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(第4頁)

  楊熊哈哈大笑:“這麼多年來,哪年不給他送去黃金、珠寶?靠了他斡旋,齊國才會坐視諸侯相繼滅亡,齊王建繼位四十年,四十年齊地未遭戰事,兵甲不修,百姓不教,等到大軍臨門時,都成了軟骨頭,不敢抵抗。”

  “而秦國使者陳馳奉王命以五百裡誘之,齊王建,便自己送上門來了!”

  一邊說,他一邊指着指着遠方車辚辚,馬蕭蕭,自東向西而來的一隊人馬道:“看,齊王建入朝的大隊人馬,到了!”

  ……

  這一日,數千人聚集在灞橋邊,觀看齊王建入朝于秦的盛況。

  他們當中有過路的行人,也有本地的農戶,衆人都很興奮,對着陸續踏上灞橋的公子王孫、宮人女婢、高挑齊女、群臣百官指指點點。

  “這哪是入朝啊,分明是俘虜。”

  黑夫的車夫桑木搖着頭,但見那些穿着齊絹魯缟的公子王孫垂頭喪氣,而宮人女婢則哭哭啼啼,已經把妝容弄花了,群臣百官,更是三步一聲歎。

  先前桑木過去問其爵位,自稱是“官大夫”老農也在孫兒的攙扶下,踮着腳看着這一幕,他的右臂已經斷了,隻得将左臂搭在他孫子的肩上。

  聽桑木如此說,這獨臂老農便笑道:“後生,你說的沒錯,不是入朝,是俘虜!這場面,從今王十七年開始,老朽已經見過第六遭了!”

  秦王政十七年,正好是韓國滅亡那年。

  “老丈年紀長,爵位高,見識也廣啊。”黑夫誇了老農一句,老農卻滔滔不絕起來。

  “最先來的是韓王安,隊裡鼓着鄭衛之音,管溝渠的鄭君還來接他,在橋邊稽首,說自己再也不能做韓王的臣子了,說的可動情了,對了,當時虜了韓王的,就是上個月剛來的内史……他的氏是什麼來着?”

  “葉。”黑夫替他接了下去。

  “沒錯,就是葉!”

  老農用獨臂拍着自己頭發花白的後腦勺,笑道:“之後過了幾年,趙王也來了。趙王據說是個娼婦之子,大王對趙國也最不客氣,讓他穿着大布之衣,牂羊之裘,連車駕都沒,一路走着入關的。千餘裡下來,鞋履已經走沒了,滿腳是血,一步一稽,血印子就留在了橋上,可惜車行人踩,現在已看不見了……”

  他又露出了缺了許多的牙:“老朽不可憐他,我也恨趙人,我這右手,就是四十年前,在長平丢的!”

  聽說是跟着武安君白起打過長平之戰的老卒,黑夫不由肅然起敬,請老農在車上坐下,也不嫌他唠叨了。

  老農對黑夫的态度很滿意,他這年紀,這經曆,與王翦相當,别說是個左庶長,就算是當朝丞相來了,他也不一定會給好臉色。

  “不過話說回來,吾等也沒少殺趙人,四十多萬,殺紅了眼,頭顱堆滿了山谷,屍體也埋不完,最後連丹水都堵了。可這趙人,總是像地裡的莊稼,永遠殺不完,這邊斬了一茬,邯鄲又長出來一茬。也罷也罷,要論仇怨,趙人恨秦人,還更甚些。”

  “再之後是魏王,魏王哭的那叫一個慘啊,我聽說他的都城被大水淹沒,沖垮了,死了好多人,街巷能開船,地也沒法種,真是可悲。”

  滅魏之戰黑夫有參與,并見過魏王向王贲投降的場面。

  “随後是楚王……他叫什麼來着,兩字的,楚音拗口,我不記得了。楚國是大王巡視東方後,順便帶回來的,還有數千楚人,女的都是嬌小女子,男的都是鮮冠組纓,绛衣博袍。不過依老朽看,那麼高的楚冠,戰場上正好是箭靶子,休說女子,連男子都有一副那麼細腰,怎麼打仗啊?難怪一直被大秦攆着跑。”

  “還有去歲被擒來的燕王喜,人數最少,穿着刑徒的褚衣,我别的不記得了,就記得那數百匹繳獲的東胡好馬。”

  “最後,便是這齊王了……”

  灞橋老農的話,讓黑夫想到了課本上學過的一句話:燕、趙之收藏,韓、魏之經營,齊、楚之精英,幾世幾年,剽掠其人,倚疊如山。一旦不能有,輸來其間……

  老農說的口幹,黑夫笑着将自己的皮壺遞過去,老農喝了一口,抱怨說這怎麼不是酒啊。

  他們說話間,大部分人馬已過,齊王的車駕也來了……

  ……

  齊王建是主動投降的,待遇比趙王遷好一點,還有車馬坐,隻是那車上别說華蓋,連帷幕都沒,可能是故意要讓他接受秦人鄙夷的目光吧。

  在黑夫眼中,齊王就是個年邁的胖子,高冠博帶,一身紫衣,雖然在古闆的秦國,紫色非正,但齊人偏就喜歡,舉國上下,紫衣最貴。