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他帶進來!”
軍侯卻猶豫道:“但此人衣着粗陋,不似大夫使者,吾等懷疑他是城内派來的刺客!”
李由微微皺眉,但還是讓短兵将來者搜身數遍後,帶入帳中。
等那人帶入營帳中後,坐在李由下首的黑夫卻見,這是一個身穿粗裘褐衣,面目被曬得和自己一樣黝黑的年輕人,腳上還踩着一雙草鞋。
這就是城内的使者?應該是個工匠農夫吧……
衆率長都以為他是來消遣自己的,露出憤怒之色,曾和黑夫争論過王翦用兵的孟嘉更是拍案而起,要讓兵卒将此人拿下轟走。
這時候,秦墨程商卻有些激動,起身發話了:“裘褐為衣,跂蹻為服……你莫非是南方之墨?”
“然。”
年紀與黑夫相仿的年輕人朝在座衆人拱手:“南方之墨相裡革,見過諸君!”
第0269章
墨攻
“南方之墨相裡革,你來本都尉營帳,所為何事?莫非是要替城内說和,讓我軍放棄進攻汝陰,讓秦國放棄攻伐楚國?”
李由此言一出,帳内衆率長都哈哈大笑,在他們看來,這當然是癡人說夢,但聽說南方之墨,最喜歡幹這類事情了。
黑夫卻沒有笑,而是看了一眼神情複雜的秦墨程商,昨天聽程商說,汝陰城内可能有墨者幫忙守城時,反正被吵醒後也一時半會睡不着,于是黑夫便與程商坐了半宿,詢問了一些關于墨家分流的淵源……
原來,早先的墨家,在墨子在世時,便有“能談辯者談辯,能說書者說書,能從事者從事”這三個不同的分工,那時候的墨者,雖然彼此之間有分歧,但還能力往一處使。
待到墨子死後,墨家便日趨分化,待到“孟勝及一百八十名墨者死陽城君之難”這件事發生後,墨家主體大受打擊,各流派也開始不可避免的分裂。最終分成了東方之墨、南方之墨和入秦之墨三個部分。
東方之墨喜談辯、說書,該派則以學術辯論為主,他們遊曆各國,聚集稷下,沉迷于與名家争論名實,理論一堆,也著書立說,但實事倒是較少,慢慢地脫離群衆基礎,變得形而上學起來。
入秦之墨是“從事”一派,少虛言而多實幹,他們進入秦國後,開始迅速與秦國上層結合,為秦國崛起做出了不少貢獻。秦墨巨子腹暾(tūn)還是秦惠文王上賓,所以墨家這一派與農家、兵家一樣,是被秦法家允許存在少數學派,沒有遭到殘酷打壓。
如今程商等秦墨亦是其後學,秦墨弟子常在少府供職,秦國所謂的“标準化”生産,以及強大的軍工能力,與秦墨脫不開關系。
而南方之墨,既沒有學術化,也沒有像藤蔓一樣附身于強大國家政體,而是繼續行走在民間。他們堅持“裘褐為衣,跂為服,日夜不休,以自苦為極”,效仿古代聖王大禹的苦行僧做派,算是墨家裡的原教旨主義者。
他們也繼承了墨家的兼愛非攻的理念,在曆次戰争裡,都曾扮演過幫助被入侵的小國抵禦大國的角色,還經常遊說諸侯弭兵。
昨天在給黑夫科普完這些後,程商又用一種向往卻又遺憾的語氣對黑夫道:“我聽唐夫子說,宋滅滕,南方之墨在滕;齊滅宋,南方之墨墨又在商丘;五國伐齊,南方之墨墨又在即墨,協助田單守城……”
但随着泗上小國被齊楚等大國滅亡得差不多,秦國的兼并戰争規模越來越大,南方之墨的影子也逐漸淡出了世人視野。
卻不料,在楚國危如累卵之際,他們卻又一次出現在秦軍的面前!
而且,是對立面!
李由乃上蔡人,小時候沒少聽說過孟勝及南方之墨的事迹,所以閉着眼睛,都知道這群人打算幹什麼!故直接道明了其來意。
誰料,相裡革竟也不否認,淡然道:“然,相裡革正是想來勸将軍,停止攻伐汝陰……”
李由倒沒有直接轟他出去,冷笑道:“久問墨者善辯,你倒是說說看你的道理。”
相裡革一作揖,暢談道:“我聽聞,秦國律令嚴明,倘若今有一人,入人園圃,竊其桃李,衆人聞則非之,為政者則必緝捕而重罰之,何也?虧人而利己,乃非法之行也。”
接着,他便開始長篇大論,又以有人攘人犬豕、取人牛馬、取戈劍人等諸多違法不義之事一一列舉,最後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