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得出來,這個比黑夫略小的年輕秦吏,似乎有一種對一切都滿是好奇的憧憬。
雲夢澤、彭蠡澤的湖光山色,對于一個趙地人而言,的确是奇景,黑夫則暗自腹诽道:“你以後恐怕還要去南海之濱呢,待你站在珠江口的熱帶雨林邊,望着茫茫大海,浪花沖上沙灘,不知又有怎樣的感觸……”
行至中午,他們已經抵達一處江湖交彙處時,卻見這裡如同泾渭分明,彭蠡澤水渾,而那彙入湖泊的水流卻清澈無比……
趙佗翻開一張屠睢派人查探水道畫的地圖,指着此地道:“這便是湖口,贛水、撫河、信江、饒河、修水均彙入南江(鄱陽湖),南江又從此處入彭蠡澤。”
黑夫恍然大悟,若是在這拐彎南下,就進入後世的鄱陽湖了。但眼下,鄱陽湖尚未成型,隻有一片南北向的狹長水域,稱之為“南江”,每到春天水漲,則與彭蠡澤連接,變成一個更大的湖,眼下秋冬水縮,則大部分地域黃茅白葦,曠如平野。
彭蠡澤的水很渾濁,黑夫他們每逢要汲用江水時,都需澄清,過一個晚上才能喝。南江的水卻很清,清潭遠漲,綠波凝淨,與彭蠡澤合流處像用繩尺劃分過一樣,不相混淆。
看着此處,趙佗似乎有些想法:“群川之流,北注于彭蠡澤,湖口其委輸之處也,若能在此設立一座小邑,控扼水道,則豫章千裡之地的出入,均可操控!”
“趙佗的眼光倒是挺準的。”
黑夫看了一眼未來的南越王,他好歹學過地理,知道阿卡林省東西南皆是群山環繞,經鄱陽湖入長江是最方便的出入通道。
于是黑夫笑道:“待吾等攻取豫章全境,便在此設一戍衛何如?”
舟行速度頗快,越過湖口後兩個時辰,他們已經接近了目的地,彭蠡澤南岸的楚邑彭澤……
遠遠望去,但見此邑是典型的水邊小城,城池距水兩裡,岸邊有個小碼頭。忽然見到一個龐大的船隊出現在水面上,岸邊的楚人立刻望風而逃,但在逃跑前,還不忘燒毀了木制的碼頭。
眼看碼頭上燃起了熊熊大火,黑夫問趙佗這種情況下,不知岸邊水文深淺,該如何停泊?
“司馬隻能以小舟抵岸了。”
趙佗不以為意地笑道:“不過稍後恐怕要重新修繕碼頭,不然吾等就無處停泊了。”
擁有無數槳葉,蜈蚣般的長舟被放到水面,每一艘能坐五十人,好在黑夫的兵大多數是做過船的,跟着樓船之士的号子,開始朝岸邊劃行。
好在彭澤君手下的守卒不多,沒敢派人來阻止,随着槳葉起起落落,數十條長舟順利登船。
第一批登岸的東門豹五百人,已經列好了方陣,兵卒們手持盾劍,警惕地看着緊閉的小邑城門,待後方的利鹹、共敖、安圃、滿、小陶陸續登陸後,便依次向前移動,花了半個時辰時間,在岸邊結好了三千人的方陣,而後便随着黑夫軍旗前指,伴随着腰鼓的敲擊,邁動整齊的步伐向城池走去!
彭澤邑城頭有人觀望,見江面上盡是秦軍艦船,均張開硬帆,猶如一片遮蓋湖泊的雲朵,漫無邊際,船上的人怕有數萬之衆。而登陸的三千武贲陣列齊整,氣勢洶洶,似乎隻是這支大軍的前鋒,不由膽寒。
黑夫的兵卒在離城一裡開外停下了腳步,留千人在前戒備,而其餘人去砍伐樹木,或回岸邊取紮營的帳篷等物,黑夫昨日就給他們分配好任務了,故進行的井井有條。
黑夫是打定主意的:“屠睢不會為我虛張聲勢多久,很快就要離開,故明日一早攻城,兩日内,必取此城!”
他本來的打算是狐假虎威,讓城内震怖,這樣就容易攻打,卻沒料到,到了傍晚即将入夜時分,城外的營壘還沒紮好,城内卻忽然火光大作,發生了一起混亂。而後城頭迅速豎起了降幡,上面的人叫嚷着要向秦軍投降,還說要派人出來商洽投降事宜……
黑夫的手下們面面相觑,不由想起了讓他們功成名就的鲖陽之戰。
“會不會是詐降!”五百主們有些擔心,眼看就要天黑了,軍隊此刻入城,萬一遭了埋伏怎麼辦。
“是真是假,讓投降的人出城看看便知。”
黑夫倒也不虛,往席子上一坐,讓季嬰去喊話,叫城内速速派人出來。
不多時,一個三十左右的士人就墜着繩子,下了高不到兩丈的城垣,被共敖押到黑夫面前。
隔着十步,那士人就高高舉起手中血淋淋的頭顱道:
“徐舒及彭澤徐氏,已殺彭澤君,恭迎大秦王師!”
第0297章
照單全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