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邊等,還一邊思量着事情。
除了昨夜與弟弟驚所說的那幾點外,黑夫之所以釋兵卒而又讓其今日重新集合,還有個不能為人道之的原因。
他想要得士卒親附!
行軍打仗,靠的是士卒用命,而欲得士卒用命,靠的又是一手賞、一手罰,這就是尉缭子所謂的:“戰勝在乎立威,立威在乎戮力,戮力在乎正罰,正罰者所以明賞也”。
賞方面,除了軍法規定的賞賜外,還要有為将者的市恩。
“視卒如嬰兒,故可與之赴深溪;視卒如愛子,故可與之俱死。”
但麻煩的是,秦軍中直接把各爵位等級的衣食規定得死死的,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,卧不設席,行不騎乘,親裹赢糧,與士卒分勞苦,這種事情偶爾來一次還行,天天做,反倒會被軍法吏批評。吮疽之類的事,黑夫也幹不出來,而且會顯得太刻意了……
于是他索性用放兵卒歸家秋收這方式,來普遍示恩,讓兵卒們覺得,黑夫縣尉真的是自己的鄉黨,會真心為他們考慮。
照搬兵法,光靠秦律硬性規定,是無法将一支軍隊完全糅合的,還要充分利用鄉黨的天然優勢,讓安陸率内部鄉裡一體,休戚相關,上下一心。
但,倘若如驚擔心的,真有人負了他的信任,一去不返,或者遲到的話……
黑夫瞥向了一旁在自己身旁的短兵親衛們,今日他們都身披甲衣,持劍肅然站立,軍法吏樂也在一旁,連文書簡牍都準備好了,若真有人作死,他少不了要學學司馬穰苴,殺人立威了!
随着木樁的影子漸漸變成一個圓點,又慢慢偏移伸長,而每隔一個時辰,漏壺裡的水一點點滴幹,又重新注滿,衆人都能感受到時間的變化。
黑夫與衆人商量是“舂日”集合,也就是下午17點到19點,天黑之前,不過從正午開始,便陸續有人來軍營報到了。
首先抵達的是家住縣城的衆人,衆人面上看不出遠征的憂慮,有說有笑地走過來,看到在轅門外等待的黑夫縣尉,連忙朝他凜然下拜。
黑夫點了點頭:“二三子到的早,先入營歇息罷。”
接着是來自北郊鄉、涢水鄉的衆人,都是先在亭部集合後一起搭夥過來的,他們雖回家歇息了幾日,卻沒有丢掉過去一個月的訓練,靠近兵營後,便開始排成行軍隊列,井然有序。
黑夫還看見了自己的擎旗兵牡,這是個忠懇的大個子,将行囊交給袍澤帶入軍營,便跑到黑夫邊上,接過了率長之旗。
“家中可還好?”
黑夫和藹地問他。
牡扶着旗幟颔首道:“一切都好,糧食也增産了許多,倉禀充足!”
最後到的是距離縣城最遠的雲夢鄉,這些兵卒可是走了兩天的路才抵達的,都背着不輕的行囊,裡面裝着鞋履和冬衣,風塵仆仆。不過來到營門見過黑夫後,便笑着奉上了家裡帶的食物,黑夫一家雖然搬走了,但他依然是雲夢鄉衆人的驕傲和楷模,故雲夢鄉的數百人,與他最為親近。
待到夕陽西下時,标杆的日影已經拉得老長,而刻漏也再一次漏光……
舂日已過!
路上已經沒人再來了,黑夫籲了一口氣,讓利鹹、東門豹這兩個五百主去營内,将陸續抵達的兵卒們都帶出來集合!
一刻之後,在秋日的最後光芒下,所有兵卒皆在空地上整整齊齊地站立,各屯開始報數點名。
“禀縣尉,後曲五百人,悉數到齊!”不多時,率先點完名的利鹹前來應命。
“前曲五百人,亦已畢至!”東門豹也不甘示弱,大嗓門吼了過來。
除了前後兩曲外,由黑夫直接管轄的短兵親衛、辎重、騎從、醫護急救之士也已經點齊了人數!
看着兵卒們被夕陽映得通紅的臉龐,黑夫有些感動,握緊劍柄的手也松開了,他甚至都做好幾人甚至十數個人遲到未至的打算了,沒料到的是,安陸全縣應征之兵一千兩百餘人,在回家七天之後,一個都不少地重新集結于此!無一人缺席!
“善!大善!”
黑夫隻能大聲稱贊,來掩飾自己的情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