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現如今,叔武卻要黑夫帶着人去找被掠賣的女子,這不是去捅馬蜂窩麼……
他有些猶豫,這時候駒卻又下拜,動情地說道:“小人無子,隻有這一個女兒!含辛茹苦養育十餘年,隻望她嫁個好人家,不想卻被賊人掠賣。這兩年來,小人與老妻每每思及女兒,便食不甘味,過的如同死屍走肉一般,吾等從不舍得打罵,真不知她在那窮山裡,遭了多大的罪。但求亭長帶我去那地方看一看,若真是吾女,若真能能救回吾女,小人願傾家蕩産以奉之!”
一邊說,他還一邊往地上稽首,磕得額頭通紅一片。
“老伯快快請起。”黑夫連忙扶他,駒卻死死跪地不起,非要黑夫答應才行!
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于責于情,黑夫都已無法拒絕,隻能咬咬牙,接下了這樁棘手的案子……
“我答應老伯,一定助你将女兒尋回來!”
……
将駒留在湖陽亭後,遊徼叔武帶着兩名鄉亭亭卒打道回府,路上,一名年輕的亭卒不解地問道:“遊徼,既然解救被掠賣者,亦或是抓獲買者都有賞賜,為何要将此案交給那湖陽亭長?”
“不懂别亂問!”另一名亭卒踢了年輕同僚一腳,對他使了個眼色。
叔武騎着馬走在前頭,沒有回答,但是他心裡,卻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。
這樁案子,可沒有說起來那麼簡單,且不說盲山裡路途遙遠,基本是個官府管不到的地方。那裡民風彪悍,且男多女少,過去就有買賣女子為妻的傳聞,但鄉邑也鞭長莫及,隻能裝作不知。
這種心照不宣的情況已經持續很多年了,對于買賣女子的人家,盲山裡的裡吏也會予以包庇。如今,恐怕他們已有所察覺,萬一到了地方找不到人,就要撲一場空了,若是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繼續追查,說不定還會被反咬一口,落得個誣告反坐呢……
在清楚這些内情後,叔武才把這樁棘手的案子,甩到了黑夫手裡。
黑夫不知道,他雖然沒做錯什麼事,但已經把叔武得罪了。
在那場“投書盜墓案”,因為害怕朝陽裡吏與鄉裡有勾結,黑夫謹慎起見,直接報到了縣城,又自己率亭卒出動,将盜墓賊們一網打盡,一條小魚都沒給别人剩下。
事後,叔武雖然沒有說什麼,但一樁大案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錯過,心中是有一些不快的,平日裡他也沒少和親信鄉卒吐露黑夫“不會做人”之類的話。
“就讓黑夫亭長繼續表現去吧,他不是很有能耐,頗得右尉賞識,被縣人贊譽為義士麼?也是時候,讓他嘗嘗把案子辦砸的滋味了!做亭長可沒那麼容易!”叔武露出了冷笑,打馬加速向前而去……
第0082章
盲山
“真是夠遠的,累死乃公了。”
曲折盤旋的山路上,湖陽亭求盜東門豹因為走得急,已耗盡了氣力,此刻正坐在一塊草皮上氣喘籲籲,擦着頭上的汗,一邊罵道:“說好的不到十裡呢,騙人!”
與他一直不對付的郵人季嬰乘機諷刺道:“阿豹,說了讓你慢些走,這盲山雖然地勢不高,路程也才十裡,但山群連綿,上坡下坡,可費力氣了,我雖然隻來過一次,但差點沒走死!”
東門豹氣得哇哇直叫,他一拉衣襟,露出了裡面的皮甲,并指着後面緩緩走來的黑夫道:“若非是黑夫讓我将甲穿在裡面,乃公早就翻過幾座山包,到那盲山裡叫門了!”
“讓你穿着就穿着,别廢話。”
黑夫回身拉了那個告發者“駒”一把,又看了看遠處連綿起伏的黑色山包,面色漸漸凝重。
因為接下來,他還真沒把握會發生什麼,甚至做好了武裝沖突的準備。
這片山包在地圖上叫做“楓梓崗”,是安陸縣的最高點,也是最偏僻窮困的地方。因為每到無月的夜晚,身處這片山包内,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,人走其間,好似瞎了一般,所以又稱之為“盲山”。
湖陽亭衆人裡,隻有郵人季嬰因送田佐吏關于春耕的文書,來過盲山裡一次,所以季嬰就成了向導。而除了黑夫外,亭内戰鬥力最高的東門豹也少不了得參與進來。
此外,有些機智,能夠獨當一面的利鹹。以及擅長射輕箭的小陶,都被黑夫帶上了,湖陽亭的主要戰鬥力全體出動,足見黑夫對此案的重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