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夷部既然膽敢伏擊縣長、縣尉,攻城也是遲早的事,屆時隻靠縣卒的話,連一面城牆都站不滿,守城的主力,依然是這些青壯百姓,不可能瞞着他們。”
縣丞的擔心不是多餘的,待到黑夫言簡意赅地将今天發生的事告知他們後,這七八百人均驚駭失色。
“二三子勿憂,吾等隻是奉命守城,郡守的援軍不久就會來到!”
黑夫在上一次戰争裡就感受過,坐困孤城,誰都會忐忑害怕,但若是外有必救之師,人心自也就穩當多了。
在給出一絲希望,讓邑中青壯稍稍安心後,黑夫又抛出了一個重磅消息:“我聽聞,今早随縣長、縣尉出城的縣卒,除了兩人逃歸外,其餘人等,盡數被屠戮!夷部君長還揚言說,若破夷道城,他将屠此城,男子盡殺,女子擄走,必讓夷水色赤!”
此言讓邑内秦人們寒毛直豎,紛紛唾罵起來,那些縣卒的父兄們聞言,更是捶胸頓足,憤怒不已。
和巴人一樣,秦人也尚武,這幾百人若是被黑夫煽動起來後,在仇恨和恐懼的支撐下,隻是守住城池兩天,應該不會太難。
在發動群衆,将武庫裡的長短兵器分發給他們後,黑夫也尋了一副甲披挂起來,拿起武器,登上夷道西牆與南牆交彙處的了望塔,這座城的确太簡陋了,高才兩丈,連這望樓也才高三丈,比他們攻克過的魏國外黃縣還不如……
“隻希望這些當地秦人在屠城的恐懼下,爆發出來的戰鬥力,能比外黃的遊俠兒們相比吧。”
黑夫沒有和巴人交過手,但也聽說這是一個尚武的部族,水陸攻戰都很娴熟,此刻的他雖然在夷道衆人面前故作鎮定,可心裡依舊有些忐忑,畢竟兵法上也說了,不知彼而知己,一勝一負。
“巴忠怎麼還不回來?或者說,他還會回來麼?”
黑夫在得知夷道縣長、縣尉在夷水被伏擊後,便和巴忠分開行動,他入夷道準備禦敵事項,而巴忠則裝作去武落鐘離山祭祀祖先,深入敵境探查情況……
雖然夷道巴人反了,但這隻是特例,巴郡的巴人,至少還是心向秦國的,秦楚誰才能最終獲勝,誰能夠給她們一家帶來最大的利益,這筆賬,巴寡婦清應該不至于算不清楚。
仿佛是回應黑夫一般,這時候,夷道以西的道路上有一騎一人匆匆趕回,卻是巴忠和他的親信,那個“射虎勇士”丹虎,他雖然是步行,卻速度飛快,緊緊跟在主人的馬屁股後面。
夷道城頭的衆人見到一副巴人打扮的丹虎,頓時大為緊張,黑夫親自過去讓他們偃旗息鼓,放下弓箭,讓二人進來。
“如何?”
巴忠才入城中,黑夫就過去拉住了他的馬缰繩,急促地問道。
“事不可為矣!”
雖然巴忠“巴氏之子”的尊貴身份擺在那裡,再加上他們家的财力,在巴人中,沒有人敢刁難他,可以從容離開。
但他依然面色有些發白,喝了一口水後道:“夷部的君子叫樊禽,也是昔日巴國内五氏之一,是他設計了這場伏擊,又脅迫幾個小部落參與進來,如今夷道縣長、縣尉均死!諸部君長已無退路,而且我還發現……”
巴忠看着黑夫道:“這些巴人裡,還有一支楚國屈氏的族兵!”
第0230章
前歌後舞
“巴人之所以反叛,是因為官府失信在先?”
天色漸漸暗了下來,城頭的火把被點亮,夷道的備戰在縣吏們的組織下有條不紊地進行着,縣卒緊張地注視着夷水的上遊,而黑夫也從巴忠那兒,得知了這次夷道巴人反叛的“内幕。”
巴忠道:“然也,領頭的君長樊禽聲稱,原本夷道官員與本地的巴人諸部說好了,各部統計人數,每個巴人繳納賨(cóng)錢56文以當徭賦,如此便不必被征調去做徭役……”
黑夫知道,所謂“賨”,就是巴人對錢的稱呼,這筆錢是作為“抵徭賦”征收的。此外每戶出口賦,布八丈二尺,若按《金布律》折算,約值113錢,不及秦國人頭稅每人240錢的一半。至于用作箭尾的野雞翎三十羽,對于漁獵為主的夷道巴人而言,也并非難為之事。
夷道巴人承受的經濟負擔,比一般的編戶齊民輕松多了,這是秦國為了穩定邊疆的懷柔之法,确保了過去數十年裡,夷道沒有出過大的叛亂。
巴忠繼續道:“然而去年,秦楚戰于青陽、潺陵,夷道人手不足,便臨時征召了各部去做屯卒,與楚人交戰。當時有一名叫樊猶的小君長在潺陵服役,聽說其妻要生産,便帶着手下五十人逃走。事後,夷道的縣尉帶人将樊猶緝捕,帶回夷道交予縣丞和獄掾審理。”
獄掾就在跟前,黑夫讓他過來,一說起此事,獄掾面色有些尴尬:“此案的确是我審理的,那樊猶及其屬下既然已被征召為屯戍守卒,已接受征調文書,不管是不是蠻夷,都應視為兵卒,歸都尉管轄。彼輩未到屯所,竟中途逃亡,已違軍法。”
那個叫樊猶的巴人君長也沒有坐以待斃,他雖然不懂法,可卻找個一個懂秦律的“夏子”,來代自己辯護。他們搬出了秦國用來管理少數民族的《屬邦律》和《蠻夷律》,認為律令上明明允許巴人免役,君長犯法也可以減免罪行,所以就算要治罪,罰點錢即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