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路上,大軍路過的幾個裡聚都緊閉着大門,魏國農夫驚恐又畏懼地看着從他們田地裡踩踏而過的秦人,卻無人敢出來。
秦軍可不是标榜“秋毫無犯”的仁義之師,一切都以行軍方便優先,對當地農業經濟的破壞,并不在将領的考慮範圍之内。
一路無事,也就在靠近陳留城邑的時候,有兩個在溪水邊玩耍的孩童光着身子,在嬉笑打鬧的時候,不小心進入了分卒的戒備區域。這倆孩子看着面前一群穿戴着陌生甲胄,紮着奇怪發髻的秦人,頓時吓傻在原地。
東門豹已經面露兇光,舉起劍來朝二人走去,但想了想後,又将劍放下,面露兇相,大聲呵斥趕走了他們。
“吾子再過幾年,也與他們一樣大了。”
黑夫松了口氣,對衆人道:“軍中檢驗首級甚嚴,就算殺了他們,也不算斬首,沒有必要時,勿要對平民動手。”
衆人唯唯應諾,他們此行比較順利,沒有經曆過血戰,還不足以陷入見人就殺無惡不作的瘋狂。
總體來說,秦軍還是較為冷靜的,雖然為了斬首軍功,一直有殺戰俘的惡習,但“暴秦”的虎狼之師在滅亡六國時,卻很少幹出像楚漢混戰時的屠城來。
秦王要的是征服,是統一,而不是報複性的破壞和毀滅,秦國的将領也有能力用嚴苛的軍法,約束秦卒的一舉一動。
在這次小插曲後,分卒同大軍一起,抵達了陳留城下……
陳留是大梁以東重要的縣邑,地處交通要道,人口衆多,有萬餘人,城周長四五裡,比黑夫他們家的安陸縣城要大不少。
城牆用黃土夯築而成,高約四丈,東西南北各開了一個城門,門兩側各有一個高六丈的角樓……
直到這時候,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場的秦卒們才愕然發現,陳留城,早就城門大開,魏國的旗幟被砍斷扔到了城下,踵軍的旗幟已經飄在角樓上。
“不是吧。”
連黑夫都有些震驚,踵軍前鋒也就在己方前面十裡,難道說他們那兩千人隻花了一個時辰,就把這座城池打下來了?陳留就沒有進行有效的反抗?
不是說陳留城,還有三千魏軍麼?
帶着這樣的疑問,戍卒們被要求入城維持秩序,搜索殘敵。
走入陳留西門,黑夫才發現,城門内側,還是發生過一場戰鬥的,此處橫七豎八地躺着百餘具屍體,死相慘烈,或中弩箭而亡,或被戈矛戳出了幾個血窟窿。
“是魏軍麼?”走在黑夫身後的季嬰小聲說道。
“看這些人衣着、兵器五花八門,不像是魏卒……”共敖接話道。
“是當地的輕俠。”
黑夫已經猜出了他們的身份,不由感慨,這駐守在陳留的魏軍,竟然不戰而走,反倒是本地遊俠兒,為保衛他們的故裡流了血。
半個時辰後,城内為數不多的殘敵也被肅清了,很遺憾,因為秦軍太多,抵抗的輕俠卻太少,黑夫他們這個屯,隻混到了兩具首級,根本達不到他這屯長獲集體功升爵的标準……
那些抵抗者的大好頭顱被砍了下來,堆成一堆,無首屍體,則被高高懸挂在城門内側,看上去十分駭人。
陳留城内的裡民被秦卒從家中驅趕出來,戰戰兢兢地站在門邊,一邊望着親朋的屍首,一邊等待将軍羌瘣的入城儀式。
黑夫也帶着部下們站在門邊,手持戈矛維持秩序。
他放目望去,在道路兩側那些或畏懼,或仇恨的臉龐中,黑夫看到有個四十多歲的儒服中年人,他的儒冠戴得歪歪斜斜,衣襟上沾滿酒漬,看上去不倫不類。
此人正指點着入城的秦軍,在一個目光滿是憤恨的青年耳邊,說着什麼……
……
“可恨!那校尉明明有三千兵卒,竟不戰而逃!真是可恨!”
高陽裡的郦商在陳留遊俠中小有名氣,凡事都喜歡出頭,頗受同齡人尊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