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氏兄弟二人對視一眼,領命而去,項燕又點了屈氏、昭氏和項氏衆人,合計有兵九萬,分九名校尉率領,這就是他手頭所有能動用的兵力了。
“秦軍初至,營壘未堅,今夜設四武沖陳,以武車骁騎,驚亂其軍,明日朝食之後,與之決戰!”
是夜,雙方的興軍踵軍在十餘裡的區域内進行了無數次交鋒,楚軍一直試圖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去滋擾秦營,秦軍也處處設防,沒有給楚軍可乘之機,加上半夜下起了一場小雨,楚軍的燒營計劃也無果而終。
次曰午時,驟雨初霁,讓全軍飽餐過後,莫時(9點到11點)初刻,九萬餘人馬絡繹出營,在營前長達四五裡的範圍内擺開陣勢,而後徐徐向西面十餘裡外的秦營推進!
之所以選擇早晨進軍,項燕是有考慮的,楚營在蕲城南,背靠城池,坐北面南,秦軍營則是坐西面東,因此之故,今日天氣晴朗,太陽再度冒了出來,上午出營邀戰,太陽在東邊,秦軍出戰列陣,正好迎對炫目的陽光,這對楚軍更為有利。
畢竟是前日才臨時紮下的營地,秦軍沒有壁壘保護,也不敢像冬天時一樣,一味守營避戰。故而一聽到楚軍營中鼓聲大起,又見他們傾巢而出,在營外列陣,知道項燕這是要與他決戰了,也不示弱。
王翦立刻令各都尉率衆出營,亦在營前列陣,在地勢更高的西面以逸待勞,靜候楚軍來攻。
秦中軍原本有十五萬戰兵,因沿途留下了一部分兵馬,辎重也盡數落在了後方,眼下有十二萬作戰部隊。
加上楚軍的九萬,雙方共計二十多萬人馬,在這塊方圓數十裡的土地上列陣,将丘陵、農田,甚至連溪流都站得密密麻麻,其所持的戈矛,當真是一望無際的森林,人嘶馬鳴,亦比任何一座城市都要喧鬧。
一時間,蕲城西南,旗幟遮天蔽日,戰鼓、号角不斷,多日的陰雨天氣,似乎也被這二十多萬人的殺氣沖散殆盡,炫目的陽光破雲而出,将雙方主帥的大旗照耀得熠熠生輝。
楚軍赤色的帥旗下,項燕須發贲張,他穿着一身鮮豔的赤色甲衣,一對燃燒的鳳鳥浮雕在銅甲上飛舞,他的大氅被風揚起,在旭日光芒下,也似是一團飄揚的火焰,讓楚人本已涼透的心重新燃起。
項燕在車上嚴肅地高呼道:“秦王存貪鄙之心,派兵以臨加我,欲滅伐我社稷,伐滅我百姓。秦寇入境半載,吾等已無路可退,鬥則生,怯則死!二三子家眷妻子是否要淪為秦虜,楚國八百年社稷是存是亡,皆系此一戰!”
而十裡開外,王翦的高牙大纛(dào),亦龍旗羽葆,随風飄拂。
王老将軍神采奕奕不讓當年,他的甲衣雖比不上楚上柱國的浮誇華麗,卻也威風凜凜,發髻都攏在鹖冠之下,長劍挂于腰間,看着前方不斷靠近,一眼望不到邊的赤色楚陣,亦笑着讓兵卒向秦軍傳話:
“奉大王命,吾等悉興其衆,張矜億怒,飾甲底兵,奮士盛師,臨于楚境,已半載矣。二三子善食休憩半年,為的就是今日!吾等并非孤軍,北、南兩軍,瞬息将至,而此役之後,吾等便可告捷于王前,賞功爵于衆人,楚國三千裡疆域,亦将是汝等名下的宅田!”
秦楚雙方将士,在縱聲高呼的同時,也能聽到對方那熟悉又陌生的口音,穿透十裡距離,撲面而來!
王翦和項燕都清楚。
秦楚兩國,二十三世姻親詛盟。
自秦惠王、楚懷王時起,一百多年的怨恨糾葛。
這對仇雠之國,即将在此,在蕲南,分個最終勝負!
第0274章
五十裡而争利
“軍争為利,軍争為危。”
蒙武依稀記得,許多年前,年輕的他拿着兵法,向父親蒙骜請教這一段時,父親對他說過的話。
“武兒,用兵之道,在于争先。将領接受君命,從召集軍隊,安營紮寨,到開赴戰場與敵對峙,沒有比率先争得制勝的之機更難的事了。”
他舉了秦王政元年,晉陽叛亂的例子,當時晉陽先降,而後又複叛歸趙國,但李牧尚未來得及去接收,當地趙人認為,河東與太原相距兩百裡,來回路程,至少需要十天,那時晉陽的城池已修固,諸軍都作好了準備。
然而,蒙骜卻隻花了三天時間,就引兵從河東殺到了晉陽,打了當地趙人一個措手不及,趕在李牧從雲中雁門派兵來接收前,平定了這場叛亂,從而奠定了在軍中的地位。
但這種為了得先機的軍争,卷甲而趨,日夜不處,倍道兼行,有利益,也有危險。
正如兵法所雲,百裡而争利,則擒三将軍,勁者先,疲者後,其法十一而至。一天隻能走三十裡的兵卒,若是日夜不休走了三倍多的距離,早已身心疲憊,别提加入戰場。衆人裡,能有十分之一到就不錯了,其他人都累趴在半道上,這樣的軍隊,多半會被人以逸待勞大敗,全軍覆沒。
記着這一點的蒙武,在渡過颍水後,縱然王翦催的很急,但他也僅以一天五十裡的速度前進,在三月十五日這天,抵達了蕲城以南四十裡的地方,便安營紮寨等待後續部隊。因為五十裡争利,則隻有一半軍隊能及時抵達,南陽兵三萬人,還遠遠吊在後頭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