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(第9頁)

  三月中旬,蕲城以南數裡外,楚軍在此背城列陣,看着已經連續敗退半月,疲倦不堪的楚卒,上柱國項燕心中滿是悲壯。

  早在二月份時,雖然項燕察覺了王翦忽然以大軍擊楚壁營地的意圖,提前将兵卒和民夫撤離,但還是錯料了王翦精選出那三萬壯士銳卒的戰鬥力。他們咬住了楚軍的尾巴,在颍水畔大戰,使得一萬楚卒戰死,三萬民夫也失散被俘。

  項燕隻能且戰且退,他沒有聽楚王的命令,率軍往南方淮河壽春方向撤離,因為他認為,颍水能夠為秦軍提供持續的糧船補給。

  他使出了對付李信的故伎,不斷向沒有大河流經的東面撤退,想要籍此拉長秦軍的補給線,同時讓沒多少戰鬥力的民夫留在各城,而戰鬥部隊始終集中在一起,這樣做是希望秦軍在攻城略地的同時分兵,使得雙方能投入戰役的人數趨平。

  也隻有這樣,楚軍才有獲勝的可能。

  按照計劃,秦軍會越來越疲憊,人數越分越少才對,但王翦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圖,一改往日的穩健,在渡過鴻溝和颍水後,便讓兵卒隻負十日之糧,竟不顧沿途項燕留下的諸多“陷阱”,帶着大軍死死咬住楚軍主力。

  雙方大軍雖未接觸,但他們放出去的斥候活動區域卻是完全重合的,零星的交鋒每天都在進行。

  王翦的目标很明顯,隻要盡早與楚軍主力決戰,并将其擊敗,楚國将失去抵抗力量,到時候大軍進可至睢水與北軍發來的糧船會合,退可返回颍水、鴻溝就食,再徐徐攻占楚地城邑。

  當項燕得知,秦軍蒙武部已破汝陰,渡颍水,出現在自己東南方數十裡外,而秦軍馮無擇所率的北軍依遊弋到北面百餘裡外的符離塞時,他才意識到,自己想要将王翦引入陷阱,卻不料王翦反過來已将自己包圍!

  這種數百裡範圍内的戰略大包抄是令人驚駭的,項燕明白自己已退無可退,繼續後撤,包圍圈會越來越小,唯一的機會,便是停在蕲南,與秦軍決一死戰!

  但他心中對于能否勝利,卻已經不再确信了。

  “上柱國不可說洩氣話。”

  此刻天氣又陰又濕,細雨蒙蒙,見項燕在巡視完大軍狀況後發出歎息,左司馬昭華寬慰他道:“秦軍也已被我軍牽扯奔襲兩百餘裡,楚人疲敝,秦軍亦疲。且蕲城之糧有數萬石,還夠我全軍食用六日,而秦軍為了緊追我軍,隻帶着少量糧食上路,辎重抛在後方,此刻恐已接近斷糧,此時正是彼輩最羸弱的時刻!”

  更何況,蕲城,這也是上一次戰争裡,帶給楚軍幸運的地方,一年多錢,項燕正是在這裡讓楚軍集結,向着城父進發,尾随狂妄的李信,将其一舉擊潰。

  雖然那時候寂寥空曠的冬景,眼下已換上了蔥綠的春服,但昭華相信,上柱國定能在此重新創造奇迹!

  待到陰雨結束時,項燕也恢複了信心,他命令兒子項榮帶着百餘人離開,前往東北面兩百裡外的下邳,以及項氏的領地下相看看能否再帶些人過來,他自己則與昭華等人騎着馬,在巡視周邊的地形,挑選決戰的場所。

  “天氣陰雨對吾等而言是好事。”

  項燕對昭華及景、屈兩家的将領道,道路泥濘,田野滂沱,河流暴漲,秦人不一定習慣這裡的氣候,而南邊數十裡外的蒙武部的前進也将變得舉步維艱。

  王翦雖然厲害到在楚國疆域内,給項燕和十萬楚軍設下了一個寬達數百裡的大包圍圈,但他也不可能算到天氣,所以這個包圍圈,出現了一個破綻,那就是南、北秦軍均不能短時間内抵達此地,這就給了楚軍機會。

  不過王翦豈能不知?視日周文回報,說十餘萬秦軍在西面十餘裡外停下,又開始安營紮寨,并沒有急着過來進攻楚軍。

  “王翦想要等南北兩軍過來彙合,再以兩倍兵力擊我。”

  項燕很清楚這個老對手的打算,在營帳内顧不上擦幹須發,便用沾滿雨水的手點着地圖道:“秦寇北軍馮無擇部,被符離塞所阻,三日方能抵達!南軍蒙武部,急行軍百裡趨利,又遇陰雨,最早亦明日方能抵達!”

  擺在項燕面前的隻有一個機會,那就是打一個時間差,先一舉擊敗對面與楚軍人數相差不大的秦軍中軍!這樣的話,或許還有一線生機!

  “兵法雲,敵人圍我,斷我前後,此天下之困兵也。暴用之則勝,徐用之則敗。”

  既然王翦紮營不進,那麼,項燕就隻能主動反擊,去進攻秦軍了!

  “景睿、景駒!”

  項燕在帥帳中先點了景氏二兄弟的名字。

  “汝二人之父,大司馬景陽多謀,曾發兵救燕,計破齊魏,威服諸侯,今日楚國危在旦夕,汝二人可願帥景氏族兵,為我禦敵?”

  景睿勇敢好酒卻失于莽撞,景駒有小智但卻喜歡投機,都不是項燕喜歡的人,但景氏乃三大公族之首,兵力足足有兩萬,所以他不得不倚重。

  眼下,項燕希望景氏兄弟能帶着景氏之兵去南邊,為自己阻截随時可能抵達戰場的蒙武部,隻要他們多擋一天,那麼己方單獨攻擊王翦軍時,還有勝機。

  景氏兄弟二人對視一眼,領命而去,項燕又點了屈氏、昭氏和項氏衆人,合計有兵九萬,分九名校尉率領,這就是他手頭所有能動用的兵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