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後,軍法官也對黑夫露出了笑。
“黑夫,其實我在江陵縣做尉史時,也聽說過你的事迹,不愧是連破三起大案的黑夫亭長,果然不俗。”
若非如此,軍法吏是不會聽取一個小小屯長建議的。
軍法吏摸着胡須道:“今日若非你在,這起争首案,恐怕也沒這麼快就真相大白。”
黑夫連稱不敢,這時候軍法吏的目光,看向了被松綁後依然滿臉憤慨的共敖。
“共敖什長,你的冤屈洗清了,這枚首級,我這就記到你和辛屯的木牍上……放心罷,你的功績,會如實上報,賞賜爵位,也不會少。”
至此,共敖洗清冤屈,黑夫的屯也得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第十七顆首級,達到了“盈論”的标準,這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事。
然而這時候,共敖的傲嬌脾氣又上來了,他怄着氣,心裡道:“可笑!我隻是想讨回一個清白,誰稀罕這爛人頭?”
如此想着,他便張開嘴,想說這首級可以算在辛屯頭上,讓屯長升爵就行。
至于他?
什麼賞賜,什麼爵位,乃公不稀罕,不要了!愛給誰就給誰去!
然而,他才剛說了幾個字,黑夫便猜到這厮要幹嘛,情急之下,竟腳一伸,将共敖絆倒在地!
共敖大驚,剛要質問,黑夫又蹲下來假裝要扶起他,手裡卻一把沙子塞進共敖嘴裡,又在他耳邊斥道:“閉嘴!”
軍法官看着這二人的表演,冷笑道:“黑夫屯長,這位什長想說什麼?”
“他說多謝軍法吏,秉公執法,還他清白。”
黑夫笑容滿面,雙手用力,死死按着共敖不許他說話。
軍法官不笨,已然猜出了共敖那未盡的話,但看在黑夫的面上,沒過度追究,而是擺了擺手,讓衆人離開,他還要繼續清點首級,為衆人算功爵……
……
“黑夫,你想作甚?為何如此當衆辱我!”
離開到幾十步外後,共敖掙脫了衆人的攙扶,吐露嘴裡的沙子,滿臉憤慨。
黑夫卻隻冷冷看着他不說話,還是一旁的利鹹歎了口氣道:“共敖,你好歹是什長,竟不知道軍法是如何說的?”
“如何說的?”
共敖感覺那把沙土差點将自己嗆死,依然在幹咳不止。
利鹹本就是識字知法的,在方城縣集結時,他就被黑夫拉着,讓他和自己一起去抄錄軍法,了解軍中的令行禁止。他們二人是整個屯裡,唯二對秦軍軍規熟悉的人。
于是他便對共敖道:“軍法裡說,諸罰而請不罰者死!諸賞而請不賞者死!你方才要是亂說話,此刻已經和滿的頭顱一起,懸在轅門之上了!”
此言一出,共敖臉色都變了。
這是尉缭對秦國軍法的補充:該受罰卻請求寬恕的,要處死;該受賞卻請求不要賞賜的,也要處死!
沒錯,秦國的軍規就是這麼誇張,你也許覺得拒絕賞賜是個性,是高風亮節,是個人可以決定的事。但在秦吏看來,這是下級不服從上級命令,是試圖質疑秦律軍法裡的賞罰制度!
如果放任不管,這種風氣就會繼續蔓延,最終導緻士兵們離心離德,将軍指揮不動軍隊。
所以但凡有觸犯者,不管是該罰請不罰,還是該賞拒賞的,統統都要處死!必須把這種狀況扼殺在萌芽狀态。
利鹹冷笑道:“共敖,方才屯長不但向軍法官提議驗屍,證明了你清白,還阻止你口不擇言自己找死,可是救了你兩次!你呢?又是如何回報屯長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