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這一點聲音,很快就淹沒在戰場上綿延不息的鼓點金鐵之音,人喊馬嘶中了……
縱然他們的呼喊沒有激起半點波瀾,但戰局依然因這一千人的到來,發生了一點變化:三千楚卒從項燕大軍裡分出來,在山崗下布陣,而更遠處的南線戰場,那一萬多屈氏族兵,在抵擋秦軍進攻的同時,也有人不斷回頭,生怕黑夫他們突然殺過去!
在黑夫他們休息一刻後,他遠遠瞧見,自己派去中軍的斥候信使,已經與王翦那邊派來的斥候在戰場外圍接上了頭,一起朝王翦那安如磐石的大營馳去。
就在此時,又一支南郡兵也抵達了戰場!
雖然,才五百人。
“率長!”
比起去年,唇上多了一點軟須的共敖喘着粗氣小跑過來:“鄢縣五百人也到了!”
這意思很明顯,另外那五百人,已經在半路掉隊了……
黑夫點了點頭,問道:“汝等的五百主何在?”
雖然共敖這個鄢縣百将一副把他當上司的模樣,在過去半年裡,也沒事就帶着兵卒過來和安陸兵玩耍、訓練,但畢竟是其他人的下屬。
共敖面露得意:“我就是!那五百主不巧墜馬了!無法領兵,鄢縣率長便讓我做了假五百主,帶着腳程快的衆人先至!”
這小子運氣還真是不錯,黑夫啧啧稱奇,讓共敖讓手下人迅速吃點東西,補充體力,并将攜帶的旗幟也遍插山崗,甚至還砍伐附近的草木,插在人群中,将寥寥千五百人,做出了五千人的架勢來!
共敖休息了半刻,又過來急促地問道:“吾等已歇息足夠,可要進攻了?”
“李都尉讓吾等進攻了麼?”黑夫反問:“隻是讓吾等先行抵達戰場,占據陣地而已。”
共敖有些焦急:“李都尉恐怕才走了一半路程,離此還遠着呢!”
黑夫卻朝戰場另一端一指:“我也派人去向王老将軍都尉請示,若将軍讓吾等出擊,這千五百兵士,便将如猛虎下山!直撲項燕帥旗!”
……
戰場另一端,王翦帥旗處,面對數萬楚卒潮水般連綿不息的進攻,王老将軍卻安之若素,因為他很清楚,有數萬關中精銳秦人禦敵,楚人是不可能近他到一箭之内的。
觀敵之外以知其内,察其進以知其止,料敵如此,可定勝負。
在開戰半個時辰内,王翦已經算到了項燕的一切舉動,便來了一出将計就計,眼下秦楚看似僵局,但勝利的天平正在一點點偏向秦軍。
更何況,東南方向,一個沉重的衡器(砝碼)已然入秤!
“來了有多少人?”王翦看向自己的傳令斥候,言簡意赅。
斥候下馬跪拜道:“是南軍李由部,率長黑夫的一千人!他說李都尉兵卒正陸續趕來,但隻要将軍一聲令下,這千人亦可進擊敵陣,為大庶長斬将奪旗!”
大庶長便是王翦的爵位,他也是呂不韋、嫪毐兩位君侯倒台後,如今秦國最高的爵位擁有者。
“黑夫……”王翦腦海中,浮現出那個黑乎乎,一口白牙的精壯小夥形象,他對此人印象深刻,黑夫的“兵球”在軍中很流行,其言談也十分得體,卻又不張揚冒失,王翦挺欣賞這個年輕人。
按照斥候的說法,黑夫在東南方的小山崗上,廣布旌旗,甚至砍伐樹木四處插着,做出了數千人抵達列陣的架勢來,卻沒有急着匆匆出擊。
八公山上,草木皆兵,這件事雖未發生,但王翦也能看出黑夫這虛張聲勢的意圖來,此舉可使敵軍狐疑,士氣衰退,瞻前顧後,而我軍看到援軍抵達,将士氣高漲,作戰再無顧慮。
“這黑夫,果然是個懂用兵的……”
王翦欣賞地點了點頭,卻又搖頭暗道:“隻是,太不老實,有些滑頭!”
于是王老将軍沒好氣地下令道:“速速去告訴他,再不出擊,這場仗,老夫也不需他立功了!”
王翦這麼說,是有道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