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法子比王翦的問舍更絕,直接把自己的“狡兔三窟”給堵死了,于是秦王對葉騰越發信任,眼看這次南郡豐收,多了獻軍糧六十萬石,秦王可能将葉騰調入朝中任職……
而與葉騰相反,眼下的王翦,手握六十萬大軍,遠在千裡之外,俨然成了秦王“難以駕馭”的人,他隻能以索要田地的方式告訴秦王:老臣并無異心!
相信秦王以之慧,是能夠領會,并辨别哪些越來越多的讒言诽謗的。
王翦不由歎氣:“終歸是下乘手段,若是能像張儀那樣,每次都能将功勞歸于主君之力就好了。其西并巴蜀之地,北取西河之外,南取上庸,天下不以為這是張儀之功,而賢秦惠王,故終惠王之世,都能不被懷疑。”
想完這些後,王翦輾轉難眠,六十萬人的擔子在肩膀上,亦是不輕,他開始明白了,為何當年長平之戰前後,武安君白起會經常夜不能寐,身體惡化生疾。
老将軍索性重新起身,點燃膏油燈,攤開了地圖,手指在一條條道路上移動,一座座城邑處遊走。
眼下是九月中旬,關中二十萬人已至洛陽,南郡、巴蜀、漢中、南陽十五萬人亦集結在宛。
三川、颍川十萬人已等待多時。
河東、太原、趙地十五萬人亦抵達白馬口,随時可以渡河,前往砀郡駐紮。
秦國的戰争機器在轟鳴,六十萬大軍,已漸漸向楚境逼近。
王翦也很清楚,自己的對手是誰。
“項燕,老夫來了,帶着秦之甲士銳卒,來勢洶洶,不知你可準備好了?”
逝者如斯夫,不舍晝夜,距離昭襄王葬禮時,項燕随春申君來鹹陽吊祠,與守宮郎官王翦那次見面,已經過去了三十年……
當年的兩個少壯将軍,在寒冷的宮殿裡,聊了許久兵事,頗有相見恨晚之感,但當時的他們卻也有一種感覺:對方會成為自己的敵人。
現如今,他們皆到垂暮之年,本以為要失之交臂了,卻不曾想,終于有了交手的機會!
王翦很清楚,這是決定天下最終走勢的一仗。
自己勝,則九州一統,春秋以來五百年亂世就此結束;項燕勝,則荊楚苟存,八百年楚國社稷能夠延續。
雖然王翦抱怨說秦王對他的信任,遠不如秦武王之于甘茂。但是,比上不足,比下有餘。
目光看向地圖上的楚都壽春,王翦從斑白的胡須中,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。
“項燕,楚王對你的信任,又有多少呢?”
第0257章
樹上開花
“大王!”
九月中旬的淮南壽春,随着秋風吹來,滿池的荷葉開始漸漸枯萎,猶如楚國的國運一般。
而被荷池包圍的楚王宮層台樓閣上,項燕眼中帶着一絲惱怒:“任由如此流言在國中流傳,于考烈王實在不敬,還望大王能禁絕之!”
“上柱國何必如此?”
楚王負刍未穿禮袍朝服,隻着一身楚式曲裾深衣,腰帶束得很高,長袍比中原秦地的袖子寬了近一倍,頭上的高冠更為誇張,将近一尺半。
他優雅地起身,扶起了項燕,一揮寬袖,讓方才弦歌舞蹈的宮女們退下,又瞧了一眼旁邊頭戴委貌冠的巫師,以及在場的左徒、右徒、左右司馬等人,笑道:
“二三子,國中有何流言?不榖為何不知?”
“吾等亦不知。”
衆人皆竭盡所能假裝不知,他們這麼做,無疑比項燕聰明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