駒的本領黑夫是知道的,不僅擅長相馬、相牛,養出來的馬也不錯,那匹從他手裡買的“赤膽”,載着他輾轉千裡,很受黑夫喜愛。
除了駒外,他那個已經嫁了個好人家的女兒鸢,也希望能來黑夫家做事,黑夫對那個小女子仍有印象,在盲山裡裡正家裡,若非她機智地跑出來求救,或許當日結果便大不相同。
于是黑夫就以每月四石粟的價格雇傭了駒,讓他管理自家的牛馬廄,他的女兒鸢,則來幫忙約束仆役和隸妾,每月給她兩石糧食……
敲定此事後,黑夫又暗暗掰了掰指頭:“普通牛馬一頭上萬錢,一個成年的隸臣妾四千多錢,還有家具。從今以後,我還得養活二十幾号人,十多頭牛馬,這麼算下來,十多萬錢說沒就沒了!”
黑夫不禁有些肉疼,如此一來,他上一次戰争得到的七萬賞錢,便所剩無幾,今後隻能指望兄弟二人的俸祿,還有地裡的糧食了……
還是那句話,錢再多也不夠花啊,黑夫現在迫切需要一個能長期盈利的門路,看來得盡快開展紅糖産業啊,也隻有這東西,他還攢在手裡,沒有交出來給自己和親戚換爵位。
……
待到飯後,乘着天色未黑,衷又喊着黑夫随他去附近的田地裡走走,指着那些在水田裡忙碌的隸臣道:
“這本是鄖氏的稻田,現在則成了公田,七月正是水稻孕穗的緊要關頭,不僅要灌溉足夠的水,還要追施穗肥。”
黑夫知道,這年頭的施肥技術,有種肥和追肥三種。
基肥是大田漫撒,增加土壤肥力;種肥是播種時采取帶肥下種;追肥是作物結穗時,用蠶矢和人糞尿腐熟作施于地,這也是随着堆肥漚肥之術發明後,新鑽研出來的法子。
衷對黑夫說,堆肥漚肥之法,已經在安陸縣開始普及。
“不過也隻是施于縣城附近的公田,民田卻一時無法推廣。”
雖然秦國自商鞅變法之後,就廢除了井田制,将國有土地授予各個家庭,但也有不少田地直接掌握在官府手中,亦稱之為公田。
公田使用刑徒隸臣作為勞動力,數量很大,光安陸就多達數百人,江陵那邊有千餘田奴,而田地的收成也全歸官府所有……
堆肥漚肥之法雖然被郡守認可推行,但考慮到這時代的信息傳播速度,全面推廣仍有難度。
大多數縣,隻能做到讓縣裡的田啬夫、田佐吏在縣城附近的公田先施行,等到今年秋收有了效果,再讓各裡田典向百姓宣揚,鼓勵他們效仿,這就相當于後世搞的科技下鄉活動……
所以,四月行縣時,郡守騰樂觀估計的“南郡增産三百萬至四百萬石糧食”恐怕會大打折扣,按照各縣公田和民田的比例算,能有百萬石就不錯了。
“除了窮鄉僻壤難以推廣外,吾等還遇上了一個難題。”
衷指着那些給稻田追肥的隸臣,苦惱地說道:“糞肥不夠!”
從衷的述說中,黑夫得知,原來給一畝地施肥,起碼要數百斤糞肥,百畝便是數萬斤,若是少了就沒顯著效果。之前在家裡少少種一點,亦或是以一縣之力來供應數百畝地,這問題尚不突出,可随着此法推廣,糞肥便捉襟見肘了。
面對這個問題,安陸縣的田官也想了不少辦法,比如将草木一起放入糞池裡漚爛,增加肥料的數量。
這是農夫們早已掌握的知識,在秦國官府發給各裡田典的《月令》,就有“季夏之月,土潤溽暑,大雨時行,利以殺草,如以熱湯,可以糞田疇,可以美土疆……”
這時代的農民們都會在四月收集野草、樹葉、稭稈,利用夏季高溫和降雨漚腐雜草,來制作綠肥,如今與漚肥結合起來,可以讓肥料數量加倍。
“但仍嫌不足。”
衷無奈地說道:“從縣城附近牛馬廄苑裡收集的糞土,外加漚腐雜草,好歹能供應公田之用,到了明年,恐怕數量還不及今年……而各家農戶廁溷裡的糞肥,恐怕也隻夠澆灌菜地,無益于糧食增産。”
黑夫點了點頭,這就是堆肥漚肥之法的局限性了,正是因為這種局限性,今年南郡的增産,會遠比葉郡守預期的低,有百萬石就不錯了,甚至可能會低到五六十萬石。
“這老狐狸,難怪他隻給了衷一個簪袅,而不是先前說的那樣,可以直接升到不更爵……”
黑夫思索後問道:“伯兄你說,今年安陸縣用的堆肥、漚肥主要是牛馬廄苑裡的糞土?”
“然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