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興許是十月份期滿了才放歸……”尉史安圃如此安慰驚,心裡卻知道,黑夫他們多半是又被卷入伐楚之戰了。
終于,到了十一月初,驚收到了黑夫從陽城寫來的那封家書……
“九月丁巳,黑夫敢再拜問衷,母毋恙也?衷、驚毋恙也?黑夫亦毋恙也,今在陽城,為都尉短兵百長,都尉待我甚厚……”
“是仲兄的信,仲兄安然無事!”
驚匆匆掃完書牍,喜出望外,對安圃道謝後,他立刻告了三天假,搭了一輛牛車回到雲夢鄉的家裡,飛奔回家,将信給衷過目,親自讀給他們的母親聽,還指着上面的字,一個個教給侄兒侄女……
“仲叔會回來麼?”陽和月仰着頭問道。
“會,一定會!”
驚喜悅地對家裡人道:“母親、伯兄,仲兄說他做了都尉的短兵,還很得都尉器重,想必不用再像之前那樣沖鋒陷陣,等仗打完了,一定可以安全回家!也許就在冬至,也許就在臘祭,等仲兄回來了,吾等一家人團聚,再繼續舂年糕吃!”
如此安慰完母親後,驚又得匆匆背着行囊,回到學室,心裡充滿了期盼。
可當時間步入十二月後,透過那些零星傳來的消息,他卻再也樂觀不起來了。
最初,市井裡有人說,秦軍在淮北前線敗了,然後就被市吏拿下,送去官寺,以流言罪剃了頭發。
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,流言蜚語依然在安陸四處亂飛,驚最初還對此嗤之以鼻,但越說越像真的,越說越危言聳聽。
有說秦軍全軍覆沒,死了十多個都尉的。
有說秦軍大敗,陳蔡都已經被楚人奪回了的。
而官府也沒有出面辟謠,告知衆人真相,隻是加強了言論的管制。
因為秦國在戰争方面,和史書記載一樣,一貫報喜不報憂,勝仗,歡歡喜喜地記錄在書簡上,斬首多少多少,某某破某城,再向民衆賣命宣揚。
可若是敗仗,史官就當沒這回事,既不見于《秦記》,也不會讓百姓知曉。
這就是李信伐楚之敗,從《秦始皇本紀》上憑空消失的原因,因為秦國自己的史書《秦記》也直接跳過了此事。
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,南郡距離淮北不遠,随着那些不知真假的消息不斷傳回,衆人皆人心惶惶,而驚在學室中時,亦有不少弟子朝他指指點點,竊竊私語。
大家都知道,他的仲兄就在前線,如今前方很可能是場大敗,恐怕黑夫兇多吉少了……
那些同情的目光和話語,卻讓驚出奇地憤怒了起來。
“我仲兄定會無事!”
他嘴上如此笃信,心裡卻惴惴不安,這些事,他甚至不敢告訴家裡,讓母親知曉……
就在這時,卻有人匆匆入内,打擾了夫子給新弟子們上的課,也将神遊天外滿心擔憂的驚拉回了現實。
外面進來的弟子朝學室夫子行禮,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後,夫子看向了驚。
“驚。”
“弟子在!”
夫子道:“出去罷,門外有人找你。”
驚應諾之後,有些迷茫地朝外走去,但随即想到了一個可能,不由睜大眼睛,也不顧體面,捋起下裳,就在雪地裡飛奔起來!
學室門口,在一年零三個月前,仲兄讓他呆在原地,捧着一堆柑橘塞給他位置,站着三個身穿保暖皮毛的男子。
兩個面朝裡,一個面朝外,正熱絡地交談着,一邊說還一邊哈哈大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