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言一出,縣令、縣丞十分意外,而鄖滿更是面色大變。
且慢,從郡府到安陸,起碼要走十天,那郡上來的公大夫怎麼就到城外了?
如此說來,此案本就是先在郡上查出來的?
這時候他才恍然發現,不知從何時起,官寺廳堂外面,已有一隊縣卒持弓弩站在門側,目光沒有盯着利平,而是盯着他!那個黑夫的親信利鹹,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。
鄖滿感到大事不妙,額頭冒出了汗,但還不等他借口如廁離開,外面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。
是縣右尉所說的“公大夫”到了!
眼看脫身不及,鄖滿隻能拼命思索,來的公大夫可能是誰,他家人脈頗廣,官大夫以上者都有些關系。
這時候,來者已抵達廳堂門楣處,卻見前簇後擁,來的人還真不少!而走在最前面的,赫然是一位頭戴雙闆長冠的黑面秦吏,隻是颔下的黑纓已換成了黃纓……
鄖滿目眦欲裂,那秦吏不是黑夫,還能有誰!?他何時成了公大夫的!
黑夫一手扶劍,一手則高高舉着郡上發給他的公務簡牍,登堂入室,堂上包括縣令在内的衆人皆起身朝他行禮,因為黑夫身負郡命!
“奉郡守、郡尉之命!”
黑夫打量堂中衆人,都是熟悉的老面孔,除了鄖滿外,都對他作揖聽令。
“據獄曹、賊曹徹查,鄖滿、利平疑有裡通外國之罪,與楚國胡公鬥然有僭越人臣之交,左兵曹史黑夫奉命緝拿二人,入江陵受審!”
言罷,他看向不拜不揖,全程面如死灰的鄖滿,笑道:“鄖君,勿要發呆了,這便将你的官印、冠、官服統統交出,随我走一趟罷!”
……
PS:《二年律令·賊律》:以城邑亭鄣反,降諸侯,及守乘城亭鄣,諸侯人來攻盜,不堅守而棄去之若降之,及謀反者,皆要(腰)斬。其父母、妻子、同産,無少長皆棄市。其坐謀反者,能偏(徧)捕,若先告吏,皆除坐者罪。
《二年律令·盜律》:劫人、謀劫人求錢财,雖未得若未劫,皆磔之;罪其妻子,以為城旦舂。其妻子當坐者偏(徧)捕,若告吏,吏捕得之,皆除坐者罪。
第0245章
除安陸尉
南郡之所以稱之為“南”,是因為于秦國關中而言是比較靠南的,這裡的夏天總是顯得格外漫長。六月初,随着梅雨消散,熱浪重新襲來,持續攀升的高溫中,古老的雲夢澤似乎都要沸滾蒸騰了……
就在這個炎熱天氣裡,剛好輪到黑夫休沐,他便躲在家裡哪兒都不想去,但禦者桑木卻有些坐不住。
“主,今日要在市上處死鄖滿、利平,你不去看看?”
黑夫正拿着筆坐在一面空空如也的簡牍前思索,聞言便道:“從我緝捕這二人起,他們的下場便注定了,有何好看的?”
随即揮了揮手:“你自己去罷,我今日不出行。”
桑木應了一聲便出門了,這件事他是從始至終都在參與的,還作為信使幫黑夫給利鹹送了口信,所以今日很想去看看,黑夫他們謀劃了大半年的“成果”。
此時距離安陸左尉鄖滿、涢水鄉三老利平被黑夫當場“雙規”已過去了半個月。因為黑夫讓利鹹設計将鄖滿、利平二人一同诓來,當場緝拿,排除了兩家武力拒捕的可能,鄖氏的賓客僮仆聞詢後四散而逃,利氏則老老實實地不敢造次。
黑夫留下部分郡兵協助安陸縣緝捕那些逃走的鄖氏子弟、賓客,他自己則馬不停蹄地押送二人抵達江陵,把人交到賊曹和獄曹,便完成了使命。
黑夫不在期間,鬥然這個硬朗漢子扛不住水刑折磨,将能招的都招了。
而從利氏家裡查抄出來的信牍看,都是尋常的人情問候。這年頭有一句俗話,叫“三世事家,君之;再世以下,主之。”意思是作為家臣,侍奉三代人,就要将其視為自己的君侯,不得背叛,四代人,則視為主人,生殺予奪都在其一句話。
利氏侍奉了若敖氏十多代人,深厚的情分不是一道國界能分開的。
然而,這是律法淩駕人情之上的秦國,偷了一片桑葉也要論盜竊罪,拾金而昧同樣違法。利氏的行為,就像是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身在大陸,卻和台灣書信不斷,很容易被扣上個間諜罪的帽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