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夫同樣暗自擊節贊歎,心道:“年輕時候的陳平,與我印象中的陰謀家形象的确相距甚遠。雖然還看不出日後的姿态,但他對機會的把握,卻極其敏感。那番勸誡兄嫂的話,看似動情說出,其實,每一句都在心裡仔細雕琢揣摩過吧。”
黑夫看向已經不再勢如水火的陳氏夫婦,再看向鄉校門口,那些張大了嘴巴,目光從嫌棄變為同情、贊賞的鄉黨百姓,更覺陳平不俗。
“這場本該由我主導的,為他洗清冤屈的公審,到了這時候,竟成為陳平清洗鄉人對自己惡劣印象的舞台?”
兄嫂糾紛,這本就是陳平招讒的根源,這小子,第一時間就找到了矛盾的關鍵點,解開了那個結,讒言便不攻自破。
雖然沒找到太多上場的機會,但黑夫卻不憂反喜:
“這陳平,有點意思!”
……
PS:對陳平這個人争議很大,但七月的确是原原本本按照史記來寫的,陳平,這就是個三折股為良醫的典型,心懷宰天下的壯志走進社會,卻被讒言和豬隊友坑了好多次,終于黑化,等有空閑了,我會專門寫一篇對陳平的評述。
第0143章
這秦吏怕不是有特殊癖好吧?
三位鄉吏裡,黑夫對陳平的潛力才幹心中有數,張負也對此子印象大為改觀,唯獨肥胖的張博無識人之明,依舊很不耐煩。
四月已經比較炎熱,鄉校門口又被一群鄉人堵得嚴絲合縫,更不透風,張博體龐,熱得滿頭大汗,巴不得快些結束這場鬧劇,便指着陳平道:“陳平,閑話少說,速速陳述供詞!”
陳平應道:“平的供詞,與兄嫂一緻。所謂盜嫂,實乃無稽之談,平連說都不忍心說!在此,隻能告知諸君,陳平雖不學無術,雖家中貧賤,但男女不雜坐,不同椸(yí),不同巾栉,不親授。叔嫂不通問,不授受的禮節……陳平自诩也是讀書識禮之人,這些年來,從未違背!”
他回過身,對所有人大聲宣告道:“陳平一向敬兄如父,敬嫂如母,豈會做出喪盡天良之事?那些流言蜚語,還望二三子勿要複言,再有亂言者,那便是陳平的仇人!”
那些蜂擁至此聽訟的鄉人,尤其是亂嚼舌頭的人,都有些讷讷無言,甚至還有些面帶羞愧。
同時,三老張負聞言頗為驚異:“陳平,我聽說你去鄰縣學的是黃老之術,不曾想,也懂儒生之禮?”
陳平就知道,這句故意加進去的話,會引起好儒術的張負重視,立刻道:“好叫三老知曉,不管是黃老還是儒術,其本質,都是天道綱常之禮,隻是表述略有差别。若是連最基本的倫理都守不住,那連做人的資格都沒了,哪還能修習學問?”
“善,大善!”
魏國的儒家與黃老還算和睦,不像儒法那樣不相包容,也不像儒墨那樣不死不休,張家雖然不把黃老看做真學問,卻也不至于對異己喊打喊殺。
于是張負看陳平越看越喜愛:“孔子曰,夫取人之術也,觀其言而察其行。先前鄉中常有人中傷你,說你空長了一身俊美皮囊,其内卻空空如也。且遊手好閑,不視家中生産,乃鄉中敗類。我先前還信以為真,但今日一見,才知道那都是诽謗之言。”
見鄉中有如此美玉人才,張負剛死了第五個孫婿的心情,竟突然變好了,脫口贊道:
“陳平,你不但有其表,亦有其裡也!”
陳平聞言大喜,立刻下拜道謝。
這句誇獎出自三老之口,分量很重,俨然逆轉了陳平數年來在鄉中的惡名。
“不好。”
黑夫見再這樣下去,整場訴訟,就要變成被陳平引導的風評專場了,連忙起身,發表自己的意見。
“三老之言甚善。”
黑夫拊掌道:“我初見陳平,便察覺了他的不俗,如此言談得體之人,難道真是衣冠禽獸?果不其然,這是一場流言招緻的誤會。”
他說一句,仲鳴就幫他轉譯一句,最後黑夫甚至将劍拍到了案上,威吓道:
“我不知道本鄉風俗,是如何治理流言诽謗者的,但秦律之中,便有诽謗之罪!诽謗君王官府施政者,為刑徒。诽謗中傷他人名譽者,若是被人狀告到縣、鄉,得以查實,也要追究诽謗者,判處毒言罪!”
毒言者,口舌有毒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