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(第7頁)

  外面的人幫忙将石辘搬到後院後,便告辭而歸了,黑夫就和伯兄衷,還有他們姑母的兒子彥,三個人外加新買的那頭黑驢,開始鼓搗起這石辘來。

  “此物是姊丈按照縣工師家中榨柘漿的木辘做的,放大了兩三倍,更加耐用,也可以每次多榨些。”

  雲夢澤畔是甘蔗的原産地之一,南郡官員也繼承了楚國貴族的風俗,每逢秋冬,都要榨點蔗漿出來。

  正如《楚辭》裡唱的:“胹(ér)鼈炮羔,有柘漿些”,蔗漿主要用于制作甲魚、羔羊肉時調味所用,僅限于富貴人家,數量也不多。像黑夫這樣收了上千斤甘蔗藏在地窖裡,打算全榨了的,還真是前所未見——其實若非已經收了兩個月壞了不少,地窖也放不下,三五千斤都能有。

  但家裡人卻沒有任何異議,兩年來,黑夫神秘兮兮鼓搗的東西也不少了,每次都能給他們帶來驚喜。再說了,家裡不比當年,光黑夫手裡的錢就超過了十萬,又有閑又有錢時鼓搗點吃食,也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
  石辘的操作原理,就像它外形那樣簡單,黑驢逆時針轉圈拉動木杆,在木杆帶動下,左邊的石辘就會轉動,通過巧妙安放的齒輪,也帶動右邊的石辘轉動。

  兩個石辘間有合适的縫隙,黑夫讓家裡幫忙的幾個雇農、仆役将削了皮的甘蔗喂進轉動的石辘中,甘蔗被壓斷擠扁,發出了清脆的聲響。壓榨出甘蔗汁向下流入早就放好的陶罐裡,就這樣榨出了原始的蔗漿……

  黑夫自己也勺了一碗甘蔗汁品嘗,隻有淡淡的甜味,果然,兩年時間是不可能完成選育改良的,這甜度,恐怕連後世的四分之一都達不到。

  可有總比沒有強,這麼多甘蔗他們家嚼一個冬天也吃不完,在留下百來斤作為明年的種芽後,剩下的索性統統榨了,黑夫也想試試,能否制出蔗糖來。

  一個時辰後,家裡的容器便已盆滿鬲滿,主要戰場轉移到了庖廚内,沉澱去除蔗汁中的纖維雜質,便一股腦将其倒入新打造的鐵釜中。

  “彥,你在鄉裡售賣饴糖,便按着饴糖的做法,來試試将這一大釜蔗汁熬幹。”

  彥是他們姑母的兒子,比黑夫還小一歲,他們家是商籍,平日裡在鄉市做小販,沿街吹管箫叫賣麥芽饧混口飯吃。這些小販做生意不避寒暑,所賣物品還得自己制作,這也是黑夫找他來的原因。

  彥有些緊張,畢竟黑夫身份不同往日,已經是官大夫了,他先是推脫,說饴糖是用糧食做的,卻從未見人以柘漿為原料制作過,他恐怕做不來。

  “道理都是通的,你且試試,就算沒成也無事。”

  黑夫卻确定無疑,雖然他也沒見過蔗糖的制作過程,但原理大緻能猜出來,不就是除去水分,讓蔗漿裡的糖分析出麼?

  他昨天下午,親自去雲夢鄉看彥做饴糖,前期的複雜工序就不說了,隻說最後一步,也是從糧食裡析出糖液,在鐵釜中用溫火煎熬,不斷攪拌,直到煮濃,停火,冷卻下來後,就是他侄兒侄女喜歡吃的硬饴糖了。此外還有軟饴,味道有點像後世的高粱饴。

  在黑夫催促下,彥隻能硬着頭皮動手。庖廚内的兩口竈上,有一個敞口的大鐵釜,另有一口小銅釜。第一個竈裡燃着曬幹的甘蔗葉,烈火熊熊,蔗汁在鐵釜内熬制,最開始時汁液很稀,等沸騰蒸發隻剩下四分之一時,便有變濃的趨勢……

  彥便将大釜裡的甘蔗漿勺至小釜,再以慢火細細地熬煮,蔗汁越來越濃,漸漸呈現為美麗的琥珀色……

  “煎糖最重要的是火候。”

  彥這時候也不那麼緊張了,他對黑夫和衷如是說,同時熟練地用湯匙舀起漿水,再将其倒入鍋中,從抽絲情況判斷糖水的熟嫩程度。

  話雖如此,用甘蔗汁煎糖畢竟和饴糖不太一樣,第一次,彥未能掌握好火候,煎焦了……

  “官大夫……我……”

  彥很慌張,以為自己搞砸了,黑夫卻拿起一塊粘在鍋底,黑不溜秋的東西放進嘴裡,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。

  “有點焦苦味,但也有甜味!”

  方向是對的,于是黑夫便讓彥再接再厲。到了第二次,彥更加專注入神,他将火調得更小,用匕勺舀起濃稠的糖漿,對着陽光,眯起眼睛觀察糖漿自然流下來的拉絲情況。

  終于,在他确定可以時,火停了,釜中是已經變得濃稠無比的金紅色的糖漿,滾燙冒氣,甘甜撲鼻,它們被舀進陶碗裡,在寒冷的天氣裡,漸漸變成紅色的砣子……

  這時候,在外面聞着糖漿香味,早就按捺不住的陽和月擠了進來,黑夫便切了兩塊糖塞進他們嘴裡,一股甘甜入喉,夾雜着獨特的焦香味……

  “仲叔沒騙人,真的是糖!”

  “還真能煎出糖來!”

  彥也謹慎地嘗了塊,不由大喜,說實話,除去第一次經驗不足煎過頭外,這甘蔗汁煎糖,可比用麥、梁等糧食制糖簡單多了!

  “但這糖為何是紅的?”平日裡他做的饴饧糖,以白色、淡黃色居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