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叫他們驚訝的是,共敖和滿,居然先後否認這是那死者的屍體……
一旁的利鹹啧嘴道:“看來滿在争奪首級的時候,還注意到了屍體的打扮啊,這下有些麻煩了。”
“不急。”黑夫依然胸有成竹:“第一招不行,還有第二招。”
既然沒有訛騙出真相,也不必作僞了,軍法官讓人将車上載着的真正屍體搬下來,再向二人确認,這是否是那人的屍體?
“這便是我所殺之人的屍體。”共敖隻過來看了一眼,毫不猶豫地說了。
另一邊,滿也再度被帶過來,略微猶豫後,也對佐吏道:“是我所斬首級之屍沒錯!”
軍法吏再度搖了搖頭,讓佐吏蒙上他們的眼睛,帶到相距三十步遠,相互聽不到對方聲音的地方,然後讓從軍營裡請來的一位黑袍醫者出場,直接驗屍……
在安陸縣時,黑夫見識到了令史怒在辦案時驗屍的細緻入微,幾乎達到了後世法醫屍檢報告的程度。
依靠這種領先時代的屍檢手段,除非像那個被黑夫殺了,卻謊稱是殉職的叔武一般,眼眶的傷口被“無意”摔下懸崖砸得稀巴爛,毀滅了證據,否則都逃不出令史法眼!
黑夫在和怒成為朋友,攀談時才知道,這種被稱作“令史之術”的技能,實際上卻不是辦案官吏們原創出來的,而是他們在學室裡,由秦國的醫者所授。
怒還說,若是黑夫的弟弟驚以後想往令史的方向發展,他也得好好學這門技術……
戰場之上,雖無令史,但卻有醫者,尤其是專門和刀劍傷口打交道的“瘡醫”。剛才那個頭顱的傷口情況,就是瘡醫檢查的。他們可以憑借傷口的特征,準确還原出死者生前受過哪些傷,是被以何種方式所殺……
不多時,在越來越多秦卒的圍觀下,黑袍醫者已經完成了對屍體的檢查。他将一切發現的信息都寫在木牍上,再轉呈給軍法吏過目。
黑夫有些唏噓,秦人被秦律塑造的古闆性格,真是深深印在了骨子裡。哪怕是在條件簡陋的戰場上,醫生對屍體的檢驗,依然得通過書面文字遞交給軍法吏,不能僅靠口頭報告。
軍法吏看完爰書,眉頭終于舒展開來,他朝黑夫點了點頭,再度命令兩名佐吏,分别去詢問共敖和滿。
“當時,是如何與此人搏鬥,如何殺了他!事無巨細,統統都要說出!”
共敖被蒙着眼睛,卻依然站得筆直,昂着頭,将事情經過緩緩說出,佐吏一邊記錄,一邊朝軍法吏微微颔首。
至于另一邊,滿就艱難多了,在被問之這個問題後,他已經滿頭大汗,支支吾吾地說了一番後……忽然間,他仿佛失去了繼續說的勇氣,頹然跪倒在地!
滿也沒白在秦軍裡待,知道自己猜測編造的過程,不可能和事實全然一緻。他明白,自己已經不可能逃過軍法吏的質問,但此刻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,隻能以頭杵地,大聲說道:
“小人……小人認罪!”
……
經過一場巧妙的審問後,事情終于真相大白,那人的确是共敖所殺,但打鬥過程中,共敖的肩膀也受了點傷。
正當共敖砍下頭顱,要挂到腰上時,滿來了,他見共敖受傷,又看到那頭顱,頓時生出了邪念,舉起劍來,想要殺死共敖,奪取首級!
沒想到,共敖本事比他高,沒幾下,就攆着滿到處跑,共敖這小暴脾氣,被人偷襲哪裡忍得了!那枚首級也不要了,直接扔在了地上!
這時候,恰逢有個屯經過,見有秦卒内鬥争首,就将他們擒獲……
畢竟當時的情況,看上去的确是共敖在追殺滿,他這人說話又難聽,所以嫌疑反倒指向了共敖。
要是沒有黑夫站出來請求軍法吏謹慎行事情,通過那具無頭屍體查明真相,共敖說不定真要蒙冤受死。
沒錯,此罪當死。在頹然認罪後,滿因為犯下了争首、私鬥兩罪,被軍法吏判處了斬首!
立即執行!
當着數百秦卒的面,滿被按倒在木樁上,斧钺斬落,血如泉湧噴出數尺,身首異處,他的那飛出的腦袋以麻繩捆住,拉起懸于轅門之上!
事後,軍法官也對黑夫露出了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