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許久不離開村子一次的裡民眼中,亭長,那已經是他們所知道的,很大的官了,心裡那點敬畏,還是有的……
黑夫也看出了外面衆人對他的畏懼,看着這兩百張黝黑、消瘦的面孔,他大聲說道:
“我乃湖陽亭長,是秦國官府任命的秦吏!事情汝等也知曉了,我此番來盲山裡,正是為了找回被掠賣的女子……此事已違律令,若是汝等執迷不悟,阻撓圍堵本亭長辦案,将罪加一等,視為群盜罪!到時候,恐怕就難逃一死了!”
有部分人在竊竊私語,其實他們早已明白,這種事是違法的,但全裡人都捂着不說,誰知道?直到今天此事被黑夫等人捅出了窟窿,這下該如何是好?
雖然裡人大多是文盲,住的又偏僻,但好歹每年都會有幾人去鄉裡、縣城服役,也多多少少感受過秦律讓人談之色變的嚴酷。又不像後世,即便揍了警察,堵了辦案人員,最終也會因為法不責衆,被寬大處理,不會怎麼着。
這時候,卻聽黑夫又道:“若是開讓道路,讓吾等出去,我或許會為汝等開脫求情!讓汝等罪不至死!”
黑夫在騙裡民,事後清算起來,該死的還是會死,該為城旦的還是會為城旦,他也不會為有罪的人求半分情面。
在秦國,除非是秦王親手下達的赦令,否則,不存在法外開恩的說法!
果然,此言一出,衆人一片嘩然,當得知罪不至死時,他們那負隅頑抗的心,便少了幾分。
一步,兩步,黑夫在緩緩向前移動。
三步,四步,圍在最外圍的裡民也在不知覺地後退。
這裡距離裡門,隻有短短五十步之遙,黑夫隻需要片刻時間,就能離開……
這時候,裡正、田典,也陸續被勒着嘴巴,由季嬰、利鹹押了出來。後面則跟着駒和四名被掠賣的女子,駒雖然膽怯,但依舊硬着頭皮護着女兒。而東門豹則身披甲衣,雙手持戟殿後,任何人都不敢與他兇巴巴的雙目對視。
眼看裡中的首腦被捉,裡民們更是心驚,但看到自家買來的女人也在其中,那幾戶人家又嚷嚷了起來。
“那女子,可是我家兄弟幾人,湊了兩千多錢才買到的!”
“人走了,錢怎麼辦!”
“對,還沒給我家生娃哩。”
在這些愚夫看來,一手交錢一手交人,合情合理,有什麼問題?想帶走他們花錢買來的女人,這怎麼行?
于是便有個黝黑的漢子想要走過來,強行拽走那個名為“醞”的瘋癫女子,女子看那人走近,頓時面露恐懼,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。
黑夫毫不猶豫地舉起手弩,對着那人就是一下!
“啊!”
漢子應聲倒地,隻見弩箭深深紮入了肉裡,鮮血噴湧而出,他捂着自己的大腿根哇哇大叫了起來。
不能開槍?不存在的。
在這個時代,有了秦律為他背書,黑夫可以痛痛快快地砸裡正腦袋一碗雞血,也能毫不猶豫地對暴徒刁民扣動懸刀,而不必畏首畏尾、窩窩囊囊地“殉職”。
但有了這變故,氣氛再度緊張起來,一群裡民呼啦啦就要沖上來,卻被重新給弩機上弦的黑夫逼退了。
“誰敢過來,就得做我弩下之鬼!”黑夫舉着弩機,對準任何想冒犯他們的人。
後面的季嬰、利鹹二人,也把武器橫在了裡正、田典脖子上,大聲威脅起來。
“再妄動,就要讓這二人見血了!”
在弩機和人質的雙重威懾下,裡民們又退了,他們緩緩讓開了一條道,黑夫他們十餘人則如履薄冰地在中間穿行。
此時此刻,裡門,距離他們隻有十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