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利國?”
利國揉了揉眼睛一瞧,喊他的,不是同族的利鹹,還能有誰?一年多未見,利鹹蓄長了胡須,都有點認不出來了。
“利鹹你……何時回來的?”利國看着利鹹頭上的蒼帻,暗暗吃驚。
想當初,利鹹是整個涢水鄉利氏家族的笑柄,他因為是旁支子弟,沒有繼承爵位,家庭窮困,為了養活子女,不得不去做了亭卒,當時,族人們對此都不看好。
果然,一年過去了,湖陽亭的亭長黑夫雖然屢次立功,但這些功勞均攤下來,都不夠利鹹升公士。族内祭祀時,利國再度笑話了他,當時利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拍案而走。
那是利國最後一次看到利鹹。沒過幾天,利鹹就被黑夫牽連,被安排北上服役。自此之後一年多杳無音訊,隻有一個公士爵被傳了回來,之後又沒了消息,衆人都以為他死了,其家中孤兒寡母三人整日以淚洗面,族長已經在商量是否要救濟了,在族中聚會上,利國也沒少說風涼話,說利鹹選錯了路。
“若是當初就來我手下為亭卒,那該多好,也不至于殒命于外啊!”
他當時有多得意,再見利鹹時,就有多驚訝。
“族弟,我剛剛服役歸來,卻在此遇到你,還真是巧了。”利鹹心中冷笑,面上卻一切如常。
季嬰是個尖酸的人,一眼就看出這對同族兄弟似有過節,再看利國隻是個上造,便眼珠一轉,開始像昨日一樣,開始出言吹捧利鹹,将他的功勞拎出來說了一番。
“當時若無利簪袅出謀劃策,帶領吾等擊敗叛逆,李都尉恐怕要危險了!”
利國越聽面色越是不好看,過去他在族人面前嘲笑利鹹庸碌無能,如今聽着利鹹的種種功績,他暗暗心驚,看着利鹹的爵位已比自己高,如此一比較,自己反倒是更庸碌的那個人了。
黑夫在一旁看着眼前這一幕,也不阻止季嬰的各種冷嘲熱諷,各家都有本難念的經,一下子,他便理解了在外黃時,利鹹急切地想要斬首得爵的迫切心情。
不過看起來,等利鹹回家後,利氏的族長隻要不傻,也得重新審視這個衣錦回鄉的旁支子弟了吧?
這時候,接到門卒的通報後,有個尉史匆匆走了出來,朝門外大聲道道:“黑夫官大夫何在?縣右尉、左尉有請!”
他用的是有請,而不是有召,面上還帶着笑容,已是極其客氣,但是……
黑夫官大夫?這稱呼實在太拗口難聽了!門邊一臉嚴肅的站崗小卒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。
黑夫努力掩飾自己的尴尬,應了一聲,帶着衆人繞開本該先被傳喚的小亭長利國往前走去,心裡卻暗暗想道:
“也許,是時候給自己取個正式姓名了?”
第0200章
金麟豈是池中物?
衆人跟着尉史走入縣尉官署,一種熟悉的感覺迎面而來。
當時黑夫剛來到這個時代沒多久,隻是個更卒小什長,朝不保夕。靠着更卒演武時抓住的機會,他得到了杜弦賞識,讓陳百将召他至此,問了他一句話。
可願為吏?
一眨眼,兩年多時間過去了。
黑夫還記得庭院裡這株如同冠蓋的老棗樹,如今樹上片葉不剩,頗有些蕭瑟之感。
走入院内後,其他人被小吏帶去遞交“緻”,也就是服役結束的證明。黑夫則由尉史領着進入廳堂,在堂前脫履的時候,黑夫忽然想起,當初他第一次來這時,剛幹完城旦徭役的苦活,連足襪都沒有,還得赤着腳走在冰涼的地闆上。
再往裡,廳堂的放置倒是沒有太大變化,左邊是擺放簡牍的書架,右邊是擺放矛、戟、弓、劍,戈五種武器的“蘭锜”,本縣的右尉和左尉則在正中端坐,皆着黑衣,戴竹闆冠,等待着黑夫。
左尉是老熟人了,自然不必介紹,右尉則是新面孔,是黑夫服役以後才調來的颍川人鄭收,爵位是第7級的公大夫。
換了兩年前,黑夫才進門就得趨行過去,對二人行跪拜之禮,可如今瞧他來了,右尉鄭收立刻露出了笑,竟不顧縣尉之尊,首先起身。眼看一把手都動了,左尉鄖滿不好繼續坐着,少不得也起身迎接這個他恨之入骨的“小亭長”。
“黑夫見過兩位縣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