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二月中旬開始,從鹹陽過來的大工程師鄭國親自規劃路線,王贲讓人決開荥陽的岸防,放大河水流灌入鴻溝。奔騰的河水與溝水混合,又在大梁以北的位置,順着新掘的深溝,擁至地勢低窪的大梁城下……
“除了地勢較高的軍營外,大梁城全被河水溝水給圍住了,我問那些南郡的刑徒,他們說水已經灌了一個半月,城牆雖然還沒垮塌,但想必城内已無落腳之地……”
黑夫松了口氣:“看來大梁陷落,就在一兩個月之内。”
大梁一破,魏國便可以宣告滅亡,黑夫在戶牖鄉的差事也到頭了。
雖然感覺在戶牖鄉呆不了太久,但兵卒們能松懈,黑夫自己卻不能松懈。并不是所有魏人都屈服了,他能夠感覺到,在暗處,依然有許多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。
于是黑夫便交給有語言優勢的仲鳴一項新任務,有事沒事就去鄉市坐坐,名為監察交易,實為打探消息。市井人流量大,有用沒用的信息都在那交彙流傳,這有利于黑夫掌握當地輿情,防備暗潮湧動。
這天,黑夫親自帶隊外出巡邏,順便去岔路口,将東門豹和兩個在外黃養傷的秦卒接回來。陳無咎的金瘡藥确實有效,東門豹将養大半月後,已經大好,雖然還沒法跑動,但已經可以疾走了,黑夫不由感慨這人的生命力真是強大。
等衆人回到營地裡時,天色将黑,卻見去鄉市打探消息的仲鳴已經回來了,正坐在帳内,和季嬰一邊說着什麼,一邊笑作一團……
都不用問,黑夫都知道二人在笑什麼。
這小半月裡,仲鳴有用的消息沒打探到,市井八卦流言倒聽來一堆。不是甲與乙因為讨價還價在市井公然對罵,差點打了起來,就是丙與丁倆人鬧分家,鬧到了兄弟成仇的程度……
若是在秦國内地,律令連這些雞毛蒜皮小事都要管,可如今戶牖鄉才剛歸降,仍然是以魏俗治理,沒有實施秦國律令的條件。所以黑夫也不欲多事,隻要不是殺人、傷人、搶劫盜竊,其餘諸事,他一概不過問。
但這隻是在和平歸降的陽武戶牖,聽季嬰說,武力攻陷的陳留和外黃那邊,上任的秦吏就管制的特别嚴,尤其對曾抵抗秦軍的遊俠兒,幾乎全部緝捕下獄,鬧出了不少反抗流血事件……
對此,黑夫隻是加強了對鄉南邊的巡視,提防有竄逃的外黃輕俠跑來滋事。秦軍的駐防是責任制,隻要看好你眼前的三畝地,鄰居失火也不會讓你連坐。所以這時節,都是各家自掃門前雪,哪有閑情管他人瓦上霜?
在二人起身對他見禮,又與東門豹問好後,黑夫便笑着問道:“今日又打探到何事了?”
軍中沒什麼娛樂項目,幾個軍吏每天晚上聽仲鳴說那些市井八卦,已經成了打發無聊時間的固定節目。
仲鳴頓時又來勁了:“遊徼,我今日在鄉市聽說了兩樁趣事,要不要聽聽?”
“說吧。”
“第一件事,和三老張負有關。”
黑夫擡起了眼睛。
仲鳴神秘兮兮地說道:“就在昨日,張負女孫嫁的第五個男子,死了!”
……
“張負的女孫,也就是前些天來送糧那張仲之女,據說十分美貌,是鄉中出了名的美人。”
“數年前,張氏女孫及笄之後,便被張負嫁給了大梁城内的一位魏國公孫為妻。這本來是門好親事,誰料,就在成婚當夜,那公孫還沒來得及入洞房,就因為飲宴喝酒太多,才進門就被門檻絆倒,一跤摔破頭,再也沒醒過來……”
聽了仲令的話後,剛到的東門豹瞪大了眼:“如此說來,當時那女子還是處子?”
“然也。”
“可惜,真是可惜。”
東門豹啧嘴,說那公孫也太倒楣,怎麼也得把床上了再死啊,一時間引發衆人一陣哄笑。這時候,除了在營門看守的共敖外,其餘幾人也圍攏過來聽八卦。
“後面幾人好歹來得及将事辦了,但也倒楣。”
仲令繼續說,張負的女孫之後,又嫁了幾個丈夫。
第二任丈夫是陽武縣的縣豪,嫁過去才三個月,那人便在市上與一個輕俠口角,被一劍捅死了……
第三任丈夫是本鄉的鄉黨,本來身體好好的,張氏女孫嫁過去一年,他就得痨病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