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(第7頁)

  但私人掠賣不同,一方面失去兒女的百姓會心生不安,制造混亂和恐懼。另一方面,這種在官方控制外的人口階層流動,無法給官府帶來任何利益,所以被視為毒瘤,不可不除!

  在想通這一點後,黑夫卻更加迷茫了。

  《秦律》是先進的,但也存在很大問題,或許這就是秦亡的根源?

  隻是對那些問題,以黑夫現在的地位,是無可奈何的。他知道這是時代的局限性,隻要生産力一天不突破臨界點,類似的事就會層出不窮地出現。

  秦律能救禮崩樂壞的大亂世,但這種戰時法規,純用法術的話,卻無法面面俱到,實現天下大治。

  可有總比沒有強。

  在這個比差的時代,《秦律》還能被執行的地方,雖然奴隸貿易從未停止,拐賣平民子女還算收斂。但在六國,連這一點都無法保證。

  黑夫不知道,就在他打擊盲山裡拐賣事件時,一個比他年紀略小,名為“栾布”的魏國貧困少年,在齊地做酒家傭工時,不慎被一夥人販子塞進了麻袋,略賣到了千裡之外的燕國為奴,此時此刻,栾布正在被秦軍圍城的薊都裡艱難求生……

  再過二十年,待到秦末大亂,秦律變成一紙空文後,那才是噩夢的開始。漢景帝之母窦太後的弟弟、堂堂國舅爺窦廣國竟也被人拐賣,而且是被拐賣了十幾次。最後窦廣國被賣到黑炭窯裡當燒碳工,期間還遇上了事故,上百工人死于非命,隻有他僥幸生還,差點演了一出古代版的《盲井》……

  皇親國戚尚不能自保,何況平民?到時候,不僅拐賣人口越發猖獗,平民賣兒女為奴的現象也愈演愈烈,綿延至公元前後,遂成為大漢朝最頭疼的奴婢問題。

 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,不管嚴一點,行麼?

  這些事情,黑夫都不知道,對未來,他隻知大勢,不明細節。

  但對現在,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。

  縱然心有思慮,卻不能濫發善心,隻能在職權範圍下,做好自己認為對的事,慢慢往上爬,直到自己有能力改變的那一天。

  前提是,他不會在攀爬過程中,忘了此時此刻的心境。

  “不求盡如人意,但求無愧于心。”

  在如此回答季嬰後,黑夫将火把扔進了盲山裡中。

  細小的火苗在茅草屋頂上竄動,有如動作迅捷的松鼠,它們吞噬幹草,慢慢變大,成了搖着尾巴的火狐狸,滑過柱子,躍上房梁,把整個屋子都包圍起來。

  衆人分别四下點火,漸漸地,整個盲山裡的屋舍都被燒着了,四處都是劈啪作響的聲音,那是柴薪在爆裂。火焰盤旋扭動,最終融為一體。在漸漸深沉的暮色裡,宛如一頭咆哮的巨獸,它吐出長長的火舌,燒盡了這個偏僻裡聚裡所有發生過的事情,把那些觸目驚心的罪惡醜陋舔噬得幹幹淨淨。

  煙霧愈加濃密,湖陽亭衆人一邊咳嗽,一邊紛紛後退,唯獨黑夫站在這烈火煉獄前,火焰鼓起的風吹得他赤帻紛飛,他本人卻巋然不動。

  “隻希望盲山裡的悲劇,能夠告誡整個安陸縣,告誡南郡,乃至于告誡全國全天下吧……殺一而儆百,罰百而儆千人、萬人,若能如此,那就值得!”

  黑夫眼中映着火光,如此祈願道。

  這不光是憧憬。

  這也是黑夫下定決心,決定今後要力行的事。

  “我隻望有那麼一天,這世上,永遠都不再有盲山!”

第0090章

捷報

  燒完了盲山裡屋舍後,黑夫他們第二天又去了趟縣城複命,同時接受賞賜。

  進官寺時大家雙手空空,出來時又是熟悉的盆滿缽滿,衆人還在笑呵呵地恭喜小陶。

  “小陶那一箭真是救命,若遲上片刻,吾等此刻已經不站在這了。”這是東門豹在誇。

  “别看平日裡不聲不響,關鍵時刻還真靠得住。”這是季嬰在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