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裡革眼中有些悲哀:“這位率長所言似乎不差,但秦墨想信守自己的道義,南方之墨亦要信守自己的道義!縱然與所謂的大勢相逆,亦不能改吾等心中之志,告辭!”
說罷,他就要轉身離去,然而一旁聽了許久的率長孟嘉卻按劍攔住了相裡革,冷冷道:“你還想回去?”
門口的短兵親衛,亦橫戟在前,攔住了相裡革的去路。
相裡革轉過身,看向黑夫,看向程商,也看向李由,眼中已充滿了死志。
“我夫子及南方之墨三十餘人,已持守圉之器,在汝陰城上靜候。南方墨者助弱者禦強之行,兼愛非攻之志,雖殺我,不能絕也!”
……
李由最終還是揮了揮手,放相裡革離開。
在回汝陰的路上,相裡革想起在帳内争辯的話語,不僅喟然長歎。
李由讓他出帳時對他說,縱然南方之墨能在汝陰多守一兩天,但等到秦國大軍抵達,亦逃不脫陷落的命運。
而且,哪怕他們将這一路秦軍稍稍阻擋,但颍水以北的秦軍主力,亦将不斷攻城略地,與步步抵抗的楚軍進行殘酷的厮殺,争野以戰,殺人盈野。
所以,南方之墨所做的一切,不過是道途中央,面對成千上萬戰車狂飙,高高舉起雙臂,想要阻止它們前進的螳螂,除了自己被碾得粉碎外,不會激起半點波瀾……
這些事,他們又何嘗不知呢?
“然言必信,行必果,使言行之合,猶合符節也,這是墨者必須遵循的東西,孟勝因此與百八十名墨者死陽城君之難。吾等縱然難以扭轉大勢,但既已答應汝陰,哪怕秦軍真的以十萬之師攻之,南方之墨,亦會知不可為而為之,與之共存亡!”
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這雖是孟儒之言,可放在墨者身上,亦是他們行事的準則!
想到這裡,相裡革捏緊了拳頭,加快了腳下的步伐,他今日在秦軍大營裡見到的一切,得知的信息,對于守城,亦有不小的幫助!得快些回去,告訴夫子和同伴們。
然而,就在他走到半途時,卻聽到後面響起了一陣密集馬蹄和車輪的轱辘聲!
塵土飛揚間,兩乘戎車,十名騎從從後方包過來,攔在了他面前!
相裡革一瞧,站在車上的,正是在帳内言語不凡的黑臉率長……
“黑夫率長。”
相裡革看着朝自己逼近的騎從,冷冷道:“李都尉不是放我離開麼?莫非是反悔了?”
“都尉隻答應讓你離開大營,卻沒保證讓你回汝陰。”
相裡革面色一僵,他還以為,自己能像子墨子赴楚那樣全身而退呢!誰料半路殺出個不講信義的黑夫來!
“信義?”
黑夫不以為然地笑道:“這又不是春秋,我也不是墨者,兩軍相争,都是要将對方往死裡逼,還講什麼信義?你也說了,有墨者守城,定會讓秦人多數倍死傷。我一思量,覺得你回去後,将我軍虛實告知城内守卒,再于城頭布置機巧器械,指揮楚國軍民守備,可能會多殺我十名,甚至百名屬下兵卒!兵卒如我手足兄弟,我将他們帶出來,便要将他們帶回去,豈會為了所謂信義,讓他們枉死?”
言罷,黑夫一揮手道:“二三子,将此人綁了,押回營中,汝陰不破,便一直關着!”
第0271章
黑雲壓城
相裡革說謊了,汝陰城内的墨者,沒有三十,連十人都沒有,除他外,隻有寥寥三人。
“相裡革不會回來了。”
汝陰城頭,擡頭看着頭頂的太陽,楚國南方之墨唯一也是最後的領袖鄧夫子歎了口氣,面上有些哀傷。
除了老邁的鄧夫子外,身高九尺,如同一堵高牆的壯漢苦離,和身材瘦削,因為從小生活困難,長了一口爛牙的崎齒對視了一眼,也有些悲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