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(第8頁)

  那樁姻緣雖然未成,但因為黑夫心腹利鹹的緣故,利氏總體上還是與他親近的。

  “這下誤傷友軍了。”

  他有些後悔,早該想到的啊,鄖滿怎麼會和鬥然說黑夫的英勇事迹呢?再者,他也曾聽利鹹提及,利氏的老人們,至今還在講述關于若敖氏的一些故事,這是不忘舊主啊。

  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,鬥然也交待了鄖滿的一些黑料,這才是黑夫想要的……

  唐淺道:“至于鄖滿,則和鬥氏有一些貿易往來。據鬥然說,在秦楚尚未開戰的那幾年,雙方還有一些商船互通,鄖氏憑借其縣尉身份,暗暗從鬥氏處買入一些金、錫,以此牟利,同時賣雲夢澤中的犀胄名木給鬥氏。”

  “不過,對于這兩家是否為内間,透露南郡虛實,鬥然矢口否認……”

  李由聽罷,看向一旁的馮敬:“卒史,這兩家該當何罪?”

  馮敬應道:“古人雲,人臣者,無外交,不敢貳君也!為人臣子者若無君主之命,不得與外國之人互相接待交往,此乃成例。鬥然乃楚國縣公,一地封君,亦在此禁之内。”

  黑夫心中暗暗腹诽,如此說來,本郡的葉郡守,可不就是在做韓國的官吏期間,裡通外國麼,算得上是韓非痛罵的“忘主外交,以進其與”之臣了……

  不過,以戰國的國際環境看,各國書信、貿易往來十分頻繁,若諸侯都對自家臣子管的那麼嚴,蘇秦張儀公孫衍這些人就沒有用武之地了。

  所以諸侯都隻是口頭上禁止,唯獨秦國,專門為此立了法,抓到一個就嚴懲一個……

  馮敬道:“先君昭王時,增設了‘通諸侯罪’,這兩家若坐實此罪,依法當誅!”

  “通諸侯罪……”

  李由颔首,随即想起來:“沒記錯的話,昭王時的河東郡守王稽,便是坐此法被誅,于鹹陽棄市的!”

  這件事黑夫亦有耳聞,王稽最初是秦國谒者,也就是外交官,他協助落魄如喪家犬的魏人範雎入秦,将他藏在自己的馬車上運到鹹陽,又向秦昭王推薦範雎。

  範雎獻遠交近攻之策,得到秦昭王重用,做了秦相後,也沒有虧待王稽這位救命恩人,在他的大力舉薦下,王稽和另一個恩人鄭安平都得到了升職。王稽更是做了河東郡守,享有三年之内可以不向朝廷彙報郡内政治、經濟情況的特權。

  長平之戰後,秦軍進攻邯鄲,範雎以為趙國剛死了四十萬青壯,邯鄲絕無抵抗的能力,就力主鄭安平為将。

  誰料武安君屠殺的後遺症開始顯現,趙人同仇敵忾、衆志成城,魏公子無忌也派兵來援,鄭安平不僅沒有獲勝,反而在邯鄲與部下二萬餘人被趙魏聯軍合圍,這個貪生怕死的家夥率衆投降趙國,被封為武陽這下,範雎就尴尬了,因為按秦法規定,被舉薦者若是犯法叛國,其舉主也要同罪!

  秦昭王與範雎算得上君臣相得,不忍心殺他,借口說鄭安平被舉薦後已有一次職位變更,故範雎不必受懲,還下令國中:“有敢言鄭安平事者,以其罪罪之!”好歹用君王的特權壓下了這件事。

  誰料,此事之後過了二年,王稽為河東郡守,被屬下舉報說他與諸侯私通,查實後,坐法誅。

  王稽可是實打實被範雎推薦到河東郡守任上的,期間并未升遷。這一次,在如山的律令面前,秦昭王也保不住範雎了,于是範雎便以此事連坐而死……

  由此可見,秦國對待人臣與外國私通,懲處是較嚴的,隻是南郡處于邊境之地,境内諸吏與楚國有曆史淵源,所以才藕斷絲連。

  若是秦楚和平,也沒人吃飽了撐着嚴查,可如今秦楚已成敵國,又發生了郡守遇刺之事,外國之人互相接待交往,便很容易扣上一頂“内間”的帽子了。

  作為安陸人,黑夫亦詳細禀報道:“鄖滿乃安陸縣左尉,掌兵權,其家乃安陸縣豪,有族人近千,僮仆賓客上百。利平乃涢水鄉鄉豪,前任三老,亦有族人數百,此二人若真是楚國的内間,則非同小可,若其生亂,以安陸投敵,則一縣之地盡數糜爛,并會威脅到雲夢澤旁數縣安危!務必速速将鄖滿、利平緝捕,帶到郡上與鬥然對峙,徹查此事!”

  “此言有理,邊境要地不容有失。”

  一郡關防的壓力壓在肩頭,李由不敢有任何大意,百尺之室,以突隙之熾焚,所以在李由心中,對這些人,甯可殺錯,不可放過!萬萬不能影響到備戰大計。

  如此想着,他便下達了指令。

  “左兵曹史。”

  “唯!”黑夫再度出列。

  “予你虎符,帶上郡兵三百,以巡視東部各縣征兵情況之名,前往安陸緝拿二人!”

  李由将虎符親手給了黑夫,并握着他的手,這位左庶長眼中殺意十足:“若是鄖氏、利氏敢跳梁反抗……可視為謀逆之罪,舉兵誅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