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(第10頁)

  不過卻發現,這輛車有些不一樣,他見過郡守是驷馬架轅的車,而自己先前的車是兩馬架轅,卻唯獨沒見過三馬架轅的,黑紅黃三匹馬,以這種奇怪的方式擠在一起……

  見黑夫面露疑惑,縣令雍何便乘機捋着胡須笑道:“《小戎》有言,四牡孔阜,六辔在手。骐骝是中,騧骊是骖……這三馬所駕的車乘,就好比是安陸縣!而吾等三人,就好似這三匹馬啊!”

  他指了指中間的紅馬:“縣令,大者六百石,小者四百石。皆掌治民,顯善勸義,禁奸罰惡,理訟平賊,恤民時務,秋冬集課,上計于所屬之郡。縣令為縣中諸吏之長,所以,這中間的服馬就好比是我……”

  接着又點了點左右的黑黃二馬。

  “丞署文書,典知倉獄。尉主盜賊,凡有賊發,主名不立,則推索行尋,案察奸宄,以起端緒,在賊事之外,還要掌兵。這左右兩匹骖馬,就好比二雍何肚子裡是有點墨水的,一番借《秦風》的比喻說得極妙,又不落俗套,讓黑夫對他有了一個深刻的印象,這縣令不簡單啊!

  誠如他所言,秦國縣一級的權力結構,的确像是三馬駕轅,縣令、丞、尉,職權看似分開,卻也有不少交集。

  雍何語重心長地說道:“車輿需要三馬相互合作才穩穩行駛,若是一馬欲前,一馬欲後,一馬又欲左,則車輿就要寸步難行,甚至會掉到溝壑裡。安陸這輛車雖不大,卻也載着上百裡土地,數萬生民,二君,吾等也需要精誠合作才行!”

  說到這裡,雍何言下之意便明白了,是希望黑夫能與他們步調一緻。

  黑夫的目标是練兵,也需要令、丞協助,便立刻拱手道:“黑夫出身低微,又是晚輩,今後在縣中諸事,還要縣令、縣丞多多指點才是!”

  黑夫表明了态度,縣令、縣丞都不由松了口氣,他們就怕黑夫太過年輕,喜歡胡來,仗着郡上有靠山,便在縣裡特立獨行,見他如此沉穩,深蘊官場之道,便放下心來,宴飨再度變得歡快起來。

  不過席間黑夫卻也在思索一個有趣的問題。

  “如果說縣政如車,縣吏如馬,那麼将六辔握在手中,控制其方向的,又是誰呢?”

  郡守?秦王?還是秦律本身?

  ……

  搞定了上司同僚後,還要重新将分開半年的下屬們聚攏在自己麾下,于是到了次日,黑夫亦在自己的縣尉府邸中舉辦了一場宴飨,邀請的都是他的舊部,除了弟弟驚外,還有利鹹、小陶、東門豹、季嬰幾人。

  今天來的都是自己人,也不必客套,便雜坐成一堆,衆人久不相見,歡然道故,并在席上傳示黑夫的官印……

  黑夫如今是“比四百石”,他的印便從百石青绀绶改為黃绶,衆人都如捧珠玉般小心翼翼地傳示,豔羨不已。

  這是對權力的敬畏羨慕,不過衆人也覺得,這顆官印裡,有他們的一份苦勞。于是在酒精的作用下,衆人有意無意地,開始當着黑夫的面,顯示自己做過的事來。

  “這半年裡真是不容易啊。”

  季嬰雖然還是瘦巴巴的,但他新婚燕爾,日子也過的不錯,面色漸漸飽滿紅潤了起來,開始訴說過去半年裡,他利用做鄉郵吏的機會,悄悄拆了不少鄖氏子弟夾在公文裡的私信,找出了不少鄖氏子弟的黑料。

  黑夫一笑:“我記得在湖陽亭時,還差點拆了一封匿名投書。”

  衆人皆大笑起來。

  “我已不是那時的我了。”

  季嬰喜歡吹牛,連忙說道:“如今已能做到拆了信牍,再重新複原,别人也看不出破綻的程度!”

  說着他還表演了一番,找來了一封黑夫沒來得及拆的公文,在觀察了上面的印泥後,竟用蘿蔔當場刻了一枚,再娴熟地拆開紮信的緘繩,查看裡面的内容後,又重新複原,那緘繩上新做的紅字印泥竟能以假亂真,看得黑夫的弟弟驚目瞪口呆……

  “你這隻是小技。”

  東門豹一臉不屑:“鄖滿有幾個莊園在北郊鄉,那裡有數十賓客,亭長将鄖滿緝捕後,那些賓客試圖作亂,是我帶着鄉亭亭卒、當地百姓,和小陶帶着的縣兵一起把莊園圍了,一番厮殺後才平定此亂的……小陶,你倒是說句話啊!”

  小陶依舊話少,隻是最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:“要……要論出力最多,還……當數利對這點,所有人都沒有異議,黑夫不在時,是利鹹負責統籌他們,為了扳倒鄖滿而團結一緻,沒有成為一盤散沙,在那幾天裡,又是利鹹設計将鄖滿誘騙到了官寺,将其擒獲。

  于是黑夫便讓在場衆人,一同敬利鹹一盞酒!

  利鹹苦笑道:“那一起案子裡,我還誘騙了利氏族長,如今不被族人唾棄,已很滿足了,哪敢居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