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(第4頁)

  但也有例外,那就是李由不幸戰死。

  軍法規定:“戰及死吏,而輕短兵”,如果将官戰死,他們這些短兵統統都要處死。普通的短兵若是能戰獲敵人的一顆首級,則可以免罪,像黑夫這樣級别的短兵軍吏,非得殺了敵軍中與都尉相等的将領,否則必死無疑。

  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,所以這場戰争裡,黑夫的确是安全了不少,但他的命,也已和李由綁在了一起。

  “好歹是李斯的兒子,秦王的女婿,沒那麼容易死罷。”

  黑夫心裡一顆石頭落地,如此一來,距離他在這場戰争中“免死”的最低要求,又近了一步。

  但李由調黑夫來做短兵,卻也有自己的打算。

  黑夫報到的第二天,李由便當着衆人的面,對他治兵“居則有禮”的内務表揚了一番,然後讓手下的短兵五百主按照黑夫的經驗,将此法在數百短兵中推廣……

  李由是個喜歡整齊劃一的人,認為細節足以決定成敗,但他也知道,将疊被衾在全軍推行不太現實,便先從那些來自關中的短兵嘗試。

  誰料,這卻讓黑夫得了不少抱怨,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早晨起來為何要多此一舉,甚至連幾個短兵百将也因此對黑夫略有微詞,在背地裡給他取了個綽号。

  “被衾百将”。

  他們用關中話小聲念叨這綽号,這幾名百将,無一例外都來自關中。或是世代有爵位的軍吏子弟,或是曆史源流綿長,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的貴族之後,其中還有兩人曾在鹹陽宮内輪值,做過郎衛。

  幾人拴在外面的馬,均是隴西駿馬,比黑夫那匹安陸縣買來的棗紅色馬高了不少,幾人甲衣下的衣衫,也是成色極佳的絲帛,遠勝黑夫的麻布葛衣,甚至連膚色,也比他這個從小在地裡幹活暴曬的黔首白上不少。

  當黑夫這個來自南郡小縣,說着一口荊楚方言的人擠入圈子裡,立刻就遭到了孤立和排斥。

  他們看上去彬彬有禮,嘴角帶着輕淺的笑意,但看向黑夫的眼神,卻是鄙夷和輕蔑的。

  黑夫沒有因此而勃然大怒,他隻是坐到了不與衆人合群的側面,作為初來乍到的新人,且先謹言慎行。

  這時候,營帳外再度響起了匆忙的腳步,一個滿頭大汗的青年鑽了進來,也不加入旁邊四人的閑談,而是一屁股坐到了黑夫的邊上。

  “又差點來晚了。”

  短兵親衛的幾名百将裡,并不是每個人都排斥黑夫,還有一人例外,那便是旁邊的翟沖。

  翟沖年紀雖不大,才二十多,但絡腮胡已經爬上了他的臉頰,和那張有異族特征的臉一起,成了他的标識。

  他坐下後還在打理自己的衣襟,抱怨道:“起來還要疊被衾,黑夫百将,這可都是你的功勞。”

  這是不含惡意的打趣,黑夫一笑,正欲作答,這時候,統轄他們的五百主也進來了,衆人立刻起身。

  “今日都尉帳前輪值……便由翟沖及黑夫兩位百将來做。”

  當五百主念到“黑夫”二字時,側面那四人又相互看看,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……

  黑夫知道他們在笑什麼。

  笑他是“無姓無氏之輩。”

  ……

  “翟百将整日與我混在一起,就不怕也遭其他幾位百将孤立?”

  黑夫和翟沖領命出帳後,黑夫若無其事地說道。

  “孤立?”

  翟沖摸了摸自己的胡須,笑道:“黑夫有所不知,我來自上郡,與那些渭水邊上的關中富縣不同,也是個窮鄉僻壤。且祖上還是翟人,平日裡可沒少受那幾人排擠,黑夫百将被都尉選入短兵,我好歹有個伴。”

  言罷,他輕聲對黑夫說道:“軍中是靠各自本事說話的地方,那些膏腴子弟仗着自己的出身,看不上黑夫百将。可在我看來,百将出身黔首,卻憑着自己的能耐,立功得爵,打拼到大夫爵位,最有資格看不起那些蔭父輩功勳之人的,反倒是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